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心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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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隆冬,小满甚至画好一叠红杏的画像,预备上街去张贴,假设那时候婉晴没来告诉他寻到她的消息的话。

他答应了婉晴先不去寻她,为了让他放心,婉晴隔三差五写信过来,向他汇报红杏的近况。

他反复地翻看着婉晴写来的信,心里确切地知道她在哪里,却只能凭着那几页薄薄的纸了解她的近况,这种感觉甚至要比寻不到她的时候还更煎熬。

看到婉晴在信上写,圣诞节夜里他们预备出外去吃西餐,他究竟没能再等下去,提前过去侯在了那个必经的路口。

一年间,他做过无数个和她重见的梦,真正见到这个全新的她的时候,也有种错觉,好像仍在梦里。

她挣开他的手,替他拂去雪花,他想拉她走,又有许多话要告诉她的,人却被一股力量困住,不能动,更开不出口来,就这么眼睁睁看她笑着转身,回到婉晴身旁。

他们一行人一道朝他挥手道了再会,同时上了两辆人力车远去了。

他在雪中空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一个人回去。

寻不见她的时候,他的心一日日无止尽地只朝深处坠,而这夜他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四肢却还像立在那场雪中,冷得丧失了知觉,过去的她与现在的她在他脑海里反复交织,心就像被绳索缠缚住,混乱且迷茫。

第二日午间,小满到她的店铺时,正碰上她在忙,手上拿着软尺,细致地替一位洋顾客量着尺码。

听见推门声,她暂时分一下心,抬头望向门边,看到是他,微微一怔,却只向他一笑,便又继续手上的活计。

婉晴似乎有事外出,并没见她,原本在一旁熨衣服的福顺搁下熨斗,笑着向他打一声招呼,倒了一杯茶水给他。

小满接过,道了谢,就坐在店内的沙发上默默地等。

红杏替顾客量完尺码,微笑着送出门,又拿了铅笔,伏在柜台上认真地在制衣图纸上做标记。

她做事细致,好容易等她忙完搁下纸笔,小满刚想要说,“跟我一道出去吃饭。”

还没来得及来口,她却先一步从搁在桌上的随身包袱里拿出两个饭盒。

福顺熟练地从她手里接过一个走进里屋,她就把另外一个打了开来,里面装的原是隔夜预备好的菜,有干菜烧肉茄子豆角。

这时她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向小满,比划着手问他吃过饭没有。他一慌,只能点点头。

福顺从里屋出来,手上已端了两碗用热水泡过的米饭,和两双竹筷,分放在红杏和自己面前。

福顺刚要坐下,忽地想起来小满还坐在沙发上等着,就转向他,有些为难地抓着头问:“小满哥,你吃过饭了吗?”

福顺这时是真的饿了,他知道师父只预备了两个人的饭食,若多个人吃的话是绝不够的。听到小满淡淡地说“吃过了”,他松了口气,这才放心地坐下。

师徒两个正吃着饭,红杏又想起什么,搁下筷子,从饭碗上抬起头来看向小满,对着他指了指店内的西洋挂钟。

此时,指针已临近下午一点,她其实是怕他耽误了下午上班的时间。

福顺心直口快问了出来:“对了小满哥,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红杏还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里有些疑惑,又是担忧。

小满这时候感觉到羞愧,混乱的脑子一下子清醒归来,面颊发烫地从沙发上起身,匆匆道了别,逃也似的离开。

到了外头,他迎着风走了一阵,头脑受过冷风洗礼,越发清醒,心思却更是迷茫,搞不懂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究竟想要她怎么样。

这日下班后,他推着脚踏车走在街上,思索着是回去还是去铺子里寻她,正碰上前头有个人从人力车上下来,他避让过去,那人给过车钱直起身子,不经意跟他一对视,两人都是一惊。

那个名字在他嘴边呼之欲出,又不大敢认。

煦和笑了笑,先一步开口:“小满,许久不见。”

只见他穿着西服,戴着礼帽,从头到脚笔挺正式,从前那股轻浮倜傥的少年气是全褪了,目光也沉稳许多,透出老练锋锐。

小满点头,又问:“这一年你在忙什么?”语气多少是不快的。

那时家变退学,婉晴出国,煦和也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他发去的信如同石沉大海,去宋宅也永远寻不见人。

煦和只笑道:“你这会儿空闲吗?一道去喝一杯吧。”

小满应了,两人说走便走,进了一处小酒馆。

一坐下,煦和先将礼帽摘下,而后又摸出一支雪茄烟,那曾握雕塑刀的手这时点起烟来,动作也一气呵成,熟练极了。

小满默不作声地看他吸烟,心中觉得迷惑,这一年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每个人都变成了一副截然不同的模样。

开始两个人是一口接一口地喝闷酒,怀了重重心事,却都不晓得该从何处说起。

酒过三巡,煦和才将他在这一年里的经历和盘托出。

那时候他无计可施,不得已只好冒险去做投机,因投机的关系,结识了几名人物,其中一位姓陈的,家中恰好还是他曾祖那一辈的故交,受过他曾祖的帮助,听闻他家中变故,就提点了他两下,又给了他几张名片。

他靠投机来的资金,按照陈姓友人的提点,把仓库里销售不利的积压陈货都翻新过,为将那些货分批卖出。

这一年多,他不是在四地奔波,就是一场接一场应酬,这样的日子不仅是磨灭了他的少年心性,也几乎将他磨成了另一个人。

小满看着酒杯里的酒,听着煦和的那些话,心里五味杂陈,终只是轻叹一声。

煦和转了话锋问:“你呢,这一年在做些什么?学校那边,应是已毕业了吧。”

小满仍端着酒杯,头脑被酒精催化得晕晕沉沉,煦和的问话就像隔了层玻璃,有些听不大清。

过了一会儿,他答非所问道:“年前……她走了,离开了我们那个家。现在的她和从前……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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