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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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站起身,忙又躬身说道:“孙儿不敢,皇祖母能看上云瑶,倒是她的福分。

只是孙儿怕云瑶伺候不好皇祖母,想多提点她几句,不知道她现在何处,孙儿可方便跟她说上几句话?”

皇太后见胤禛眼底周围淡淡的青色,只怕是整晚都没睡好。她笑容不变,说道:“云丫头在替哀家抄经书,现在不得空。她伺候得很好,哀家很满意,都是你教得好啊,哀家还得谢谢你呢。”

她转头对嬷嬷说道:“娜木钟,你去把哀家那卷在佛前供过的《金刚经》拿来。”

嬷嬷应下很快去捧了经书来,皇太后笑容温和,说道:“老四,哀家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卷经书你拿回去念吧,也当是哀家的一点子心意。”

胤禛双手恭敬从嬷嬷手里接过经书,心中说不出的滋味,跪下来谢了恩,说道:“孙儿多谢皇祖母赏赐。”

皇太后笑着让他起了身,笑吟吟说道:“你外面事情多,府里也有一大摊子事等着你去忙。你的孝心哀家都知道,也不多留你了,你回去吧,以后好好的啊。”

胤禛沉默一瞬,从苏培盛手上接过一个匣子,捧着递到皇太后面前,说道:“皇祖母,孙儿还有件事拜托你,这个匣子有劳皇祖母交给云瑶。

就说园子是她的,孙儿会给她修好看好,连着地里种植的庄稼,孙儿也会亲自下地拔草,收起来的瓜果蔬菜到时候孙儿送到皇祖母这里来,一草一木都不会让人动她的。”

皇太后眼里含笑,让嬷嬷接过了匣子,说道:“好好好,哀家替你转交给云丫头。”

胤禛见皇太后不愿多说,只得怏怏告退。

等胤禛一走,皇太后就叫来了云瑶,把匣子交给她,说道:“老四既然送了来,哀家就做主替你收了,你也拿去收好吧。不管最后是不是你的,这几张纸在手,心里也有个念想。”

云瑶打开匣子,翻看着里面的地契田契,笑着道:“也正就是几张纸,在谁手里还不是都一样。”

皇太后看了嬷嬷一眼,她忙招呼屋子里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这时皇太后才语重心长开口说道:“云丫头啊,你能想清楚明白最好。昨儿个哀家见着你那情形,好似地里被霜打过的小草,可怜巴巴那样。

唉,女人苦,若是没有哀家这里,你又当如何,还不是得呆在那个庄子里,与人斗来斗去。”

云瑶想起昨天来时,皇太后这种人精中的人精,虽然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显露,却还是被她看出了端倪,最后她只得老老实实把那些糟心事告诉了皇太后。

皇太后听完后思索了片刻,说道:“你以后就跟在哀家身边吧,不用回去跟那些人置气,哀家没儿没女,你来了也正好有个伴能说说话。

等哀家去之前,再给你求份殊荣,你以后也不至于没了着落。”

云瑶虽然不喜欢紫禁城,但是能有皇太后这尊大佛的庇护,只要她本本分分不主动招惹是非,谁也不会拿她怎样。

她想到皇太后对她这么好,心里一暖,眼睛也湿润起来,二话不说当即应了。

皇太后立即行动起来,指挥着嬷嬷收拾屋子,又把姚姑姑差回去收拾东西,怕她一人不够,还派了好几个帮手过去,很快就将云瑶的东西全部搬了来。

云瑶合上匣子,闷闷地道:“其实吧,不管以前李氏宋氏福晋她们使出什么手段,奴才都能看得明白,她们的本意奴才都懂。

可是事到临头,脑子就懵了,不管不顾直接顶了回去。年氏也是,奴才本想不理会的,可实在看不惯她那一套。

等到冷静下来一想,又得再生一次气。明明有那么多好的法子,当时怎么偏偏就想不到呢。唉,奴才这就是事后诸葛亮。”

皇太后叹息着拍拍她的手,安慰着她道:“这人呐,站在旁边看别人,看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轮到自己时,那就糊涂了。

