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和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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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凌祉倒是将他二人间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亦是知晓了,原是自己所背负的那些个罪孽。

也不过是受他人的诱导而至,并非自己真实的所作所为。

他一时间心中空荡荡的,倒有一股子怅然若失的无奈感。

可终了,还是他开口道:“即是从前的事,我们便只当从前吧。阿谏,你也不必非要搁在心上了。”

萧云谏抿着嘴,持着那股子勉强的笑意。

却仍是一言不发。

他从前拿着此事,对着凌祉伤害到了极点。

那冷冽如刀子的话语,当时就如同凌迟一般,将凌祉一颗真心生剜了出来。

可如今事实真相摆在眼前。

原是从头到尾,害人的那个都是自己。

他将凌祉当作治疗心伤的那味药引。

又将明明是被操纵的凌祉,伤的遍体鳞伤。

凌祉瞧着萧云谏面色并不对,忙握住他的手,说道:“阿谏,当真没关系的,我不在乎的、不计较的。”

萧云谏听罢,却更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轻声道:“我都晓得是我错了,可你偏生还觉得,我没有错。”

凌祉像是哄着幼儿一般哄着萧云谏,说道:“阿谏不会错的,阿谏永远不会错的。”

萧云谏瘪着嘴,似哭非哭地揉了揉眼睛。

夜昙轻咳了一声,撑着下颌瞧着他面前这一副优美的画作。

却是说道:“方才我还未曾言语完呢,你们倒不必太过忧虑这龙絮香现下是否还有效果。虽是用了龙絮香,这人身上一辈子便会带着那股子淡淡的味道,但其效果不过半月一月而已。”

萧云谏知晓夜昙是看不得他二人在自己面前腻腻歪歪的模样,才又言语。

便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即拆了台道:“我并不十分关心此事。凌祉,你可同样?”

凌祉自是依着萧云谏的话语,顺着点了点头。

夜昙撇撇嘴,一摊手道:“瞧瞧,只当是我白说了吧。”

他这么一掺和,倒是叫情形没那般窘然了。

萧云谏陡然想起了什么,唤住了又欲离开的夜昙,说道:“夜昙,我依稀记得先风神留下了些许东西,便是搁在长飙之墟的宝库里头。”

夜昙不甚在意,只道:“左不过是什么不重要的物件儿,不然他不会大咧咧地扔在长飙之墟这个行宫之内。”

那时候云翳故去,他不是没来长飙之墟瞧过。

可不过搁着都是从前自己见过的,哪有什么特意留下的。

萧云谏又道:“兴许是吧。我也是从前在天后娘娘膝下之时,偶然听他们提起的。后来我也没来瞧过,但好似记得那处宝库,独独只有风神本人能开。对了,我还记得,仿佛他们曾说,那是云翳独留给一人的。”

他先头倒是没深思虑过这东西是留给谁的。

不过现下想想,也许当真是夜昙。

夜昙一怔。

神色似乎有些慌乱。

他重复了几遍“独留给一人”。

可到底,仍是说道:“我琢磨着约莫还是留给你这个继任风神的,毕竟你也言语了,那处只有你才能打开。”

萧云谏瞧了已是恢复了大半的凌祉,笑道:“那我们同去瞧瞧看,不便是知晓了?”

凌祉身上的伤,在夜昙的帮助下已是大好了。

两股子气息,也被夜昙浓厚的妖力压制住。

现下瞧着,气色倒是比萧云谏和夜昙二人都好。

萧云谏也不甚记得那处宝库位于何处。

只能依着自己从前那些个支离破碎的记忆,努力去追踪宝库的位置。

他又将先头的那个地图拿了出来,仔细回顾着到底在何处。

夜昙的目光,却一直流连在略偏野外的一处位置。

凌祉瞧见了夜昙的神色凝重,便牵了牵萧云谏的衣角,让他看看夜昙是怎般回事。

萧云谏沿着夜昙的目光,也落在了同一处。

却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比着睡觉的姿势,又指了指自己的上方。

凌祉有些迷茫,但却没再出言追问。

夜昙余光瞥见他二人目光交织着,却怎般都说不明白。

陡然笑道:“是他的长眠之地。”

