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别渡情劫(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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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镜猛地抬头,脱口而出:“师父他去找小晚了?”

长老恨铁不成钢,摇了摇头。

藏镜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立即闭口不言。

大殿佛音萦绕。

佛像庄严肃穆,俯视着下方的人影,一张张脸庞上都带着慈悲普渡之意。

过了半晌。

佛殿中回荡起了长老的声音。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长老放了一件东西在面前,起身走了出去,只有他的声音遥遥传到了藏镜的耳边,“解铃还需系铃人……藏镜,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做个了断吧。”

藏镜垂眸看去,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把开锋了的刀,刀口锋利,隐约可见一道血色。

这是要让他做出选择。

亲手杀了谢小晚,解开心中的心结。

或者,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在密教中的身份,密教佛子的地位,还有能享受到的资源……

藏镜沉思许久,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了放在面前的那一把刀。他将刀刃握于手中,竟觉得无比地顺手。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

飞舟行出去半个多月,终于停靠了下来。

旅途烦闷无聊,这一停,大部分旅客就都迫不及待地来到了甲板上,向外张望。

南州靠海,从上方远远看去,可以望见碧波万倾。

大海一望无际,水天一色。

海鸥振翅而过,发出啼鸣之声。

周寒玉生于凡人界,从未见到过海,现在看得眼睛都要看直了:“这么大的海啊!”

他的声音并不算小,惹得旁边传来了零星的嗤笑声。

周寒玉不免尴尬,闭住嘴巴不再说话。

谢小晚站在了他的身旁,说:“南州到了。”

周寒玉小声地说:“这里就是南州啊……”

和东荒的荒芜萧瑟不同,南州青山秀水,温暖湿润,远远还能闻到一股咸湿的海风气息。

飞舟在半空中滞留了一段时间后,四周的风灵气散去,慢慢下沉,逐渐接近城镇。

有不少人在这里下船。

妙音穿过人群走了过来,说:“飞舟就只停靠在这里了,楼主,我们也可以下去了。”

这里是南州的边境,距离风月楼也不算是远。

谢小晚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低声说:“妙音你去……和他说一声。”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两人都心照不宣,知道话中的那个“他”说的是谁。

妙音回到了船舱,没过多久,她又走了出来。可以看见她的身后多了一道身影。

沈霁筠缓步走了过来。

之前他与空度交手,用惊天一剑杀死了空度。

可剑气锋利,伤人亦伤己,经过了这么一段时日的修养,他身上的伤势还未好转。

谢小晚看了一眼过去。

自从沈霁筠说出那些话,谢小晚不知如何应对,就一直对他避而不见,算起来,现在才是上船以来第一次见面。

看起来,沈霁筠消瘦了不少。

一袭天青色的长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瘦下去以后,他脸上的轮廓越发地深邃,眼下还有一片淡淡的青紫。

也是,他现在只是一个凡人,会困倦、会劳累,还会……死。

谢小晚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而是顺着人流走了下去。

南州兴盛,又背靠南海,资源丰富,故而城镇多如繁星。

就算这里是南州边境的一座小城,也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飞舟上下来的人很快就汇入了人群之中,就如同一滴水落入大海,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

谢小晚立在路旁,双手抱着肩膀,低头不语;周寒玉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东张西望;妙音则是前去联系风月楼的弟子。

而沈霁筠独自一人站在角落,形影孤立。

虽然他一身病骨,但依旧身形挺立,静静地注视着谢小晚的后背。

须臾之后。

妙音重新回来,说:“楼主,我已经联系上了风月楼的弟子,现在别院落脚,他们很快就会派人来接楼主。”

谢小晚的目光落在脚边,没有反应。

妙音又问道:“楼主?”

