第49章 老家来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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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了六月,浔州城的气氛明显变得紧张起来了。

首当其冲的是,来店里投宿的客人变少了。

自从“似锦酒楼”老店新开之后,因为万达厨艺高超,吃饭的人都是客似云来。

加上地段不错,来往的商客冲着汪大当家的面子,也乐意在这里投宿。于是“似锦酒楼”很快就成为了浔州城生意最好的客栈酒楼之一。

商人的嗅觉是最灵敏的,虽然他们不一定有像汪正那样的渠道,却也早早地闻到了不祥的味道。

这几天来走商的商贾减少了许多,最近到浔州城里来的,往往都是来收债的。

商人们的举动就像是打入水中央的石子,圈起了层层的涟漪。目之所及,街上行走的普通百姓也减少了。

听来吃饭的守门将士说,最近出现了很多人想要趁乱出城,因为没有路引被他们拦截下来不少。

最让人感叹的是,王员外也准备逃了。

以他和汪正的交情,汪直的生日宴理当参加,再不济也要派人上门送礼。

但是就在几天前,王员外家女儿也不找了,等了将近一年的“守支”也不要了,居然开始打点行李,准备回扬州老家。

当然了,他不知道的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不管什么时候出发,走水路还是走陆路,他的最终归宿只有北镇抚司的诏狱。

这时候也不得不感叹那两位王姑娘逃的及时了。

否则事发之后,她们两个作为王家的直系女眷,哪怕逃过了砍头,也逃不过被充入教坊司为妓或者内廷为奴的命运。

万达也是感叹她们感情不易,所以才高抬贵手,希望她们接下来能够好自为之。

覃昌的客船,就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来到了浔州城。

“万镇抚,杨千户,邱巡检,高小旗。”

关上门,覃昌对着众人一一见礼。

在看到脸生的梅千张后,他也颇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这位兄弟是……”

“啊,他是我们最近招入麾下的江湖义士。”

万达走过去,踢了梅千张一脚,示意他行礼。

“公公放心,梅义士是自己人。等这个案子结束之后……我们把他带回北镇抚司的。”

是的,带回北镇抚司。

就在上个月,从卢知府家回来后,他们就像梅千张摊牌——他们几个,就是传说中神鬼莫测,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

梅千张当场就吓趴下了,邱子晋伸手去拉他都拉不起来。

梅千张万万想不到,他这样一只大老鼠,这段时间居然天天在猫窝里和猫儿玩。

最可气的是,官衔最大的这只猫,居然还是他自己动手“偷”出来的!

“你有两个选择。”

杨休羡蹲在地上,看着都要哭出来的“一剪梅”。

“第一,跟我们回京城。自首,下狱,坐牢。”

“第二,还是跟我们回京城。但是我们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锦衣卫力士。”

梅千张听着,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满眼含笑的万达。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要么下狱,要么加入我们,你选择哪一个?”

关于怎么处理梅千张的事,万达等人也考虑了很久。

虽然这个家伙是个贼,还是个“黑户”。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也感觉到了这个人也不算无药可救。只要有人看管着,也不失为是个有用之才。

别的不说,一身的轻功加上易容的本事,锦衣卫衙门日后肯定派的上用场。

“我选择第二个。”

梅千张毫不犹豫地说道。

打不过就加入,这不是明白着的么?

而且这么一来,自己就是有身份的小吏了,但凡有半个脑子也知道怎么选啊。

“哦,我刚才还担心,你嘴硬想要选自首呢。”

万达笑眯眯地说道,“毕竟我们这次到广西来,是微服私访的。你现在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又不肯加入我们的话……就只能去诏狱了哦。”

如果说“北镇抚司”这四个字还只能算是“恶名在外”的话,“诏狱”简直可以算是“止小儿夜啼”的程度了。效果不亚于“不睡觉让让山里的狼叼走吃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梅千张毫不犹豫地选择弃暗投明,从此加入大明朝基层公务员的身份,为建设更加美好的大明社会添砖加瓦。

“没想到小国舅难得出门一次,还有这种奇遇。”

覃昌不知道梅千张还不知道万达国舅爷的身份,点了点头笑道。

邱子晋担心地看着梅千张,感觉他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国舅爷?

这个跟自己一样浑身市井气的小子是金尊玉贵的皇亲国戚?

比起锦衣卫的官身,万达皇亲的身份才跟他吃惊。

梅千张欲哭无泪地转过身,往厨房里去,用水瓢舀了一大瓢凉水,咕噜咕噜给自己灌了下去。

他要冷静冷静。

一想到自己不但偷过国舅爷的点心,嘲讽他做的不够甜,还偷了国舅爷的“人”,梅千张觉得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

老天爷,要是知道自己会偷到皇亲锦衣卫镇抚的头上,他宁愿这辈子第一次犯案就被人抓到剁手跺脚,也不想当贼了。

高会跟着进来,招呼他去门口给大人们把风。

是的,作为拥有“小旗”职位的高会,现在是梅千张的直属上司。

“覃公公这次来,是陛下有什么新的旨意么?”

