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六十年代好种田(捉虫)(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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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走到了前面。

薛秀琴和田蓝咬耳朵:“他能行吗?”

田蓝也不肯定:“应该可以吧。嗐,放不放行也就是领导一句话的事。”

薛秀琴的信心却比田蓝还要足,她相当笃定地点点头:“嗯,肯定可以的。我听说谢将军他小儿子就在三江农场。你一直留在这,跟人日久生情了怎么办?我要是陈立恒,也会赶紧把你们隔得远远的。”

田蓝捏起小姑娘的下巴。这个时代不是已经没有风花雪月鸳鸯蝴蝶派的任何文艺作品了吗?你天天听着《红灯记》,看着《白毛女》,你怎么关注点还偏离十万八千里呢?

事业,这是伟大的事业。能不能让全国人民衣食无忧,多看育种工作能不能顺利进行的伟大事业。

她的关注点居然是八卦。

小姑娘,你这个思想境界很成问题呀。

陈立恒不得不开口催促:“你俩快点,邮局都要关门了。”

两人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目的,赶紧往前奔。

陈立恒同学的态度虽然不太好,但做事还是挺踏实的。起码两天后田蓝就顺利地拎着行李,开始自己又一次的征途。

谢将军甚至还亲自送她去火车站,语气颇为伤感:“看样子还是我们三江农场不行啊,都留不住人。你看看你,从宁甘农场来,就心有不甘。现在要离开三江农场了,瞧你多开心。”

天蓝无语,这上了年纪的大爷,也要吃这种无聊的醋吗?

不过她要走了,自然人怂胆大,还敢大放厥词:“是啊,我觉得三江农场的氛围是比不上宁甘农场。别的不说,在宁甘,农忙的时候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三江不行,事有轻重缓急都搞不清楚。我听说有的地方秋收的时候不忙着趁天晴收割粮食,居然还开大会唱歌跳舞。这张张嘴巴扭扭屁股,粮食就能跑到你碗里去?这不瞎胡闹吗?好好的鱼米之乡,中部粮仓,成熟的庄稼都被泡掉了,搞成这样,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薛秀琴下意识地握住了田蓝的手。这人还说自己胆大妄为呢,她才是肆无忌惮。

大概是人之将走其言也善,谢将军居然没发火,反而点点头道:“是不该,备战备荒是大原则不能违背。还有呢?三江农场还有什么不好?”

“是不好。”田蓝伸手指着车窗外扛着毛竹往前走的学生,正色道,“我在宁甘农场入了团,跟我一起入团的还有黑5类分子家的小孩。我们看表现,我们不看出身,我们不躺在娘老子的功劳簿上当寄生虫。三江农场呢,他们都过来一年了,团组织党组织关心过他们没有?团建党建工作认认真真开展过没有?天天说政治挂帅,就是这么个挂帅法?没有系统的学习,全是碎片化的口号,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能学出真谛吗?思想阵地你不抓,自然有人替你抓。为什么无政府主义现在有那么多事实上的拥趸?就是因为共产主义的教育实际上在后退,没有学到点子上,光喊口号有什么用。越是缺什么越是吼什么,比谁嗓门大呢!”

薛秀琴都想捂住田蓝的嘴巴了。这人完蛋了,肯定是三江农场的气氛太压抑,直接把她给逼疯了。啥话她都敢讲。

谢将军原本微微低着头,眼睛似闭非闭。这会儿他也抬起了眼,看着后视镜里目光灼灼的女知青。

他点点头,居然表示肯定:“有道理,学习还是不够,没有在生产实践中好好学,浮于表面,的确成问题。后面要好好注意这个不好的倾向,思想阵地不能放松。”

薛秀琴感觉怪怪的,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不过她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因为她瞧见了车窗外人山人海的壮观场景。

哇,好多人真的好多人,他们一个个扛着毛竹,抱着芦苇杆,手上还有麻绳,集聚在河滩上。

有人推着车,车上装着满满的灰黑色的栽培基质。

有人挑着筐,筐里堆成小山的是催芽露白的小麦。

前面的竹竿和芦苇被迅速用麻绳拼接成浮床,后面的人迅速铺上栽培基质,然后已经冒出芽尖的麦种播撒在上面,有人再撒一层基质,然后用水壶喷了点水,就直接推送下河面。

那浮床与浮床之间,是用麻绳连接的,上面还竖着稻草人,因为架了不大不小的风车,风一吹的时候,稻草人居然会自己转动。别说是天上飞的鸟,就是远远地,他们自己看上去,都隐约以为是个撑船的艄公。

高卫东一边扛毛竹,一边大喊大叫:“动作都快点,3万亩,立冬之前必须得把3万亩麦子都种下去。”

周围的农场职工居然也听他这个学生娃的指挥,开口应和:“放心喽,保准超额完成任务。”

高卫东可不敢放松,语气严厉的很:“要是立冬前3万亩麦子种不好,你们就等着后面填金莲湖吧。挑土挑塌你们的皮!”

