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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韩爷爷也是蓦地一愣。

聂白的表情显然很激动,他快步走到韩爷爷面前,目光不断的在他身上逡巡。

“您怎么会在这,这都多少年了,您的身体还是跟以前一样硬朗!”

韩爷爷懵逼的看着聂白,他根本不记得聂白是谁,但听他的意思,他跟自己很早以前见过,沉默一秒,韩爷爷爽朗的笑起来,“不行了,我这身子骨,是一天比一天老了。你小子倒是没什么变化!”

聂白嘿嘿两声,像个大孩子一样挠了挠自己的头,“刚遇见您的时候,我还是个新兵蛋子,现在我不仅升了职称,还娶了老婆,真可惜,我老婆这次没来,不然也能让她见见您。”

楚酒酒在后面听了一会儿,她好奇地问:“聂叔叔,你是怎么认识韩爷爷的?”

聂白扭头,“参军第二年的时候,韩部长要去山西开会,部队选了几个体格好的护送韩部长,我就是其中之一。”

好家伙。

感谢楚酒酒,他总算知道聂白到底是何许人也了。

韩爷爷以前位高权重,去哪都有专人保护,还别说,去山西的那一回,韩爷爷有点印象,那些保护他的解放军中,有一个特别朴实,也不像其他人似的,一见到领导就不敢说话,韩爷爷在火车上跟对方聊了挺长的时间,下火车以后,他还邀请对方到家里做客,不过后来,聂白一直没来,渐渐地,韩爷爷就把这人给忘了。

不用再装模作样,韩爷爷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他慈眉善目的问:“你就是昨天来村里的聂营长吧,原来你被调到西南部队去了,挺好,挺好,西南也是个好地方。”

聂白继续笑,别人奉承他的时候,按规矩,他也应该奉承回去一句,不过看着前面刺眼又硕大的牛棚二字,聂白实在是奉承不出来,他只能叹一口气,“看来您老现在过得也不好。”

韩爷爷倒是乐呵呵的,“没那么严重,走吧,咱们回家说去。”

在外面站着说话不合适,一行人一起来到韩家的小屋子里,这屋子装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一开始只有韩家三口,后来加了楚绍和楚酒酒,变成五口,再后来多了一个温秀薇,就是六口了,然后聂白和小郄同志跟着进来,这屋子顿时变成了房屋版的五菱之光。

你永远也不知道,一间小屋子里能够装下多少人。

……

五六个人就够挤的,现在变成七八个人,很快,楚绍就受不了了,他第一个走出去,楚酒酒听了一会儿他们说的话,发现都是她听不懂的,跟首都有关的事情,于是,她也跑了。小郄同志是个大孩子,他玩心大,想出去多转转,温秀薇则是不想旁听别人说隐私,再加上,中午快到了,她该回去做午饭了。

没多久,屋子里就剩下韩家三口,还有聂白了,没了外人和孩子,聂白说话也能自在点。

至于韩生义,聂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知道韩生义年纪不大,但他就是觉得,没必要用对待的孩子的那一套对待他。

“……遭难的人家不少,楚家就是一个例子,我们政委,就是楚绍爸爸,他这次为什么不能亲自来。就是因为老司令身体太差了,我本来以为,他在那地方当服装厂的厂长,待遇怎么着也不会太坏,谁知道,西北那种环境,厂子里的人居然让老司令在冬天洗那些新发下来的粗布。现在老司令双手双脚上都是冻疮,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政委还不让我告诉楚绍,因为他觉得,楚绍听了也没用,反而只能心情不好。”

韩爷爷听着,叹了口气,“相比之下,我们老两口就幸运多了,生义跟着我们,给我们帮了不少忙,还有楚家的这俩孩子,心地都好,要不是有这几个孩子撑着,我们也过不了正常人的日子。”

聂白在六十年代初期就调走了,他不知道首都那边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一直以为,韩部长这人清清白白,人缘也不错,更不涉及军权这种东西,应该是能独善其身的,万万没想到,连他都变成了这样子。

再看看一旁的韩生义,聂白有心问问韩家其他人怎么样了,比如韩爷爷的两个儿子,然而他不敢,他怕对方会回答出一个极其伤感的答案。

在韩家坐了一会儿,韩奶奶本想留他在这吃中午饭,但没过多久,楚酒酒就跑过来,叫他回去吃饭了,聂白借势起身,又跟韩爷爷韩奶奶寒暄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走出大门。