看了茶,众人分次坐下。

“大人们先看看这个。”

覃昌从袖子中取出折子,“这是韩大人写的《平叛方略》。陛下至今留中不发,各位大人们也都传阅一下。”

万达接了过来,快速浏览了一边,然后递给了杨休羡。

这个韩大统领,不愧是大明朝里数得上号的能文能武的猛人。

虽然一步都未曾踏足过广西地界,却能将这里的情况猜测个七七八八,简直就是诸葛亮未出茅庐而知天下事的进阶版。

所有人都快速过目了一遍,无不是心悦诚服。

这上面陈述的“三害”,每一桩他们都在广西都遇到了。而且比起上头写的,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

接下里的具体平叛方略,按照韩雍的意思,就是集中兵力,争取在今年之内攻下大藤峡。

这个大藤峡位于黔江下游,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是整个广西最大的一条峡谷。连绵六百余里,峡谷曲折迂回,两岸山势陡峭,易守难攻,是历代王朝的心头大患。

黔江走到了这一段,陡然湍急,巨浪汹涌。又因江流下布满奇石,暗礁密布,虽有舟楫,也不能行。

黔江两岸几乎被这条峡谷断绝。仅靠一根粗如大斗,连接两岸的举行藤条往来交通。这也是“大藤峡”命名的由来。

也正因为如此,官兵无法再次驻扎设镇,只有土人和山贼才会在此间生活。

他们依靠这条传说中“昼沉夜浮”的藤条,往来于山林和城市之间。打得过就烧杀抢掠,打不过就跑进山里一躲。

十万大山,连绵不绝,似鸟投林,如鲸向海,哪里还能找得到呢。

韩雍的意思,是直取大藤峡腹地,攻陷叛贼老巢。

届时这些叛贼的余党四处逃散,已经溃不成军,自然也谈不上战力,只要乘胜追击,打扫战场即可。

比起邱浚邱翰林的那份闭门造车弄出来的《平叛方略》,这一份明显有理有据,知微见著,行动有方。

除了韩统领落笔的语气冲了点,看多了有些上头,估计皇帝姐夫看了更上头,本身无可指摘。

就万达对他那个姐夫的了解,没有明面驳斥,就是给对方机会执行。看来跟之前杨休羡猜想的一样,他们很快就要离开浔州城了。

“其实邱巡检也已经写好了两份奏折,准备上奏给陛下。公公不妨也看一看。”

万达示意邱子晋,将这段时间内草拟的文书都拿出来给覃昌过目。

覃昌打开折子,本来挂在嘴边的笑意渐渐暗淡了下去。

这个浔州城,比他预料中的更乱啊……

“高会,万大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梅千张蹲在酒店外,拉了拉高会的衣摆,“他真的是国舅爷么?”

“严格说来。是万妃娘娘的弟弟。”

高会实事求是地说道。

王皇后也有兄弟,按照道理,那两位才是正儿八经的国舅爷。不过说实话,这两人估计连皇宫的门都没怎么进过,跟王娘娘本人一样低调。

整个皇城内外,大家默认的国舅爷就只有两位——新乐伯府的万通大爷和万达小爷。

“万娘娘?那个大了皇帝十五六岁的万娘娘?”

梅千张嘴张的都能塞鸡蛋了。

“原来万大人,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万大人’!哎!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锦衣卫,万大人,除了他,还有谁!”

梅千张捶胸顿足道。

这是一个流传时间不长,但是流毒范围很广的“新一代大明传说”。

传说中,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有一位“万大人”,堪称行走的人行铡刀,阳间“活阎罗”。

他走到哪里,就有人遭殃。走到哪里,就有人被抄家灭族。

一般人杀人,最多一两个。

而万大人杀人,都是以“百”为单位来计算的。

杀得京城人心惶惶,官员百姓只要一提到他,无不痛哭流涕。

很快,“万大人”的威名走出了京师,走向了全国,成为人人皆知的“诏狱掌门人”。

“倒是……没有那么夸张。”

高会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离谱的传闻。

“据说他是被皇帝陛下钦点掌管诏狱,司刑律。短短一年以来,因他而死的人都要上千了吧,夸张么?”

梅千张想要再来一瓢凉水冷静冷静。

高会仔细想想……也是啊,确实死了上千人。

他在北镇抚司那么多年,手底下过的的案子,死的人全部加起来,都及不上万大人手上的一个零头。

高会有些纠结地皱起眉头。

“那个……高大哥。我不是很懂你们衙门的规矩啊。”

梅千张讨好地站了起来,凑到高会身边,“就汪大当家吧,如果真的证实他勾结官员,贩卖私盐,甚至勾结叛军……会怎么判。”

“夷三族吧。”

高会一脸冷漠地说道,“就勾结叛军这一条,就足够了。”

只是他们现在还没掌握这部分的证据而已。

不过只是贩卖私盐这一条,自古以来也都是死罪,甚至家人也会被连坐。

“这……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么?”

其实梅千张前几天也问过邱子晋,对方也是这么回答的。

是,他们是做错事情了,官商勾结,赚的是黑心钱。

这点梅千张无法否认。

但是,真的罪大恶极要到死么?

汪大当家,盘家兄弟,都是那么磊落的爷们……真的非要他们死不可么?

“必须死。”

覃昌放下奏折,“卢知府,浔州县令,王员外……还有这个,汪正,都是罪魁祸首。”

万达面色凝重。

“如果坐实了他们以盐引为诱饵,威逼利诱历任官员一同犯罪。如不遵从,就引山上贼兵到州府,县城来杀人抢掠的话,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

覃昌服侍过两代帝王,见过这对天家父子,是如何震怒于帝国西南的反复震荡和叛变的。

至少有十多位帝国的高级将领和官员,血洒在这片土地上。更加不提因此牺牲了的兵士,和被卷入战火的百万计的灾民们了。

覃昌此次一路坐船南下,经过荆楚大地之时,就被两岸破败的民生给惊骇了。

因为广西的战火一路烧到了湖南乃至江西,导致这片原来本应该是鱼米之乡的地方,竟然在春耕时节出现了被人抛弃的大片荒地。

这场战若是一直拖下去,民生该如何?百姓又该如何?韩大统领说的“恐危亡矣”,怕是要成真了。

尤其是登基刚过一年的小皇帝,他太需要一个震慑天下的机会,给整个因为土木堡之变而心生怯弱的大明军民们,一个重振旗鼓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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