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回京(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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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听到应笑的指责,邢天材有一瞬间的慌乱,不过很快,他就开始故作镇定,装傻充愣道,“因为……因为……我觉得,我贡献了28个病例,你贡献了26个病例,我的贡献比较大啊,相当于……相当于多做了整整10%的患者呢。论文书写一半一半,但审稿意见回来以后,我又重新整理、计算论文数据而后修改论文内容,就……你负责的‘数据’部分写法都是比较固定的,最主要的活儿就是整理计算那些数据,这些我都重新做了,这样一来,我书写的贡献也更大啊。当然你设计了试验流程,就是,你出脑力,我出体力嘛。而且,而且,我当时问你这件事,你同意了啊!”

“哈???”应笑真的要气死了,她反问,“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就,我说,我的贡献好像还比你的贡献更大了,你没反对啊?!还‘哈哈哈哈’笑得很开心,我就以为你也同意呢!”

“‘哈哈哈哈’明显就是非常敷衍的意思吧?!”

邢天材目瞪口呆:“啊?我、我不知道啊!”

“你……”应笑知道他们两个纠缠不出什么来了,大踏步地往出走,一边走一边说,“关主任好像还没走,我问一问关主任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吧!”

“关主任……”邢天材沉默一秒,而后立马追了上来。

在关主任的办公室,听完了前因后果,关主任也震惊了。

“你……你……”60几岁的关主任梳着背头,戴着眼镜,两眼瞪着邢天材,也有一些难以置信,说,“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啊?!”

邢天材则耷拉着头,非常郁闷的样子,回答说:“我真以为应笑同意了……而且,我觉得以我的贡献,共同一作并不过分……”

谁都知道这是扯淡,然而“以为应笑同意了”非常主观,应笑他们也说不出可以驳倒邢天材的话。

“你先说说,”关主任气场还是十分惊人的,“你当时是怎么改掉的。”他甚至没问邢天材当时怎么没通知自己,反正肯定都是敷衍。

“就,”邢天材还是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样,道,“我就……调了调作者顺序,在‘说明’里写了原因,然后又给杂志编辑发了封邮件,用关主任的假邮箱,新浪那个,再次解释我被升为共同一作的原因。我说,应医生在中国基层,邢天材增加了患者病例,又计算了新的数据,他的贡献比之前的那个该本多了一些,理应成为共同一作……编辑也没说什么啊,就认可了这个说法。关主任的发件箱里现应该还有这封邮件的。”

应笑真的要心梗了。她问:“更换作者都不需要所有作者的签名吗?”

邢天材这个时候已经非常淡定的,他摇摇头,回答:“没有啊。”

应笑也无从证实。

大多杂志更改顺序需要大家签署authorshipgeform,或者需要大家分头回复email,不过似乎,也有杂志通讯作者确认确认就可以了,尤其这种前二改成共一的常规改动,毕竟,通讯作者通常就是整个项目的负责人,他的话是最有分量的,中国这种假邮箱的“潜规则”并不普遍。丁香园里个别人也偷偷改过,没有做任何说明,最后也屁事没有。还有人有“改动攻略”,比如教其他人在proofreading的阶段悄悄改掉作者顺序,因为这个时候投稿的人对接的是出版社编辑,而不是原先的编辑,前者可能发现不了,再比如用国产软件编辑本来已经不能编辑的pdf……有些人的“智慧”是无穷的。当然了,别人基本是所有人统一决新顺序的,只是没有合理的缘由而已,如邢天材这般自己做决定的,应该寥寥无几。

应笑完全无法查证,邢天材是真的通过关主任的假邮箱改的,还是伪造了大家的签名,或者登陆了自己的邮箱……不过应笑觉得邢天材他还不至于这么疯狂,毕竟之前邢天材连买篇论文都不太敢,怕查出来被撸下去,除非他有恃无恐,吃定了他们科室不会闹大这件事情,但,应该还是不大可能。

