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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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文也不解释,自己拿出橘子按人头分了,又单独留出几个来,准备带给何老太太等人。

何元桥见他火烧眉毛竟还有心情分橘子,不由急道:“你瞧瞧,人家在宫里出不来还记挂着给你送橘子,你倒好,拍拍屁股就要走了!”

洪文又拿起一只饱满的橘子,小心将那果皮从中间分开,慢慢撕出一朵六瓣菊花的样子,闻言悠悠道:“正因她送我橘子,所以我才要去。”

何元桥一怔,若有所思。

见他似懂非懂,洪文又道:“祸兮福之所依,且这世上的事便如天上的月亮,总要经历一番阴晴圆缺,这事儿看上去好像是个苦差事,可若细想来,反倒是个转机也说不定……”

嘉真长公主出身高贵且于国有功,自己纵然医术再高明,终究是高攀,总要做点什么以匹配。

可此时战火已停,他一不能建功立业,二不能权倾天下,想在短时间内脱颖而出谈何容易?

隆源帝非昏君,故而太医署本就不是什么容易一飞冲天的衙门,他这个年纪升至太医已算空前绝后,难道接下来的岁月就要在京中苦熬资历吗?

自古不论鸟兽还是人,都讲究个各司其职:是武将就要去打仗,文官就要治国,读书人要去考功名,老农就要好生种地……

那么太医呢?

不,在太医之前,他先是一个大夫,治病救人才是天职。

如果一个人连他的本分都忘了,何谈大情小爱?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退一万步说,想得世俗一点,去地方上可比留在京中更容易施展。

本来洪文还在发愁该如何事半功倍的打破眼下的僵局,这道旨意不正是瞌睡送枕头?

何元桥并非蠢人,听了这话渐渐明白过来,不由叹他情深,又感慨他一片赤诚。

“你的心思我知道了,可这事儿却不容易做呀。”

去军营做慰问行医实在可以算一桩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若运气差点儿,出去再回来的功夫宫中的贵人们就能把你忘了,再想复起谈何容易?

洪文嗯了声,竟隐隐有点兴奋,“想来你也知道我是个犟种,世间的事不去做也就罢了,可既然决定要去做,就一定要做出个结果来!”

都说乱世出英雄,眼下也是如此。

放眼望去,京中一片繁华盛世,太医们干的最多的不过是替人保养延寿,实在没什么出彩的。

可边关就不同了。

边关大多缺医少药,又多伤员,只要肯用心肯吃苦,其实很容易出政绩。

正月中旬以后,明显能感觉天气变暖,那雪珠都撑不住,纷纷在半空化作零星细雨,夹在料峭的风中四散。

吸饱了水分的空气黏嗒嗒的,不管碰见什么都往里钻,衣裳缝儿里都带着潮,叫人浑身不自在。

这样的湿冷最难熬,太后宫中的火盆非但没减,反而又加了一个。

她抱着手炉缓缓吐了口气,又拍拍自己的膝盖,眉宇间的褶皱浅了一点。

洪文之前进上来的专治风湿骨病的药膏子确实有效,不光治好了白先生,连她这旧年因跪拜太多导致的膝盖刺痛也受益匪浅。

“什么?”太后的声音骤然拔高,“他要去边关?”

来请安的隆源帝面上也有几分尴尬,若细看时,还夹杂着一点恼怒:

怎么,朕不过踢了你两下就要跑了吗?

“这不成!”太后一拍手炉,“多远呀,往返不得小一年?难不成就把嘉真这么撇在京里!”

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来什么,用力瞪了儿子一眼,“都是你闹的,把人都吓跑了!”

留在京里也见不到,跟出去有什么分别?

隆源帝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话不是这么说,若他因这一点小事就跑了,也实在配不上皇妹。”

太后不过迁怒,闻言只哼了声,望着窗外缠绵的阴雨幽幽叹道:“如今我也老了,指不定哪天就见先帝去,唯独剩下你们两点骨血,总放心不下。若论富贵权势,咱们这样的人家早就到了头,也不敢有别的奢望,只盼着兢兢业业叫百姓过上好日子,也不算折了福寿。”

她指着隆源帝,“你自然早就熬出来,可嘉真命苦,却还没个着落,我心中着实难安。只求什么时候能得个知冷知热的好孩子伴着,我就是死了也能闭上眼。”

隆源帝听她这意思,分明就是敲打自己,又说只要人好就成,也不必苛求什么财权富贵。若论这些,天下谁人能比?长公主嫁谁不是下嫁!

“大正月的,母后何苦说什么死啊的,”隆源帝上前赔笑,“这样不吉利。”

太后白了他一眼,冷笑,“你能说出这话来,可见是给外头的人哄得不知天高地厚了,什么时候也这样迂腐起来,连几句正经话都听不得了。没听老话说,阎王叫人三更死,哪敢留人五更天?可见一切生老病死都是有定数的,岂会因你说什么就随意更改?”

隆源帝听她话里夹枪带棒,知道是老太太心里不痛快,也不敢辩驳,只低着头挨训。

太后又发了一通邪火,这才慢慢平复下来,“眼下闹到这个样子,你这皇帝倒是捏个章程出来。”

隆源帝往大腿上拍了几下,“依我说,倒不如准了。”

太后把眼一瞪,“胡说!”

“母后别急呀,”老太太上了年纪,脾气越发捉摸不透了,隆源帝笑道,“既然是皇妹终身大事,自然马虎不得。他们俩满打满算才认识了几天?姓洪的小子又是外头来的,总要细看看才好。且不提在其位谋其政,他既然是太医,就该为国为君分忧,难不成一辈子都圈在京中?那也算不得好男儿。而若出去一趟就变了心,自然算不得什么良人。

退一万步说,若叫我现在就下赐婚旨意,倒也不是不行,可您也常说老话,这门当户对还是要顾忌一二的。他如今不过六品太医,不论门第出身还是官阶品级,未免太低了些。身上也没个正经功勋,若贸然点了驸马,世人怎么看,百姓怎么看?难免有那些不中听的流言蜚语……”

寻常百姓之家都知道筹备彩礼上门提亲,何况是娶公主?没得说,自然要在外头建功立业。

太后听了这番推心置腹的话,火气也渐渐消了,叹道:“这道理我何尝不知?只是嘉真那孩子前头这些年着实苦了些,难得遇见个可心的人,我这个当娘的真是半点儿磋磨都不舍得叫她受。”

她简直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都堆在女儿面前,什么规矩体统世俗伦理,统统不要了。

隆源帝拍着太后的手道:“我也如母后一样,不过事关终身,自然要周周道道的才好。若真有什么不妥,倒是现在就发出来还好,若婚后才发现,岂不悔恨终生?”

太后点点头,随即又瞪他,“话虽如此,天下也少有你这样狠心的哥哥,大正月跑去跟妹妹吵架,还拘着不许出门,这是什么样的混账种子才能做出来的好事!”

隆源帝不由一声长叹,忽然有种四面楚歌的孤寂感。

就听太后冷笑,“叹什么气,可见是身子不舒坦,来啊,去跟淑贵妃说,皇帝身子不适,叫她好生熬一锅保养的汤羹来,哀家亲自看着皇帝喝了。”

隆源帝:“……我错了。”

大正月下母子相残,何苦来哉?

他起身朝太后一揖到地,诚恳道:“儿子错了,真知道错了,皇妹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愿意去见谁就见谁……”

太后得意一笑,“这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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