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那些年那些事儿(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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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这病人咳嗽出来的血痰里都是些黑乎乎的煤渣,治不好了。

崖仔只是唏嘘一回。

他本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可随师父四处行医问药久了,见得多了,竟也有些习惯了。

那病人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可非但没有迁怒,甚至还很愧疚。

“真是,真是……劳您白跑一趟……”

他伸出枯瘦的手臂,指了指角落里缩着的妻儿,那同样干瘦的女人木然着走到里间,不多时,用两只手捧着个补丁摞补丁的旧蓝布手绢出来。

“家里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倒是还有四个鸡蛋,或许,或许还能孵出来……”

女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涨得通红,因为过分羞愧而不敢直视师徒俩的眼睛。

崖仔这一趟下来之前其实是很想要诊金的。

师父的袍子破了很久,该补补了;

师父爱喝酒,只是那酒葫芦已经空了好久……

但此时此刻,他竟觉得这几颗鸡蛋烫手,几乎带了惊恐地望向老道士。

老道士却一改素日的大方,“收下吧。”

那对夫妇齐齐松了口气,好像卸下天大的包袱,终于能喘口气了。

回去的路上,崖仔双手托着那几只鸡蛋,神游天外。

走到村口时,却又见迎面几个人拖着担架跑来,有红色的血水顺着担架淅淅沥沥洒了一路。

“大夫!”

“救命啊!”

又是一个煤窑出来的,才二十岁,去年刚成亲讨了媳妇,年初有了娃。他只是想让婆娘娃娃过得好一些,所以咬牙去挖煤,结果煤窑塌了,他的腿没了。

年轻人已经反复被疼昏又醒过来好几次,睁开的眼里没了光,只反复说着一句话:

“我的腿呢?”

崖仔心窝里憋的生疼,强忍怒气抓着送他回来的同伴问道:“就这么回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那矿主都不管的么?

一张张沾满煤灰和血迹的脸上满是混杂着悲愤的无助。

那矿主早就买通了当地知县,在家养着一大批护院,他们怎么斗得过!

崖仔拳头捏得咯咯响。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意识到:其实江湖就在自己身边。

他要去抱打不平。

于是当天夜里,他就偷偷溜下山,头也不回地奔着县城而去。

殊不知他刚走,道观外就冒出来一个影子,顶着细小的发髻微微叹了口气。

县城很远,也很大,崖仔憋着一口气狂奔而至,却被眼前的车水马龙晃花了眼。

比起只有自己和师父两个人的破旧道观,比起那些家徒四壁的穷苦人家组成的村落,这里繁华又富饶,简直令他不敢认。

为什么同一片天地间,竟会有人得了病却只能等死,有人却能穿绫罗绸缎?

他不太懂。

崖仔定了定神,才要找人问县衙在哪里时,却被人一把拖到路边的林子里。

他本能地甩腿出拳,脸上却突然辣挨了一耳光,定睛一瞧,“师父?”

老道士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好像有点生气,又好像有些欣慰,一个字也没说。

崖仔被他看得心虚,可仍是一腔少年热血占了上风,梗着脖子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今儿就先去杀了那狗官,再做了那黑心矿主……”

话音未落,又是一巴掌。

老道士咬牙切齿骂道:“放屁!你我师徒,你做的跟老子做的有什么分别!”

崖仔被打懵了。

老道士重重叹了口气,一直微微佝偻着的身体忽然挺直了,眼底蓦地浮现出一点罕见的精光,活像夜幕深处炸开的一团火花,骤然亮起,烧得人心惊胆战。

他看上去活像年轻了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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