看别人那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反正好坏都不是自己受着。不管是谁,乍然之下遇到这些事,起初都是懵的,等回过神来已经晚了。”

她的眼神冷了下来,“这种娇娇滴滴又长得美的人,你我都不是对手。当年太皇太后在南苑生了重病,董鄂氏天天在太皇太后病床前,衣不解带伺候,直到太皇太后好了起来,她也累得病了一场。

哀家却被先皇斥责,说哀家不孝,太皇太后重病,哀家连去看都没有看一眼。”

云瑶也听过这段顺治吵着要废后的事,当时她还觉着不解。太皇太后是皇太后在宫里的唯一倚靠,她就是再蠢,也不会蠢到这个时候气,不去探望生病的太皇太后一眼。

这时听到皇太后亲口说出这段密辛,不由得神情一凛,眼观鼻鼻观心,听得万分认真。

皇太后嘴角浮上些嘲讽的笑意,“真是好一对有情人。先帝为了给他心爱的妃子博得贤名,哀家可是上吐下泻,半条命都没了。

当时亏得娜木钟机灵瞧出了不对劲,见哀家吃了药能好上一阵子,可没多久病情就反复发作。

她多了个心眼,每样进哀家口的吃食,都得先亲自尝过,等没事了再会送到哀家面前,这一来一去可不找出了不对之处。

还有孝章康也帮了哀家一把,让佟家从外面送了吃食进来给哀家吃,哀家才保住了一条命。你猜是给哀家下药的是谁?”

云瑶努力咽了咽口水,孝章康先皇后是康熙的生母,她当时虽然生了康熙,却还只是一个妃子,却并不得宠。没想到她却能出手搭救皇太后,看来宫里只有利益相近的人,才是真正可靠之人。

皇太后掀了掀眼皮,说道:“哀家也万万没想到,下药的人却是天天来探望哀家的好妹妹。我们一同从科尔沁来,我为后她为妃,她心里不服着呢。表面姐姐姐姐,背后却被人给一点子好处甜处就收买了去。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是一点子好处,若是哀家没了,这后位不就落到另外一个博尔济吉特氏头上去了么。

太皇太后不会让别的人做皇后,董鄂氏明白,孝章康明白,哀家那好妹妹也明白,只有哀家当时蠢笨不堪,看不明白。”

云瑶听得瞠目结舌,怪不得皇太后与淑慧太妃同为姐妹,却彼此没有来往,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后来哀家明白了吧,也为时已晚。看得虽然清楚,还是没什么办法。

董鄂氏有先帝护着,才情过人,对外称读书过目不忘,又天天在哀家面前姐姐来姐姐去,恪尽谦和侍奉哀家。

先帝要废掉哀家立她为后,她又长跪不起请辞,最后先帝才收回了旨意。

哀家那段日子,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天天见着仇人在眼前立着,还得笑脸相对,夸赞她仁慈谦逊。

呸!博尔济吉特氏再不济,也万万不能让人接连打脸,连着两个姑娘成了废后,这戏做给谁看呢!有本事就不要与蒙古联姻,别说先帝不敢,现在的皇上也不敢!

你看,这些手段不过司空常见,可男人就是吃这一套。若是董鄂生的四阿哥没有去得那么早,现在谁坐在那个位置上,可不一定呢。”

云瑶听得心惊胆战,纳闷地道:“太皇太后都不管吗?”

皇太后拿着茶盖缓缓刮着茶叶,嗤笑道:“管,怎么不管,只要皇后是博尔济吉特氏,是哀家还是哀家的好妹妹,又有什么紧要之处,

再说先帝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总不会为了一个娘家侄孙女,真跟儿子过不去。”

她抬眼看着云瑶,语重心长地道:“云丫头啊,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后宅都一样。人身在那个位置,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总得求着些什么。