中午吃玉米面窝头,菜码是江南小炒、酸菜豆角、回锅肉,以及拿猪油熬的白菜豆腐汤。

非常简单的家常菜,加上非常可口的味道,聂白吃的时候一直在夸温秀薇手艺好,楚酒酒听了,与有荣焉,一连给聂白夹了好几筷子。

吃过午饭,几个人就准备一起上山了,楚酒酒到了山上就开始撒欢的跑,温秀薇有时候跟不上她,只能让韩生义去追。他们几个在前面跑的飞快,小郄同志得到了聂白“随便玩”的指令,也加快脚步,跟着前面的人一起跑。后面慢悠悠走的人,就剩下楚绍跟聂白了。

正好,聂白正有几句话要跟楚绍说。

脚下的土地并不硬,上面铺了好多层落叶,落叶下面还有苔藓,有这层天然的地毯,聂白每走一步,都感觉软绵绵,像是要掉下去一样。他望着脚下的路,用比较低的声音说道:“你爸爸这次过不来,是实在没办法。要是知道你们这边发生了这种事,说什么他都要来看看你们,但你也知道,部队纪律严明,军人是不可以私自外出的,唯一一个外出机会,你爸爸留给了你爷爷,当时他不知道这边的事,你爷爷的情况又这么差,他只能先去看他。”

楚绍也低着头,他嗯了一声,“我知道,我不怪他,他做的对,要是我的话,也会先去看爷爷。”

看见楚绍这么通情达理,聂白心里就没什么压力了,他咧起嘴角,“放心,在你爸爸心里,你的分量最重,他每个月都给你寄钱,得了什么好东西,也是第一时间想着你。就是他的年纪啊,到了这种时候了,上有老,下有小,总有照顾不周全的地方。”

楚绍抬起头,他看向聂白,“我真不怪他,只要他不去看我奶奶,他想看谁都行。”

“嘿,”聂白佯怒,“你这小子,还挺记仇。”

说完以后,他自己都笑出了声,“你以为你爸是耗子,天大的事都能撂爪就忘,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你爸爸比你更忘不了。”

聂白把自己的话说完,心里轻快以后,他就不怎么说话了,转而兴致勃勃的看着周围的环境,而楚绍望了望前方已经变成几个小黑点的人们,然后,他跟聂白提起来,“聂叔叔,这边的人都以为酒酒是我亲妹妹,你跟他们说起来的时候,别说漏了嘴。”

聂白诧异,“亲妹妹?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楚绍:“当时情况太艰苦了,如果我不说她是我亲妹妹,村里人根本不会让她住在这,而且,我俩有一段时间,一直都住在一个屋子里,要是让别人知道我俩不是亲兄妹,肯定又要嚼舌根。”

聂白恍悟,他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行,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昨天和今天,我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也没提起酒酒的事,不会给你们说漏嘴的。”

楚绍对他扯了扯嘴角,“谢谢你,聂叔叔,那等你回去以后,你也把这件事,告诉我爸爸一声,他还不知道呢。”

一对上普通人普通事,聂白的脑子就跟不存在一样,连在心里过一遍都不需要,他直接答应了下来。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这俩人开始加快速度,想要赶上前面的大部队。

山上的东西还是那些,在这住了快一年,楚酒酒到达过最高的地方,就是周小禾偷情的那个地方,平时她都在下面转悠,本来也是,下面的食物最多,越往上走,路越窄,两边的植物也会发生变化,要是冬天,倒是可以往最上面多走走,说不定能捡一些松果回来。

照例是捡蘑菇,摘果子,如果碰上能吃的动物,就试着抓一抓。

他们今天上山,纯粹是为了让聂白体验生活,今天不是上山的好日子,再加上这都是下午了,蘑菇并不多,倒是聂白运气不错,在林子里碰见一只跳来跳去的山兔,他想显摆一把,就过去捉,废了半天劲,才把兔子抓到手里。可是拎起来一看,聂白气的差点七窍生烟。

这兔子还没一斤重,还是一只宝宝兔,看见这一幕,大家纷纷看向在场的两个女孩子,温秀薇怕兔子,不敢养,楚酒酒则是在农村待的时间长了,在她眼里,兔子不是宠物,而是食物。

养大了有感情了,到时候还不能杀,多浪费。

最后,聂白还是把这只兔子放了,临走时,他还对这只兔子说了几句话,大概意思是,希望它以后能长得特别肥,然后回来回馈今天放过它的这些人。

兔子:人言否。

……

下午四点钟,大家带着自己的收获下山,在山上的时候,楚酒酒就说过,这些蘑菇除了一部分现做,剩下的那部分全都送给聂白跟小郄同志。到了楚家,看见他们把香菇全都分出来的时候,聂白还有种甜蜜的苦恼,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把这么多的香菇都带回家,紧接着,他就看见温秀薇把整整一筐的香菇,全都剁碎了。

聂白:“……”

原来这就是现做的一部分。

他有些失望,只好看向那些红红蓝蓝的奇形怪状的蘑菇们,而楚酒酒蹲在地上,拿早就削好的竹签,把这些蘑菇全都串了起来。

聂白:“……”

小骗子们,说好的让他带一部分走呢!