众人哈哈大笑,一个劲儿地嚷嚷:“放心吧,就是冲着不挑土,也要把3万亩种好。”

高卫东放下毛竹,冲着旁边路上的人喊:“快点啊,别耽误,这边种完了我们还得分散到各个公社生产队,指导如何改造冷浸田。谁都不许磨蹭。”

大中小学生们高声呐喊:“克服一切困难,保证完成任务!”

农场的职工就吆喝:“你们去吧,这边怎么弄,我们已经知道了。大家分头行动。”

高卫东抓抓脑袋,到底不放心。

还是亲临一线督促的团长骂了一句:“磨叽个啥,早点过去,入冬前把田改造好,争取明年大丰收。不然就把你们丢进湖里头去填湖。”

知青们这才笑着招呼农场的中小学生:“走走走,都动作快点。别跑过去就是饭点,纯粹混饭。”

学生们笑闹着往前奔。

有人拿来了红旗,有人高高举着牌。现在田蓝看着排面上的领袖画像,已经麻木,甚至感受不到多荒谬了。

总要有股精神在,总要有人把大家凝聚在一起。只要是踏踏实实地做事,那么打什么样的旗号又有多重要呢?

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前进,前进的队伍穿着绿色灰色的军装,举着高高飘扬的红旗,举着满面红光的领袖画像。

那是他们追求的方向,那是他们为之奋斗的梦想。

队伍渐渐远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谢将军面上也带着微微的笑。他抬眼看后视镜里的田蓝,笑着问了句:“就这么开心?”

薛秀琴也觉得田蓝高兴过度了。他们在沙漠种活了树,都没见她如此激动。

田蓝拼命点头,给出肯定的回答:“高兴,我特别高兴。虽然这和改造盐碱地、沙漠种树、戈壁滩种菜不同,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意义。但是再过十年十几年,就能看出效果来了。”

她没想到自己在离开三江农场前,还能看到这一切。

谢将军笑了起来,面上显出了柔和的神色:“但愿吧,我报告都交上去了,要是做不出成绩来,那真是要按军法处置的。”

车上人都大吃一惊。他们都没想到谢将军的步伐居然会迈得如此之快。他们本以为起码得三江农场大规模试种成功之后,领导才会跟上级打申请,提出停止围垦造田。

哦,不过也是。按照既定计划,现在金莲湖就要开始大规模的泻湖造田了。他们不仅不造田,反而动员人挖淤泥,将湖泊挖的更深,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必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田蓝认真道:“您一定不会后悔的。将来有一天你回想起这件事,您一定会敬佩自己的果敢与坚决,因为您做了一件高瞻远瞩的事,造福了千秋万代。”

谢将军哈哈大笑:“千秋万代不敢想,我只希望到时候庄稼能丰收,大家可以攒下粮食,永远不担心饿肚子。”

汽车往前开。

下山建造水上小麦实验田的唐薇一抬头,瞧见了车窗里一晃而过的脸。

她的同伴“咿”了一声,惊讶道:“那不是田蓝吗?这是坐着高级车陪领导视察工作了?”

呵,这待遇,当真是鸟枪换炮啊。听说之前将军下面生产队搞调查,也是田蓝陪同的呢。

现在都流行年轻干部,十几二十岁的县委领导都有呢。她怕是要升官了吧。

唐薇摇头,下意识地维护了田蓝一句:“别胡说八道,那天陪着一块去的人是高卫东,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她升哪门的官啊?她去海南了,去海南育种,专门种水稻和玉米。”

其他两人听到“育种”两个字,立刻三缄其口。妈呀,就是给她们个干部当当,她们也不想继续育种了。太辛苦了,比农民种田更辛苦的就是搞粮食育种。

这人真是的,眼看着水面种稻和冷浸田改造都要出成果了,她放着好日子不过,居然又给自己找事。光是今年收的小麦和水稻还有玉米高粱,就够她忙乎的啦。

唐薇看着汽车越开越远,表情有些复杂,神差鬼使的,她又加了一句:“她种的可不止粮食,她还带了很多豆子芝麻什么的过去做实验,她说要让全国人民都不缺油吃。”