应笑现在也明白了。邢天材应该一直都蠢蠢欲动又犹犹豫豫。可是自己并未多想,发完论文闲下来了,就下基层了。下基层的几个月里论文意见肯定会来,于是他就揽下修改的活儿,走一步看一步,即使不是增加病历,是改别的东西,他也还是会揽过去的。之后呢,自己通知关主任说她要开始“进村助孕”了,邢天材就赌了赌边远山区网络不好。当然了,即使没有网络问题,邢天材也大可以用假的邮箱发email改authorship,只是那样没有现在说服力强而已。再之后呢,他飞速地更改authorship,写了一句“theseauthorstributedequallytothisworkandshouldbesideredco-firstauthors”,再用微信发上几句含含糊糊的“我的贡献更大了呢”,当作“误会应笑也同意了”的证明。他不敢与自己直说,害怕被拒绝,便偷偷摸摸、先斩后奏,把事情拖进一个非常复杂的情形里。可恨自己竟然一直没察觉,直到现在进入了proofreading——一般人都不会去看假邮箱的发件箱的。不,或者说,自己何时察觉真相很可能也并不重要,因为结果……大概是一样的。

关主任明显非常非常为难,他看看应笑,又看看邢天材,再看看应笑,再看看邢天材,半晌以后终于开口,叹了口气,对应笑说:“应笑,不然……我等你评上副高、冲击正高时,给你一个好项目吧,可以申请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行吗?这样你申正高职称的时候会比较容易。”

应笑:“…………”

可以申请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好项目……?

关主任也十分生气,可他同时非常“清醒”,他劝应笑:“proof最多改一点字词,再动一遍作者顺序实在没有好的理由。改过来又改回去,中间隔了好几个月,都到了不能大改的阶段了还在动作者顺序,显得咱们生殖中心尤其是我不伦不类的,一看就抢第一作者呢。可撤稿也不行。现在已经进入proofreading了,页数安排好了,排版也做完了,这个时候咱们撤稿……不大好。我们没有好的理由。现在撤稿,可能影响咱们科室以后的论文投稿,甚至影响云京三院以后的论文投稿。再说,邢天材是共一……也不算说不过去。”

应笑再次:“…………”

她听懂了。

是啊,当然是这样了。

那跟编辑说实话?不行的。杂志编辑只会觉得“你们科室怎么回事”。而且,很明显,虽然是“潜规则”,但邢天材用通讯作者的邮箱搞这种事情,关谨行这通讯作者是有很大责任的。他不可能老实承认他并没有好好承担通讯作者的义务。这杂志是他们领域影响因子比较高的,对中国、对云京三院也比较友好,是最容易发好论文的地方了,得罪不得。关主任完全不想为一个应笑多生事端,让杂志觉得“云京三院生殖中心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留下不好的印象。

事实上,很多杂志都已经被中国这个“作者顺序”给搞烦了,应笑他们经常听说谁谁谁进黑名单了。大家讲人情,很多事情非常圆滑,比如导师为了学生可以毕业,将自己是一作的paper给学生,再或者,导师眼见学生要发高质量的文章了,就要求当第一作者或者共同第一作者,自己升职称,再比如,某人的paper被接受了,他就非常够意思地挂上几个好哥们儿,帮助人家毕业,再再比如,有些人在学界大牛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把他列入到作者里面,因为这样容易被接收,而后到了最后阶段再去掉大牛名字,再再再比如……有些杂志非常生气。当然,因为杂志可能生气,这几年,这种现象好了很多,每一次动作者顺序大家都有充分的理由。

“再说……”关主任又道,“传说中的黑名单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如果撤完就不好发了,不如不撤。”

传说中,这些杂志有一个共享黑名单。虽说合同上面都规定了作者随时都能撤稿,交1000-1500的外审费用就可以了,可常常有人发帖说自己撤稿后再投稿却被所有sci全都拒了。

如果不能发,那还不如半个一作呢。

可如果不说实话,也实在没什么别的撤稿理由。

数据不对?更完蛋——你写出来一篇论文,结果数据都不正确?你玩儿呢?项目负责人是怎么当的?我差点就发出去了!

主任更要进黑名单了。

所以,为了自己以及科室以后还在这本杂志上发论文,关主任必然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息事宁人。

这是为了所有的人,关主任也没有选择。虽然,他肯定也相当生气。

“我,我错了。”邢天材立即打蛇随棍上,央求应笑道:“应笑,应医生,大好人应医生,要不,就这样吧?我……我是真的没有论文。我马上就40岁了,还是一个主治医师。我老婆嫌我没有用,逢年过节七姑六婆问我都觉得抬不起头来。应医生,你的论文那么多,我那天听关主任说你还有篇ai医疗的……你,你就给我一半吧,行吗,我错了,以后绝对不会误会了,我这一次想错了。我发誓。”

应笑深深吸了口气。

ai医疗那篇论文结果现在还没出来,能不能发都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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