夜昙拍了拍萧云谏的小臂,眸色淡淡的,并没有含着许多的情愫。

他敛下眉目,深吸了口气。

略显西斜的阳光落在三人的身上,却照出了完全不同的姿态——

不知怎的,萧云谏的影子和凌祉的交织在一起。

交颈相依着。

可夜昙却是只影单身,孤零零的一个影子。

被拖得绵长而又伶仃。

“日子已经过去了许久,我不是没法面对现实的人。”夜昙淡淡道,“我早就知道他不会归来了。神祇陨落,便是没有来生来世,消弭于天地间。阿谏,你也不必一直这么拘谨,我受得住。”

萧云谏心下慨叹。

可到底也是点了点头,又沿着夜昙的目光落在那处。

他皱了皱眉眼,如同灵光乍现一般。

骤然开腔说道:“好似……就在那里。”

云翳的墓前,收拾得很是妥帖。

瓷白的陵墓上面,不生一株杂草。

旁边杨柳依依着,恰又逢了一汪清潭蜿蜒在周遭。

那是绝佳的风水宝地。

好似长飙之墟所有的灵气都涌动进了那一处。

萧云谏虽是不常来这长飙之墟,可到底该有的礼节礼数,都是做到了极致。

这陵墓位置,也是他特地为云翳选的。

更何况,还有夜昙替他守着。

更不能叫人染指了去。

墓碑上什么字都未曾书写。

夜昙顺势便用衣角掸了掸上面微微沾染的灰,又道:“他啊,就这个脾性。平日里最高傲的一个人,可背着所有人做了许多事。可没人晓得,便没人替他书这墓志铭来。不过清清白白也好,他司风,便都风一吹就散了吧。”

他说云翳和萧云谏很像。

也是真的。

他二人的性子不知从何处遗传下来。

竟是生的一模一样。

萧云谏也俯下身去,蹲在墓前,替他整了祭祀品。

又燃了香,默不作声地插在了面前的香炉之上。

凌祉本欲依着萧云谏的动作,也敬上几根香。

可萧云谏却拦住了他,说道:“你……还不到时候。”

替云翳扫完了墓后,还是夜昙先起了身。

他对着云翳的无字墓碑说道:“得了,我先去瞧瞧你留下什么好物件儿了。回头欢喜了,再来看你,总之你一直在此处的。”

萧云谏虚虚地搀扶了他一下,一打眼便瞧见另一旁支着的茅草屋了。

他对夜昙道:“应当是那处。”

夜昙颔首:“那地方我倒是常去的。有时候想要一个人待会儿,就总是缩在那处。但我的的确确的,未曾察觉到有任何异样的地方。”

他领着萧云谏二人,先行推开了门。

这里头收拾得也是干净利落,但仍是有些许灰尘落在房梁门后,迎着他们扑面而来。

呛得萧云谏咳嗽了两声。

凌祉忙不迭地递上了水壶,道:“阿谏,压一压。”

萧云谏朝他笑笑,接过水壶,小饮了一口。

缓和过劲儿来,萧云谏环顾着四周的摆设。

夜昙却是推开了窗户。

他朝着窗外的一片园圃努努嘴:“我先头还只是一朵昙花的时候,就生长在那处的。后来被挪去了行宫的后花园,化了人形之后,才察觉他在此处修了个破破烂烂的茅草屋。”

萧云谏心中骤动。

他伸手,捏了捏凌祉冰凉的掌心。

凌祉凑在他耳畔,轻声说道:“也许……先风神的心,比夜昙更早。”

萧云谏抿嘴摇了摇头:“兴许是吧,云翳他也是……画了一室的白昙。”

那日他想明白了。

不是纯白空置的画作,而是昙花素白。

他当做了其上什么都没有罢了。

萧云谏舔了舔唇角,又用指甲轻轻掐了一下凌祉的手背。

他也不曾记得,那宝库密室到底在何处。

只能探出些风力,查探着周遭的所有摆设。

可他还未曾多使用几分神力,便听见身后咔塔一声——

三人皆是听见了这响动。

只是屋子里头还未生异变,他们只能沿着声响过去瞧上一番。

响动是从衣橱当中传来的。

夜昙站定在衣橱前面,笑道:“这里面还有许多我的衣物呢,又……怎会有密室?”