好大的口气哦,简直就是牛皮吹破天了。

要真是有那一天,他们一顿就喝一壶油,好好把缺的油水都补够。

不知道为什么,唐薇却觉得她不是在吹牛,这个又黑又瘦又矮又小的小妹妹终有一天会真的实现她的梦想。

唐薇心中涌起一股激情,神差鬼使间,她喊出了声:“人家敢说这话,我们为什么不敢提?她要让全国人民都不缺油喝,我们就让全国人民天天吃白面馒头,不掺茅草根,也不掺麦麸,完完整整踏踏实实的白面馒头!”

她的伙伴愣住了,旋即兴高采烈的跟着喊:“对,我们要让全国老百姓顿顿吃白面,再也不用饿肚子!”

哈,到时候天天吃大米白面,天天吃烧饼油条,天天有大肉包子,再也不愁吃喝,永远肚子饱饱。

吉普车在路上颠簸,一路将田蓝送去了火车站。

现在可没有17岁的姑娘不能单独出门的说法。哪个知青不是拎着包袱就自己横穿半个中国。

田蓝提着行李,临走前还叮嘱薛秀琴:“我给你的种子回去以后就好好种下,一定要仔细观察所有的性状,如果有特优的作物产生,千万得留种,后面还得做杂交试验。”

薛秀琴拼命点头,虽然她不明白田蓝为什么笃定这些西红柿,黄瓜,青椒种子能够种出特优产品。不过既然是自己的伙伴交代的,她就没理由不好好做。

田蓝伸手握着她的胳膊,眼神热切:“我知道你们已经很忙,有许多事要做。但是,除了你们,我已经找不到其他人帮我的忙,所以,拜托了。”

说着,她朝薛秀琴深深地鞠了个躬。

吓得薛秀琴赶紧往后躲。这人真的好可怕。

现在她都要接受高卫东的说法了,田蓝的确有些疯,而且现在比在宁甘农场的时候更疯。就是不知道她后面会不会越来越疯。

那就有点可怕了。

好在田蓝放过了心惊肉跳的小姑娘,转而将目光落在陈立恒身上。

“我也不知道你在三江农场具体有什么任务。不过如果你有空的话,麻烦你帮我盯着点儿。改造冷浸田水面种植看似简单,但大道至简,真正做好这些工作并不容易。它们很重要,意义非凡,希望你加以重视。还有一点我忘了跟他们说了,种植的湖泊可以大规模养鱼,不用担心饵料过多,造成水体富营养化。这些营养对于水稻小麦还有蔬菜来说,就是现成的养料。”

陈立恒点头,当场保证:“我会注意的。”

他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有件事情我也是才知道的。我妈说祝老师也下放去清江农场了,他的腿现在经过了针灸治疗,可以自己走路了,就是走的时间不能太长。”

田蓝高兴地直接跳了起来,大喜过望:“真的呀?”

她以为那位倒霉的初中班主任再也好不了了。他没做错过任何事,他不过是竭尽所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想方设法保护那些被权贵子弟欺负的学生而已。

这样的人,不应该遭受如此悲惨的命运。

陈立恒点头:“祝老师人缘不错。现在国家不是发通知要复课闹革命吗?清江农场中学眼下缺老师,他去中学上课了。”

田蓝捂着胸口,连连点头:“那很好,祝老师的教学水平还是很不错的。”

虽然他的腿已经在好转,但是以他的身体情况,从事繁重的农业劳动,估计会吃不消。还是继续教书吧,虽然正常的教学秩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恢复,但只要有人愿意学习,老师就永远有用武之处。

这是她出发上火车前,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这个年代的汽车比火车快,因为人货混装,晚点,速度慢是常态。田蓝也是上了去海南的火车之后才意识到海南距离中部平原究竟有多远。

她从宁甘农场到三江平原,不过花了三天三夜。结果从三江出发,抵达海南的繁殖基地,却用了她整整一个礼拜的时间。因为现在的海南只有从昌江到三亚一条火车线。下了火车之后,交通工具是什么?牛车。

你没看错,就是两个轮子的牛车。

赶车的大爷地方口音极重,从头到尾田蓝都没听明白人家说什么。

还是大爷受不了,赶了一半路,开口招呼路上戴着草帽往前走的人。

那人回过头,不耐烦地叫了一声:“又有什么事啊?不要耽误我们种橡胶树。”

田蓝听着熟悉的口音,感觉这人有点面熟。

等到对方脱下草帽,拿在手里扇风的时候,田蓝直接喊了起来:“赵丹萍!”

