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玫瑰战争(十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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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长相,大主教十分的慈眉善目,五官里都充斥着追随光明和信仰的人独有的光辉灿烂,方鼻阔口,眉骨高耸,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了不得的美男子,想必他站在教徒面前布道时也能用精妙言语催人泪下。

“欢迎,我的大主教,请坐。”

年少的国王戴着不甚华丽的冠冕,坐在首座,朝大主教微微点头。

大主教在垫满织物的柔软圈椅里坐下,把自己的大肚子也塞进了圈椅里面,舒舒服服地发出一声短暂喟叹,朝国王俏皮地笑了一下。

不得不说,这个老头儿这样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慈祥又快活的感觉,像是和蔼可亲的老爷爷,在逗趣自己的小孙子。

——一个很会利用自身所有特点,且善于把握他人心理的贪婪混球,谁能想到在这张和善温吞的皮囊下是一个流着浑浊脓水的贪婪灵魂,如果可以,想来这位大主教会论斤向撒旦售卖掉他的良知。

不过爱德华可不是来替那些被压榨的可怜民众讨说法的,确切地说,在这个年代,贵族们还秉承着“贫民之所以贫穷就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的想法,他们没有任何做慈善的概念,把浪费掉的食物和钱送给贫民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古怪的”行为,而替民众说话……

哪怕是国王,试图做出这样站在贵族对立面的事情也是会被砍掉脑袋或者偷偷谋杀掉的。

小国王将一封信捏在手指间,展示给坎特伯雷大主教看了一眼,温言细语:“您是否对我本人或者我的统治有什么不满?是约克家族无法给予您想要的荣耀?还是兰开斯特承诺了您教宗的位置?”

只是一眼,坎特伯雷大主教上半身就软了下去,虽然没有仔细看到上面的字迹,但他再清楚不过这种特殊的纸张和徽章代表着什么了——为什么会在国王手里?他明明已经好好收进保险箱了!

也不是坎特伯雷大主教愚蠢,不懂得烧掉信件避免留下痕迹,而是他觉得自己需要在手里握着一点把柄,否则以后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

背后的汗一下子浸透了他厚实柔软的丝绸羊毛衣服,刚才还觉得舒适的温度变得不可忍受起来,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滚,丰腴粉红的脸颊变得惨白,大主教从怀里掏出手帕颤抖着擦起额头上的汗,一双眼珠飞快转动起来:“不不不,我尊敬的伟大的聪慧的国王陛下,我绝无如此冒犯您的想法,我是您虔诚的臣民,也是约克家族的铁杆支持者,兰开斯特那群亵渎者怎么敢觊觎您的王冠……天啊,这真的是个天大的误会!请您听我解释。”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脖子通红,整个人像是一只被扯住了翅膀的肥大公鸡。

“这是、这是一个误会,请您相信我,我、我也是被逼无奈……有人胁迫了我。”

他说到后面,眼神一亮,紧紧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压低声音仿佛在向国王透露一个惊天大秘密。

“是的,有人……胁迫了我,他逼我去做这样可怕的事情,让我背离了对您的忠诚,在主的面前毁坏誓言,天呐,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我每天晚上都忐忑不安无法入睡,唉,假如我知道他是个这样的恶魔,我绝不会听信他嘴里裹着蜜糖喷出来的液!”

大主教慷慨激昂地说着,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右手虚握,仿佛正握着一柄无形的长剑,而他秉持着他“对国王的忠诚和对主的虔诚信仰”,正要与他幻想中那个可怕的恶魔决一死战。

“唉,我请您宽恕我,一个偶尔也会糊涂犯下错误的老头儿,我年纪太大啦,有时候也会被这些荒唐的言语所蒙蔽,就是圣人都无法避开魔鬼的谗言那!哎呀,当然,像您这样智慧的君王一定能一眼看破对方的谎言……”

小国王耐心听了一会儿,只是这么短暂的片刻,他就已经体会到了坎特伯雷大主教传教时的风采,于是他打断对方:“那么这个诱惑了您的魔鬼是谁呢?”

不等大主教吐出那个名字,小国王漫不经心地笑起来:“哎,让我猜一猜吧,是不是我那个野心勃勃的王叔?”

坎特伯雷大主教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最终涨红,掩盖了那种仓皇的惨白:“这……陛下,您实在是英明……就是格罗斯特公爵阁下,他试图用卑劣的手段谋夺您的王位……天啊,我真是不敢让那些悖德的话语从我的嘴里说出来,它们会灼烧我的喉咙让我下地狱……只有一个天生无情的邪恶的人才能对血亲做出这样的事情——您和尊贵的理查殿下——尤其是他还辜负了,我们都知道,辜负了先王对他的信任……”

“爱德华四世是多么的宠爱他啊!他对待他就像是对待世上的另一个自己,可是谁也没想到死亡能带走所有恩典,留下来的就是个无情无义的魔鬼……”