谢小晚如梦方醒,点了点头:“按照你说的办吧。”

妙音的能力不容置疑,刚落地到小城,她就安排好了一切,连住处都已经找到了。

那是一处幽静雅致的别院。

院落宽阔,住下四人绰绰有余。

刚在小院安顿好,天色就变暗了下来。

一颗颗夜明珠亮了起来。

洒下的光辉莹莹,照亮了一方天地。

旅途劳顿,应该好好休息一夜。

可谢小晚的心中有事,躺了半天还是睡意全无,他干脆披上了披风,推门走了出去。

妙音侯在门口,见谢小晚出来,不免跟了上去:“楼主……”

谢小晚:“我出去走走。”他又添了一句,“不用跟着我。”

妙音只好止住了脚步。

夜色浓郁,月朗星稀。

谢小晚穿过游廊,来到了庭院之中。

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现在才看到,原来庭院里栽种着一棵桃树。

南州气候宜人,四季如春。

就连桃树也是长盛不衰,在月色笼罩下,淡粉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就犹如一场小雨。

谢小晚抬手,其中一片花瓣恰好落在了他的指腹。

“也不知,当年种下的桃花如何了。”

话语声从谢小晚的身后传来。

谢小晚回过了头。

冷清的月色流淌在了地面上。

不知何时,沈霁筠站在了走廊下,手中端着一个酒壶,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酒香。

谢小晚捏碎了手中的桃花,突然开口:“你从不饮酒。”

沈霁筠:“……是。”

沈霁筠是一个剑修。

剑修最重要的就是手稳,喝酒这件事,是被绝对禁止的。

酒,百害而无一利。

酒后乱人心,而心乱了,自然就拿不稳剑了。

沈霁筠低声道:“往日不饮酒,是为了握剑;而如今饮酒,只是为了慰藉。”

谢小晚瞥了一眼:“酒好喝吗?”

沈霁筠摇头:“不好喝。”他顿了顿,“又苦又涩。”

谢小晚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夺下了他手中的酒壶,仰起了下颌,将酒液倾倒入口中。

他大口饮酒。

待到壶中没有一滴酒,这才停下了动作,伸手擦拭了一下沾在唇边的液体。

“果然不好喝。”谢小晚说。

凉亭下方,两人面对面而站。

谢小晚掀起衣角,坐在了其中一张石凳上。

沈霁筠迟疑了一下,也坐了下来。

呼——

一阵风吹来,桃花花瓣簌簌作响。

沈霁筠正要开口:“你……”

谢小晚打断了他的话,直言道:“你不用再问我原不原谅了——我原谅你了。”

他放缓了声音:“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想,云竹君也不用一直被困于过去。”

放下。

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沈霁筠不用一直内疚,而他也不用为此纠结犹豫。

话音落下。

沈霁筠给出了回答:“小晚,我……要死了。”

谢小晚皱起了眉头:“为何?”

话一脱口,他就反应了过来。

沈霁筠本来就变成了一个废人,又强行用了一道霸道磅礴的剑气,直接损坏了身躯,现在也只是在苟延残喘。

他确实会死。

而死,只是迟早的问题。

死亡,就如同是一场大雪,能够将以往的过去都覆盖其下,白茫茫一片再也找寻不见。

若是沈霁筠就这么死了,那谢小晚便会对他有所亏欠,再也无法问心无愧地进行下一场情劫。

他也永远忘不了沈霁筠。

这一切就好像是沈霁筠在用一条命,强行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

谢小晚想到了什么,直直看向沈霁筠,脱口而出:“你是故意的。”

沈霁筠的眸光一沉。

谢小晚步步逼近,声音清脆:“空度,对……你名声在外,空度畏惧于你,第一次在东荒荒野,若是你直接用剑意逼退,他必定不敢再跟上来。”

“但是你选择在空度面前暴-露破绽,使得他将信将疑地跟了上来,这就出现了飞舟前的那一幕。”

“你明明可以不用这样,却强行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我的愧疚。”

谢小晚止住了话:“云竹君,你说,我的猜测对吗?”

沈霁筠没有狡辩,直接认了下来:“对。”

谢小晚哼笑了一声:“我何德何能,让云竹君如此殚精竭虑,筹谋策划。该不会,一切都是假的吧?”

沈霁筠:“你说得都对,不过……我真的会死。”

谢小晚:“什么?”

沈霁筠重复道:“我真的会死。”

谢小晚侧过头:“然后呢?”

沈霁筠起身。

原本他坐着的时候,谢小晚还能高出一截,现在站了起来,就压下了一片阴影。

沈霁筠认真地说:“能不能不渡情劫了?”他又添了一句,“在我死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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