只说到后来,他却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言语了。

他杂了咂嘴,终还是耐不住。

即便他面容上绷着的,仍是那一副淡然姿态。

他一把拉开了熟悉的质朴柜门。

却见其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不知通往何处。

萧云谏在他身后瞧了个一清二楚。

正欲言语提及进去。

却见夜昙猛然合上了柜门。

依着衣橱,剧烈地喘息着。

凌祉拉住了想要上前安抚的萧云谏,对他摇了摇头。

萧云谏也叹了口气:“是啊……”

云翳逝去三千三百年,夜昙就在此处来往了三千三百年。

可他住在这茅草屋中,陪着云翳这么多年,却是从未曾察觉到还有这个密道。

萧云谏更是懊恼。

他垂着头,不看凌祉的眼眸,慨叹道:“也更是怨我。若我当时听了有此处,便一早来操纵风力,开了这间宝库密室。夜昙他也不必等这么久……”

凌祉顺了顺萧云谏如瀑般披散在肩上的青丝,柔声说道:“阿谏,这本就不怪你。是云翳想藏,他便没想着夜昙能看见。”

萧云谏顿了顿,又道:“是啊,他没想着夜昙能发现。”

不然,云翳又怎会让风力成为这个契机。

唯独只有继任他风神之人,才能打开这个密室。

夜昙缓和了脸色,他也听见了萧云谏二人的话。

他接过了凌祉的话茬,说道:“是啊,阿谏,这本就与你无关。他若是最开始就想要我看见,就不会非得要风力为媒介了。”

萧云谏稍有踌躇:“那既然如此,你可还要去看?”

夜昙嗯了一声:“他若是非不要我看,我就偏生要去瞧瞧。看看他,能背着我攒下什么好东西,还是我不能看见的。”

他话音未落,就自顾自地又开了衣橱的门。

那甬道绵延漆黑,不知要通往何处去。

凌祉在最后,团了簇火焰来当作照明。

密道是用神力所建,故而在茅草房外,也瞧不出任何端倪来。

弯弯绕绕,转了不知多少回。

三人终是沉默着到了那所谓的“宝库”去。

物件儿琳琅满目的摆放着。

因有着云翳遗存的些许神力保护着,各个都还整洁如新。

可入眼所见,那些物件儿,却都并非是什么宝物。

或有一卷普普通通的竹简,又或漆了釉色的瓷娃娃,正喜气洋洋地注视着他们。

甚至还有个镇宅的摆件,倒是和从前萧云谏买的那对嬉皮笑脸的石狮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可就正是这最最平常的物件儿。

却叫夜昙蓦地被抽去了全身气力,无助地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

他口中喃喃念道:“竟是这些……竟是如此……”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捂着脸,不叫那些个泪珠子,滴滴答答地从自己指间流出来。

萧云谏是再不明白,如今也明白了全部。

先头凌祉送来的那些东西,也还被他扔在停云殿的沉墟台呢。

还有聆风……

他也许久未见聆风了。

他垂着头,朝凌祉伸出手去,说道:“我瞧瞧息雨。”

凌祉一知半解,可仍是递了息雨到萧云谏的手上。

萧云谏抚摸着那和聆风长得近乎于一模一样的剑柄。

感受着寒凉与锐利,又道:“聆风好似只比它短了约莫一寸,毕竟是同源而生的。她它们两个,也是许久许久,未曾相见了。”

息雨听了萧云谏的话,嗡鸣了两声。

它好似快活极了,只期待着与聆风在不久之后的相见。

凌祉握住了萧云谏攥着息雨的那双手。

他有些胆怯,可还是问出了:“那我呢?阿谏。”

萧云谏噗嗤笑了一声。

他试图松开手,可又被凌祉紧紧捏住。

凌祉的眸光如同中天的金乌,炽烈而渴求地望着他。

萧云谏偏偏头,顾左右而言他:“夜昙是如何了?”

