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荀采阴家(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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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金描彩的精致沉香木漆案,长三尺阔二尺厚一寸,下有两对云足,已是实足的分量,再摆上盘盏,力量稍微小一些的女子都拿不起来,荀采却已经举了足足两刻钟。

已是入秋添衣的时节,她却仍然穿着单衣,汗水浸透衣衫几乎贴在身上,消瘦得显出背后肩胛骨轮廓。

时间实在太久,手臂终于支撑不住得颤抖起来。

“哎呀,小心些,”站在阴母身边服侍的长媳乔氏娇声道,“若是晃洒了,岂不是浪费你一片孝心?”

荀采低着头,咬了咬唇,强撑住手臂保持平稳。

她寅时不到就起来做朝食,到这时还一口未进,汗水顺着鬓角流下,背后却一阵阵凉得惊栗,手臂虽然维持平衡,却轻微的颤抖,却无法克制。

乔氏捧着汤盏,低头看她,似乎好心得道,“弟妹你毕竟是名门娇养的贵女,你若实在撑不住,换女婢来算了,这摇摇晃晃的,婆母如何安心吃饭?”

“侍奉婆母乃是儿之本分,不敢委于他人,”荀柔竭力撑住食案,“儿会小心的。”

阴母原本对她宽和,是看在她能做儿子的助力,又读过书,能在族长面前露脸,如今再听她这样说话,就止不住生气,“做不好就滚,巧言令色,说得好听,做事却样样不行。我老了,无法弯腰取食,需得让人捧一捧案,你自己说愿意,如今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若是我子尚在,哪还需要你来?”

“是儿之错,”喉中血腥气蔓延,荀采往上举了举案,“夫君去世,儿当替他尽孝,儿行事粗陋,望婆母见谅。”

“你还敢提我儿?”阴母怒火顿时点燃,“若非你,若非你这丧门星,我儿何至早丧!”

“当初上师说——诚心念经、逢凶化吉——你书念得多,看不起我子,处处要显得你高明,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举头三尺有神明啊,黄天看不过眼了,降下罪过——你说,上天怎么就不劈死你,反而害了我儿?你说——”

阴母越说越激动,抓住荀采的发髻,“你这妖妇——你这妇——都是你——都是你害死我儿!”

荀采被她拽得一偏,头皮撕疼,却不躲避,顾不得自己,仍然双手托举着的金漆食案。

“你们荀氏天下名门,我当初为我儿娶你,当你是贤惠妇人,子曰诗云念得一堆,结果——我呸!连个婢女都容不得,竟让我儿子断子绝孙!”

荀采在阴母的咒骂中全身止不住,如秋叶般颤抖颤抖起来,眼神逐渐空洞凄惶。

她有时也在想,当初是不是自己做错,如果,如果留下那两个女婢,如今夫君就能留下血脉。

“我儿如此优秀、孝顺、才华、聪慧,远近皆名,连族长都称赞他,说他是阴家最有前途的后辈,都是你——”

“毁在你手里了——我的儿啊——”阴母捶胸顿足,那是她最喜欢,让她骄傲,让她在族中扬眉吐气的小儿子啊!

荀采垂眸,眼中全然失去神采,一滴一滴麻木的掉下泪珠。

“你还我儿来——还我儿来!”

长久在咸涩眼泪和干涸之间来回的眼角,承受不住裂开,鲜血染红泪滴,滚落下来,如同泣血。

食案终于再也稳不住,汤粥荡洒出,顺着案边,浇在荀采头上。

“哎,倒底还是洒了,”一直作壁上观的乔氏,用手帕掩了掩嘴角,娇滴滴得上来,“这可如何是好,这席可是今年新换的,弟妹你一向节俭,莫非是心中有什么不满?”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阴母眼中恶光闪烁,“我看还是将你撵回家去,免得人家还以为我虐待媳妇。”

荀采听见这一句,顿时过电般全身剧烈一颤,抬起头来,满脸惊惶失措,眼泪狼藉,她却再顾不得,举着案膝行向前,连连哀求,“不要——婆母我错了,我错了,您不要撵我——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一定好生做事——您不要赶我走——”

她形容狼狈,却全然顾不得,只不断哀求,话音到后来带上哭腔哀嚎。

乔氏适时得上前,扶着阴母退开,“弟妹一向聪慧,怎么这样说话,这要被人听见,还以为我们家如何虐待了你呢。”

当初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不将她放在眼里的荀氏,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不,不是,婆母待儿一向很好,是儿,是儿愚鲁蠢笨。”荀采深深埋下头,“还请婆母见谅。”

“这话怎么好说。”乔氏就跟不拿帕子擦嘴,就不会说话似的,“弟妹你可是出身名门,怎么会愚鲁,一向可是口齿伶俐,聪慧过人的呀。”

荀采突然一定,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平平一眼,竟看得乔氏不由自主后退,才重重低下头,“儿枉受父母教诲,愚鲁不堪,然夫君已去,”她似乎又要颤抖,却终止住,“夫君已去,儿当替他在婆母身前尽孝,终身不违,以报夫君恩义。”

她不是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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