还能有谁呀,这不就是她的初中下铺妹子赵丹萍嘛。

“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不是在街道工厂上班吗?”

赵丹萍也认出了田蓝,闻声就叹气:“别提了,我就是个临时工,一精简城市人口,头一个想到精简我。”

田蓝还是惊讶:“那你怎么跑到海南来了?这山高水远的。”

一般下放都是就近原则,出省的都是少部分。

赵丹萍苦笑道:“我不是想当不穿军装的解放军吗?陆双双跟庞诗云这两个家伙,牛皮吹得震天响,把军垦农场夸的跟朵花一样。我一听就心动了,还写了血书申请过来。结果呢?就是这样。”

田蓝哈哈大笑:“广告与实际总是存在差距的。你要相信经过努力,你终将会过上广告上的生活。宁甘农场原先也没什么,西大滩更是戈壁滩。现在能出成绩,都是大家奋斗的结果。”

赵丹萍却满脸绝望:“我是不是受够了,我再也不要种橡胶树了。天天种树,我都快疯了。”

田蓝笑道:“那是你没在沙漠里种过树。否则的话,你肯定认为自己现在正身处于天堂。”

赵丹萍可不敢苟同她的胡言乱语,她只抓着老同学的手,好奇不已:“你不是在宁甘农场吗?你现在可是标兵,大义灭亲,坚决与反动派划清界限的标兵。怎么还把你也发配到海南来了?”

田蓝摇头:“你误会了,是我自己要来的。这边天气炎热,适合搞育种工作,我是过来育种的。”

赵丹萍顿时眼睛一亮,热切地问田蓝:“你们育种是搞实验吗?那还缺不缺人手啊?”

田蓝心念一动,立刻点头:“缺,我们什么都缺。刚开始,连整套的班子都没建立起来。”

赵丹萍这才放下心来,毫不犹豫地毛遂自荐:“那你看我怎么样?好歹我也是个初中毕业生,算是文化知青了。”

田蓝看着对方晒得黝黑的脸,在瞧瞧她磨出了茧子的手,满意地点点头,当场拍板:“很好,你就是我们育种工作最需要的人才。你问问你的同伴们吧,有一个算一个,谁对育种工作感兴趣,都可以加入进来。这种事情要趁早啊,早点开口,我早点跟你们农场的领导要人。不然等到后面,人员满了,你们再想加塞,我就没那能力了。”

赵丹萍相当讲义气,立刻回头冲着知青们喊:“你们谁想搞实验,专门培育种子呀。”

哇!一堆人哗哗地跑了过来。搞实验啊,那肯定要比顶着大太阳种橡胶树来的强。

大家纷纷举手:“我去我去,我们一不怕吃苦,二不怕牺牲,坚决完成任务。”

田蓝笑眯眯地点头,很好,这加在一起有100来号人了。刚好可以负责蔬菜瓜果粮食油料作物这些种子。

她双手一拍,张开双臂,笑容比海南11月天的阳光还灿烂:“欢迎大家,欢迎大家加入育种人的行列。欢迎大家加入这项伟大的事业。”

啊!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然而天涯海角的夕阳不是跟朝霞一样灿烂吗?都是美好的人生啊。

晚上田蓝睡在窝棚里,这是一种用茅草和毛竹搭建起来的人字形草棚。没有床,所有人都摘了硕大的棕榈叶铺在地上,就是安身立命的所在。

田蓝躺在棕榈叶上,闭上眼睛,又一次来到了那个空空荡荡的太空站。

不同的是,这一回,她的面前浮现出红色的倒计时。

她一位数一位数的往前数,最终肯定地点点头。

两年时间,从空间站停止往地球传递数据,到坠入大气层烧毁,足有两年两个月的时间。

这是空间留给她的时间。

那么,就让她好好度过这两年吧。

她翻了个身,眼睛瞧见了窝棚外的月亮。那么大那么圆,多好的满月。

11月的海南,是播撒希望的季节。

待到来年春天,她要收获满满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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