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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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洪文给白先生调理身体时就经常来上书房,所以众位学子对他都不陌生,见了不免有些惊讶:

我们也不是学做大夫的,请个太医来讲学……合适吗?

洪文知道这些孩子皆出身世家大族,礼仪周全也挡不住心高气傲,想空口折服无异于痴人说梦,于是也不多说废话,只按着自己过去几天整理的娓娓道来。

那些学生先还有些怀疑,可渐渐的就顾不上多想,接二连三入了迷。

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才十一岁,迄今为止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老家,又车马环绕奴仆成群,一双双眼睛只往上看,何曾真见识过什么民间风光?对外界的了解仅限于书本和他人转述,但那些人说得又不如洪文生动细致,更别提什么栩栩如生的画本图文并茂。

就连白先生都听得忘了喝茶,更何况这些小家伙?

洪文也是个多话的,此时更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说得眉飞色舞口干舌燥。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诸位只知道东北山多树多皮毛多药材多,恐怕少有人知道那里的鱼也极好……”

中间实在受不住,停下来喝茶,却听下面一个小子问道:“洪太医,真有那么大的鱼?莫不是哄我们吧!”

他是前辅国公的重孙,如今继承家业的安宁侯之孙霍戎,颇有其曾祖父之风采,说话做事十分直白,倒没什么坏心眼,只是略有些莽,倒也憨直可爱。

隆源帝特意选他做三皇子的伴读,也是想弥补三皇子过于保守内敛的性格。

白先生眉头微蹙,“他是陛下请来讲学的,按规矩,你们该称呼他一声先生。”

霍戎才要说话,洪文却摆了摆手,早有所料似的得意一笑,“我早就料到你们不会服气,所以特意带了来。”

书房内顿时炸开锅,都嗡嗡议论起来,连白先生也是诧异,“从远平府到这里何止千里之遥,竟能带了来?”

那还不得臭了啊!

见他们误会,洪文就笑,“活鱼自然是不成的,但骨头么……”

东北大江大河直接连通海域,环境奇特复杂多变,多有体格惊人的大鱼,当初洪文刚见时也惊讶万分,就想着带回来给嘉真长公主把玩。难得那里松林成片,他就亲自将剔净后反复清洗过的大鱼骨架以融化的松脂封印,又请石匠小心磨平,弄成天然石板一般的厚片一路带回。

世上既有天然琥珀,他这也算是照葫芦画瓢了。

一开始不得其法,弄废了好几个,又或是发现更大更好看的鱼骨架,少不得打碎了重做……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偏爱争强斗胜,本来见洪文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就有些不服气,此时听了这话,越发躁动起来。

霍戎就嚷道:“洪太医,您若果然不哄人,从今往后,我只喊您作先生!”

五皇子见不得人跟洪文叫板,拧着小眉头道:“小洪大人才不会骗人!”

三皇子示意弟弟稍安勿躁,看看洪文,再看看霍戎,眉梢一扬,就存了点儿看好戏的意思。

洪文也不过二十岁年纪,听了这话岂有不应战之理?当下把桌子一拍,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请白先生和诸位做个见证!”

众学生轰然叫好,白先生无法,摇头笑道:“罢了,就按你们说的。”

大孩子小孩子都这样活泛,惹得他也有些蠢蠢欲动,活像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霍戎就问:“洪太医,你说的鱼骨在哪儿?”

洪文抱着胳膊十分挑衅,“哼哼,小心等会儿见了吓尿裤子。”

霍戎才九岁,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听了这话把一张小脸儿都涨红了,“你少冤枉人,我几年前就不干那事了。”

洪文故作惊讶,“失敬失敬,那你是几岁还干?”

众学生们就都大笑起来,霍戎又羞又气,捏起圆滚滚的小拳头朝他们挥舞。

逗弄完孩子的洪文对门口的侍卫道:“劳烦这位大哥往嘉真长公主那里走一趟,就说借她的鱼骨一观,看完了就完璧归赵。”

那侍卫笑道:“不敢当洪太医这样,我这就去。”

顿了顿又带些揶揄地问:“只说这一句?”

能在皇宫深处做侍卫的多是世家子弟,譬如之前熟悉的韩德,有的身上甚至还有爵位,等闲怠慢不得。就像现在这位跟洪文开玩笑的,本身就是勋贵之后,更领了从五品侍卫首领之职,细算来比洪文这个正六品太医还要大一级。

里头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屁孩儿们就都齐齐发出意味深长的“咦~~”

都是一群小人精儿,且家中长辈也时常提点,早就知道洪文和嘉真长公主关系非同寻常,此时见有人起了头儿,越发耐不得,便都凑上来起哄。

饶是洪文这一二年练得老脸皮厚也架不住人这样,面上微微做烧,讨饶似的对那侍卫作揖,又朝里头撵鸡似的挥舞了几下胳膊,故意虎着脸道:“当心我揍人。”

这群孩子却哪里怕?笑得更厉害,最后还是白先生清了清嗓子,他们才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缩着脖子坐好了。

白先生略有些不赞同地瞪了学生们一眼,又对洪文道:“纵然没有正经拜师礼,如今也有了师徒名分,你也莫要叫这些小子们翻了天。”

洪文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受教了。”

只要不是天生坏胚子,他总对孩子们有着无限的包容心,况且他们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还真拉不下脸来呵斥。

白先生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必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免叹气。

可转念又一想,大约也正是这赤子心性才更惹人喜爱吧。不然若来了个头天就摆师父款儿的,真正印象如何也未可知……

大约过了两刻钟,远远听见一阵脚步声,洪文探头一看,见打头的是柄凤首黄曲柄万福伞,伞下一座精致轿辇,上头端坐着的女郎一身烟云纱宫装,气度高华仪态万千:竟是嘉真长公主亲自驾临。

众人就都出门行礼,只白先生略颔首示意。

他乃皇子之师,就算见到隆源帝也不必行大礼。

洪文之所以到现在才让人去传话,本就存了见一面的念想,如今真人就在眼前,仍不免心花怒放,忙三步并两步迎出去,“天儿**辣的,你怎么亲自来了?”