得亏聂白没说话,不然他就要尴尬死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知道,地上的这些是做成蘑菇串,今晚烤着吃,而锅里的那些,是要做成香菇酱,让他们全都带走,酱里放的肉,是楚绍用他昨天带来的肉票买的,本来是送给这些孩子打牙祭,结果最后多半都是他下了肚。

这连吃带拿的,聂白也不好意思了,为了打消他的顾虑,楚酒酒无所谓的说道:“这些不算什么啦,我们卖一次香菇酱,能赚二十多块呢!现在让我们自己养活自己,都不是问题!”

聂白再一次瞪大双眼,他都数不清自己来到青竹村以后震惊了多少回。为什么,为什么四个孩子凑一起想办法过日子,结果这日子,过的比绝大多数大人都红红火火?

聂白开始怀疑人生,一直从今天晚上,怀疑到了明天早上。直到跟楚立强打电话的时候,他还是觉得不能理解。

拿着电话,他把冯如意的听筒都快喷湿了。

“政委,你知道楚绍他们有多厉害么!他们哪是孩子啊,简直就是一群妖精,个不大,知道的事情还不少。而且这几个孩子开始卖自己做的香菇酱了,每次卖完能有二十多块的收入,天呐,二十多块,这可是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他们一天就做到了!”

楚立强被他震得耳朵疼,他把听筒拿远一点,揉揉自己的耳朵,然后才再度对他说道:“小点声,多大的事,你至于这么激动么。”

楚立强的语气挺严肃,但其实,他的嘴角已经翘起来了,哪个家长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的孩子,他们只嫌别人夸的不够多、不够好。

被楚立强这么一说,聂白冷静了一点,然后,他就想起了自己这次打电话的正事。

说起这件事,聂白的语气也严肃下来,“政委,有个事我需要跟你汇报一下。”

他把自己刚来那天遇见的情况说了,然后,他又说了一遍当地的情况,还有这里错综复杂的领导关系。

“政委,连楚绍他们都觉得,这大坝工程有人贪污,但是这个镇上一直都没人提出来。你也知道,大坝这种东西,都是非常重要的,我怕他们在大坝里做了什么手脚,然后坑害这边的老百姓,政委,你说我该怎么办?”

楚立强听的直皱眉,难怪能养出徐长河跟徐杰这样的渣滓来,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沉默片刻,楚立强说道:“你有没有跟别人提过这件事。”

聂白回答:“没有,我不敢随便跟别人说。”

楚立强:“那就好,你听我说,千万不要直接举报,你是外来户,就算你举报了,当地人也不会信你的,还会给你自己带来危险。我记得酒酒在信里经常提到一个叫冯阿姨的人,她丈夫似乎就是这个大坝工程的总工程师,你可以看看他知不知情,要是他不知情,你就把这件事透给他,看他准备怎么办。”

聂白一愣,“他是大坝工程的总工程师,他会不知道大坝上有问题?政委,这人肯定也跟着一起贪污了啊!”

楚立强:“我也不确定,但我想应该没有。因为上次酒酒他们遇险,就是这个总工程师帮的忙,是他联系了一个主任,我忘了姓什么,总之不是负责大坝的那一个,他跟真正负责大坝的人并不熟悉,也许他真的不知情。”

聂白皱起眉头,“可他是总工程师啊,他怎么会不知情呢。”

楚立强:“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你先试试吧,如果他这条路行不通,那你就去当地的军区,直接找最高首长,市长也许会参与到这种事里面,但军区首长大概率不会,尤其是这种小地方,军政分开的很明显,不过这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你都不要把自己暴露在前面。”

聂白听了,慎重的点点头。

放下电话,他心里有点五味杂陈。说实话,这事说到底,跟他没什么关系,而且,贪污也不一定就会引出非常严重的后果,幸运的话,豆腐渣工程也能撑上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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