真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不是尸身已做了古,就是人已经进了皇家寺庙。

哀家吃过大亏,差点命都没了,才明白了这些道理。这些都太辛苦了,哀家不忍见着你也要这么苦。先前皇上来跟哀家说,十三十四也快要成亲了,拿了福晋的人选给哀家看。

哀家都说好,除了这些还能说什么呢,阿哥们大婚前,屋子里都已经有了侍妾格格,有些孩子都有了,正妻嫁进去只管当现成的额涅,这些都是祖宗规矩,谁也不能违背。”

云瑶心里也说不出的滋味,满人规矩如此,大家都早习以为常。

皇太后又讲了许多宫里的密事,两人嘀嘀咕咕,一直说道午饭时分还意犹未尽,饭后歇息了起来,又说了好一阵的话,直到外面太阳西斜,才起身出外面走动散步。

沿着溪边走动了一段路,外面还是有些闷热,皇太后也累了,云瑶又伺候着她往回走。

这时她看到魏珠身后领着两个小太监,从旁边小径上经过,眼前一亮,忙跟皇太后说道:“太后娘娘,奴才看到了个朋友,想去跟他说几句话。”

皇太后挥挥手道:“去吧,哀家就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来用点心。”

云瑶福了福身,朝着魏珠的方向小跑过去,挥手大声喊道:“魏珠!”

魏珠听到熟悉的声音,忙站住脚往后退了几步,定睛一看是云瑶,笑得牙不见眼,也忙着小跑迎了过来,喜道:“我听说你来了畅春园,正想着什么时候去找你说说话呢。怎么样,你可过得还好?”

云瑶叉腰站着,笑盈盈任由他打量:“你看我好不好,我当然好着呢。我云瑶,又杀回来了!”

魏珠看得直牙酸,忙挥手斥退小太监,上前两步低声道:“可是跟四贝勒爷不好了?你休想瞒过我,若是好端端的,怎么会躲到皇太后跟前来?”

云瑶气鼓鼓瞪着他,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那能叫躲?多少人想到皇太后跟前伺候,还没那个福气呢。”

魏珠虚掌了自己一嘴,连声道:“是是是,是我说错话了,你不是躲,是不战而败。”

云瑶气得抬脚踹过去,却被他跳着躲开了。她见他笑嘻嘻的模样,顿时也泄了气,撇了撇嘴说道:“好吧,也算是躲,是眼不见为净,不去跟人搅合。

不过不是我害怕了,只是觉着烦,跟那一堆狗抢一根骨头似的,没意思。”

魏珠笑容退去,说道:“唉,我也知道你那脾气,能挨过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如今能躲开就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像你以前说的那样,明天都不知道怎样呢,想那么远容易折寿。再说宫里还有我呢,总能看顾着你几分。”

像魏珠这样的御前二总管,比有些嫔妃可厉害多了。云瑶笑弯了眉眼,故意弯腰作揖朝他一拜,拉长声音道:“那以后就得劳烦魏二总管,小的就靠你罩着了。”

魏珠白了她一眼,笑道:“你少作怪。有什么事差人来说一声,别总自己憋着闷着。”

云瑶笑着应是,说道:“我得回去了,太后娘娘还等着我呢,等我空了我们再好好说说话。”

魏珠要赶着去办差,也不能久留,摸出身上的荷包,强行塞到云瑶手中,说道:“拿去吧,到了太后娘娘那里,虽然有太后娘娘护着,还是得多长几个心眼,下面的人也得打点好。小鬼难缠,别被人阴了去。”

云瑶握着荷包,眼眶发热,忙仰头眨回眼泪,又咯咯笑了起来,“那我就不跟你客气啦。走了,回见。”

她说完转过身,怕自己会哭出来,忙小跑着朝皇太后的院子跑去。

魏珠等她转过弯,看不见了,才招呼小太监匆匆离开。

不远处的岔道上,胤禛静静站着,只觉得难过悲哀席卷而来,快要将他淹溺其中。

他不知道已有多久未曾见到她如此灿烂的笑容,看到她如此轻快的模样。

以前他曾经拥有过,却不知不觉丢失了。当时习以为常,等到再看不见的时候,才发觉如同刻进骨血里的东西,被生生挖了出来,痛不可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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