坎特伯雷大主教絮絮叨叨地展示着自己的无辜和格罗斯特的邪恶,肥胖如小香肠的手指抓着半湿透了的绣花手帕,还在不断地摩擦那个光秃秃的大脑门,甚至因为动作太大而碰歪了那顶精致的帽子。

“我不想听您精妙绝伦的忏悔书,大主教先生。”小国王再次打断他的话,把那封信慢条斯理地叠好,期间大主教的视线一直死死盯着这张可怜的纸,他看起来很想原地跳起来越过桌子从国王手中夺回这封信,但是最后的理智扯住了他肥壮的腿脚。

“陛下,我尊敬的伟大的陛下,请告诉您忠诚的臣子,我能够为您做些什么,以偿还我这愚蠢的过错?”大主教向年少的国王弯下脊背,像是瞬间被打垮了一样。

“您和王叔走得很近,”国王带着点沙哑的少年音响起,“还需要我继续说吗?”

大主教像是触电了一样浑身肥肉弹动了一下,两腮上的皮肉抖了抖,他本能地用耳语的声音问:“您……您要我背叛格罗斯特公爵……”

国王抬起眼皮,温和而不带感情地注视他:“背叛?”

“啊,揭发、揭发!”大主教比风向标还快地改了口,但是他的言行举动都显而易见地不安起来。

很显然,比起刚才口头将与兰开斯特通信的事情栽赃给格罗斯特,他更不愿意明目张胆地对上这个只手遮天的护国公。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很清楚,国王和他的谈话是私下里的,他在这里说了什么不见得会被格罗斯特知道,最多就是让国王更加敌视格罗斯特,于他又没有什么损失,可是如果要到格罗斯特那里当二五仔……

大主教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又不是看不懂形式的白痴,格罗斯特手里可是有军队有大量贵族支持,他还是个年富力强的公爵,而爱德华五世有什么?他只有一个父亲遗留下来的王冠,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在这个国王和公爵近乎决裂的关键时刻,他站到国王这边来对付格罗斯特……他是不要命了吗?

可是小国王在对面虎视眈眈逼着他表态,坎特伯雷大主教恨不得学那些娇弱的贵夫人,直接晕倒算了,可惜他用烤鸡烤肉与奶油蘑菇浓汤养起来的身体健康得实在有些过头。

“您看起来脸色有些不好,需要嗅盐瓶吗?宫廷御医就在隔壁等待,如果您更喜欢放血,他们也能帮助您。”国王冷不丁地说。

收回前言,约克家族都是些恶魔崽子!

大主教愤愤地想。

“您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您,”爱德华口风一转,“不是心甘情愿为我工作的话,效率就会大打折扣,这个道理非常简单,只是我也不喜欢浪费薪金的人经常出现在我身边……”

小国王笑起来:“您觉得,我要是将这封信交给我的王叔,他会怎么做呢?”

小国王金发碧眼,笑起来和梵蒂冈圣物室内的天使像一样纯洁漂亮,但是落在坎特伯雷大主教眼里就不亚于是见到了活的撒旦。

格罗斯特虽然看侄子不顺眼,试图将其拉下王位,但是毫无疑问他更看不惯北方那群游荡的兰开斯特们,和侄子的矛盾好歹还算是自己人的矛盾,和兰开斯特那可就是不共戴天了。

而比起手边无人想要招揽他的小国王,果决暴躁的壮年公爵可能直接会摘了他的脑袋。

大主教嗫嚅着嘴唇,有气无力地说:“愿意为您效力,我的陛下。”

爱德华五世垂下眼睛,轻轻转动一圈拇指上的戒指,温和地点头:“非常聪明,我的大主教。”

整个伦敦上东区的眼睛都是围着威斯敏斯特宫转动的,坎特伯雷大主教一进宫,格罗斯特公爵就得到了消息,他坐在书桌后,两边嘴角下扯,一脸的抑郁阴沉。

他本来以为才十三岁的侄子很好对付,但是没想到这个小孩儿精明狡诈得不得了,竟然和斯图亚特搭上了线,也不知道小国王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让那个偏执的疯子威廉甘心做他的车马,但是根据格罗斯特对威廉·斯图亚特的认知,无论那条件有多么优厚,都不可能换来一个斯图亚特真正的效忠。

可是不管是不是真心的,斯图亚特已经给他制造了不少麻烦了,他没有耐心再和他们耗下去。

今天又是坎特伯雷大主教……

他们谈了什么?

自从洛伦佐担任近卫队长,而原先的那个近卫队长愚蠢地将所有人都带走之后,格罗斯特对威斯敏斯特宫对掌控力就下降了不少,以至于现在甚至难以得知国王和坎特伯雷大主教的密谈内容。

格罗斯特公爵双手压着桃心木的桌面,牙齿咬得两边腮帮子都有些发痛。

或许他不应该再用这么温柔的手段,就算那是王兄遗留的骨血,但是他在王兄活着的时候已经为他付出了一切,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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