凌祉却仍是固执地不松开,灼灼地望着他的阿谏。

萧云谏叹了口气:“等从这密室出去,我确实有些话要同你言语。我可在此立誓——”

凌祉蓦地想起了自己发的那个誓,赶忙松了手。

他伸手掩住了萧云谏的唇,说道:“阿谏,我信你,我永远都信你的。”

萧云谏忍俊不禁。

耳垂皆是有些红了起来。

他拨弄了两下发丝,遮住正羞赧的模样。

他刻意地将目光投向夜昙的方向,却见夜昙手指轻抚过每一样东西。

夜昙的眼眸中是难过与不解,他缓步转了一圈。

萧云谏二人却是没有再出声,只是双手交叠着,再也没分开。

夜昙最终从那架子上捧下了那个喜气洋洋的瓷娃娃。

红色的小袄穿在它的身上,红红的脸蛋和笑眯眯的眉眼。

恰好缓和了他们之间无休止的沉默与哀戚。

夜昙开口道:“这是他第一次带着化形了的我出门去,我折了自己好几株花苞,才换来的,也是我送他的第一份礼物。我本以为他早便将这幼稚的物件儿扔了去,却未曾想他竟是留了下来。”

“还有那个……那个竹简,是我手抄篆刻的。里面也没什么,就是趁着他生辰之际,誊写了一本他的司风手札。只是我当时手忙脚乱的,割破了手指。恐怕现下竹节里面,还有我的血迹留存呢。”

“还有那个辟邪镇宅的小摆件,是我成了妖皇之后,特地挑的。但我却告诉他,不过是个随手拾来的罢了。我灌了些许自己的妖力进去,总想着我离开了长飙之墟,也有个这东西能陪着他,虽说确实丑是丑了些吧。”

“……”

萧云谏撑着下颌,认认真真地听着夜昙说着从前的过往。

夜昙将里面他记得住的,皆是对着萧云谏说了来历。

他提及往事,便是没了之前那副忧愁的神色。

神采奕奕地回顾着他与云翳的往昔,竟是说得口干舌燥也未曾停下。

萧云谏就这般一言不发地听着、看着。

心底却又多了几分疑虑——

既然这是云翳存的一切有关于夜昙的事物,他又缘何,不叫夜昙看见呢?

若是自己不与夜昙同行,定然会将这宝库当做一文不值之地。

没准就将其当作废品处置掉了。

他弄不明白云翳的一颗心。

凌祉却似乎是明了的,只凑在萧云谏的耳畔,轻声说道:“云翳他,也许只是害怕吧。”

萧云谏敛了眼眸。

是啊,也许只是害怕而已。

他瞧着夜昙的眼眸里,终于又有了光。

故事的起承转合间,夜昙脸上的雀跃更甚。

说到情深处,夜昙更是抓住了萧云谏的手臂。

他哪里还像个活了五万年的妖皇,不过就是个得了糖果的小孩子一般。

他眼底含着笑意,又道:“阿谏,我从未想过,他竟然将这些物件儿都存了下来,还搁在这里,留了神力保存着。你可能明白?”

萧云谏颔首,又轻瞥了凌祉一眼:“我能的,凌祉亦然。”

夜昙又是过分欢喜道:“阿谏,真的多谢你今日带我来瞧了这里。即便是我不敢猜测,他留下这些物件儿,是否因为真的对我也有情,还是说他不过是觉得有趣才留下。我都已是万万分的满足了!”

萧云谏听他这席话,却是心中难受得紧。

他眼角多了几分湿润,转向了凌祉的方向。

云翳和夜昙,已是再没了未来。

如今夜昙得了这一星半点,便是如同得了莫大的恩赐一般。

而他的凌祉……

还好还有将来,还有往后。

还好他认清了自己的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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