短短两句话,他是眉眼也柔和了,声音也放软了,只恨不得在身上挂个牌子,上书“我快活得很”几个大字。

青雁很有眼色的退到一边,任凭洪文巴巴儿伸出胳膊去。

嘉真长公主本是个能弯弓射箭、骑马游猎的巾帼,饶是以前掩盖本性时,出入何曾叫人搀扶过?但此时洪文这样,显然关心之至,倒不好辜负他一番心意,心下熨帖抿嘴儿一笑,扶着他的手臂下来,“他们毛手毛脚的,万一磕碰了不合算,我也只好亲自做个押送的差事。”

当日收到这巨大的鱼骨琥珀她便爱不释手,连隆源帝闻风过来瞧时都轻易不让摸的,若非今日是洪文亲自开口,她哪里肯借!

洪文立刻接上去,“哎呀,当真是劳动公主了。”

嘉真长公主莞尔一笑,灿若骄阳,一本正经地点头,“好说。”又让大家进屋。

见此情景,上书房那一群小毛头们又开始忍不住两眼乱飞,看见他们面对面说笑也跟着傻乐,嘀咕声四起。

小孩子好像天生就对大人的事情有着无限好奇。

白先生轻轻拍了拍案上戒尺,“肃静。”

众学生立刻安静如鸡,都端端正正坐好了。

这位先生不光学识过人、品行高洁,而且……真的会打他们手板子!

可疼啦!

“敢问公主,这就是洪太医说的那鱼骨琥珀么?”震慑了堂中学生后,白先生自己却走出去,指着嘉真长公主身后那四人抬着的盖着黄绸子的巨大物事问道。

“正是。”嘉真长公主点头,素手一抬,就有宫人鱼贯而入,先组装好约莫二尺高的檀木架子,这才小心地将盖着黄绸子的鱼骨琥珀放上去。

那琥珀甚是沉重,饶是檀木架子那般结实,竟也发出一点不堪重负般的细微吱呀声。

别说霍戎等人,就连三五两位已经提前看过两回的皇子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试图再多看几眼。

洪文却偏要吊这群小鬼头的胃口,亲自将嘉真长公主引到椅子上坐了,“公主受累,且在这里歇息片刻。”

嘉真长公主见了他便觉欢喜,且又是坐辇来的,何曾觉得累?可既然对方这么说,便也顺着接话,“好。”

以往也曾有人这么奉承,可她只觉腻味,如今却品出几分甜,可见凡事好与不好也不能光看其本身,端看是谁说的话、做的事。

洪文又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两眼,这才走到那鱼骨琥珀旁边,对一群望眼欲穿的小孩儿们道:“想看吗?”

这会儿霍戎哪儿还记得什么打赌不打赌的,头一个扯着嗓子道:“想!”

他都快好奇死了!

黄绸下的东西那样大,足有两三个洪太医那么长,光看着就够吓人的……世间真有这么大的鱼?

洪文作势去碰那黄绸子,一群小毛头的视线也跟着过去,甚至大气都不敢出了。

谁知洪文却突然收回手。

众人都跟着啊出声。

嘉真长公主借着喝茶的动作笑出声。

这人,忒坏了。

洪文故作正经道:“嗨,说来这也算做学问,这样的事情还是请白先生做一回吧。”

白先生一愣,“我?”

洪文过去扶人,笑道:“先生来吧。”

白先生半推半就跟着过来,想想还有点小激动,象征性地推辞一回后,捋了捋雪白的胡须,“既然你执意如此,那老夫少不得老脸皮厚地越俎代庖吧。”

众学生只等着看,哪里管谁揭黄布?都跟着叫好。

白先生早年就名扬天下,一直被人敬重,何曾有谁敢像洪文这样“拉拉扯扯”的?也觉有趣,就把手搓了两回,轻轻掀开黄绸子的一角。

他只瞧了一眼就哎呦一声,眼睛都睁大了,然后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都掀开。

就见淡黄色的松脂下赫然是一条完整的巨鱼骨骼,上到尖锐锋利的牙齿,下到末端鱼鳍,都赫然在列。

它嘴巴微张,森森白骨显得尤为可怖,仿佛随时都会择人而噬。

有胆小的学生果然被吓了一跳,抱着胳膊往后缩。霍戎等人先是一惊,旋即却两眼放光地努力趴着往前看起来。

“天呐!”

“真大呀!”

“这真是鱼?得有一丈多长吧?”

洪文得意道:“这是鲟鱼,长一丈一尺三分,听说并不算最大的。我曾问过当地渔夫,他们曾有人见过更大的,连骨带肉足有数百斤之巨,且肉质紧致滋味鲜美,不用什么作料就能鲜掉舌头,乃是世间少有的珍馐。”

一群小屁孩儿就跟着咽口水。

那得多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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