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三十年代来抗日(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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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星亮了,然后夜色渐渐发灰。待到周老师怀中的表指向早晨六点半时,天边隐隐约约的,显出了一线鱼肚白。

惊恐了一夜的老师和学生都忘记了学校教授的礼仪,也顾不得什么淑女的风姿,俱都一屁股瘫坐在甲板上。

虽然田蓝吩咐她们当中一部分人留在船舱里休息,但劫后逃生的众人谁又能睡得着,更何况船舱里还躺着四具尸体呢。即便冬天寒冷,江上夜风陡峭,煤炉已经不堪用的船舱冷的像冰窖,所以尸体没有发出怪味道,可那血腥味却像是永远都散不开,仍然让大家心惊肉跳。

现在天要亮了,大家才生出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恍惚。

她们差点死了,日本人会先后杀,她们又活过来了。想要残害她们的日本鬼子永远变成了尸体。

天色一点点地转亮,漆黑的江面都显出了温柔的色调。周老师回过神来,招呼自己的学生:“我们弄点吃的吧。”

从昨晚到现在,所有人都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田蓝点头,还加了一句:“都得吃饭,后面有的是硬仗要打。”

龚丽娜等人精神高度紧张的一夜,这会儿听了她的话差点当初哭出来,声音都哽咽:“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田蓝想回答她,起码得等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如果她想现在才1937年,一轮的时间太久,容易让人崩溃,她还是安慰一下姑娘们吧。

“等到了后方,情况稳定下来就好了。”

周老师也给大家打气:“没错,学校已经迁往长沙。我们到了长沙就好了。”

田蓝反对:“长沙未必能守得住,我们还得往更深处去。”

周老师犹豫:“等到了长沙再说吧,说不定还要迁往重庆。”

龚丽娜等人露出失望的神色,忧愁不已:“南京真的守不住了吗?这是我们的首都呀。”

田蓝不假思索:“守不住,要是能守住的话也不会失了上海。上海一丢,南京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不想再说下去,因为随着南京城的沦陷,很快就是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12月13日是国家公祭日。

她小时候去过大屠杀纪念馆,回家就做噩梦,还发了高烧。

田蓝给自己打气:“我认为去重庆未必是好选择。一来达官显贵集体蜂拥至重庆,重庆城能有多少地方给这么多人住?高官权贵都住不下了,又怎么可能给学校安排足够的校舍?二来大家都跑去重庆了,过去的人带不了什么物资,留在身边的基本上是金银细软。市场流通货品有限,钞票又过多,势必会导致物价飞涨,通货膨胀。我们过去的话,能不能维持正常生活都是两说。”

女师的学生接受的是西学教育,所学内容极广,金融学知识也有所涉猎。

田蓝一说,大家都觉得有道理。但是学校迁址于何方,并不是她们这些普通老师和学生能决定的。她们必须与大部队会合之后,再给校方提建议。

“那我们应当去哪呢?”龚丽娜开了口,突然间伤感,“偌大的华夏,还有一处能放下我们的书桌吗?”

田蓝安慰她:“肯定有的,薪火相传,中华民族永不灭亡。”

她抬眼看同伴,认真道,“我的想法是纵向深入,不要去大城市。大城市目标大,是日本人的首选攻略地。往西北方向去,那里贫瘠,日本人估计看不上。”

女学生们开始犯愁:“那里那么穷,我们怎么生活?”

田蓝笑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呗。你们想想看,全国人民都在往内陆地区迁徙,生产资料肯定严重不足,没有沦陷的地区都一样。到县城到乡村去,我们还有可能弄块地自己种吃的。要是留在城里,以后很可能连吃饭都成很大问题。生存第一要素就是不能饿死,其他的反而没那么重要。”

周老师断然拒绝:“不行,绝对不可以去,我们怎么可以去那种荒蛮的地方?”

田蓝奇怪:“深入农村,自己动手就丢脸吗?耕读是传统,好多大儒都是耕读出身呢。凭借自己的双手挣饭吃还是新时代的青年,真正跟旧时代决裂的青年。我以为大家读书都是要当新人,而不是继续吸食民脂民膏,当可耻的剥削者。”

周老师却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西北地区你们知道是什么地方吗?□□,共产共妻,你们总听说过吧?你们这些姑娘去那里不是羊入虎口吗?”

众人惊悚,好几个人都面面相觑。

田蓝瞧着她们或严肃或紧张或恐惧的脸,哭笑不得:“你们谁看到真的共产共妻了?不都是道听途说。政府宣传的屁话多了去,他们还说一夫一妻制呢,不照样公然娶姨太太?还是的将领。我呸!共产共妻,我没见到,我差点变成姨太太给人做小却是真的。”

众人哑口无言,人家的切身遭遇,她们能说什么。

周老师安慰了句田蓝,又认真地劝诫:“虽然你遇见的事很不幸,但你不能因为个体遭遇而走向极端。国军是有不好的地方,但不代表□□就是好的,很有可能他们会更糟糕。”

田蓝正色道:“老师,我觉得你是在戴有色眼镜看待他们。我们所听到的一切都是政府宣传的内容,但我们不要忘记,10多年前国父尚在时曾经明确提出联俄联共扶助工农。他这么说,当时的革命政府也是这么做的。那为什么现在又变成了□□?到底是谁变了?”

周老师皱眉道:“学生应当专注于学习,这些事情不是你们该关心的。”

田蓝正色道:“我明白,在你们眼中,知识分子应当专注于学术研究,不应涉足甚至不应该了解政治。但实际上政治关系着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最基本的,如果没有暴力推翻满清政府的统治,政府提出废除缠足男女平等,以法律的手段确保了女性受教育的权利,我们别说昂首挺胸地上学堂,我们连自家大门都迈不出去,也别想读书写字,因为女子无才便是德。”

她说话跟炮仗似的,噼里啪啦就是一大串,搞得周老师都招架不住,只能微微蹙眉强调:“好了,我们不要说这些,先去长沙再说。”

龚丽娜等人也赶紧点头:“对,我们先和学校汇合吧。不然不管去哪里,我们的课都没办法上下去。”

田蓝并不打算放弃,还在喋喋不休:“真可惜,我的行李丢了,不然那本《redstaroverchina》可以借给你们看看。你们就能认识一个崭新的□□了。这本书是我被关在家里时唯一的慰藉。如果不是它,说不定我早就上吊自杀了。”

周老师吓了一跳,本能地安慰她:“你不要这样想,你还年轻,上帝一定会保佑她最诚实的信徒。”

哎呦喂,神佛真能保佑世人的话,也不会白骨一堆接着一堆了。

田蓝还想说什么,远远地,船外传来岸上的吆喝:“船家,赶紧停下,我们要上船!”

操纵间的老师和学生霎时面色苍白,周老师更是强调:“千万不要停下,这很可能是土匪的探子。”

淞沪会战,华夏失利,在正面战场上一败涂地,大量行政机关已然匆匆撤离。没有了最基本的管理机构制衡,原本就猖狂的土匪水盗更是层出不穷。

抗日神剧里常有土匪揭竿而起捍卫民族大义,现实里有吗?有,肯定有。但更多的是趁机大发国难财,大肆劫掠北上民众钱财的强盗。这些人烧杀掳掠,下手可不比日本鬼子仁慈,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更加残忍。

女师的学生们上船时,船工就再三告诫她们这些年轻女郎千万不能心存仁慈,随意邀人上船。一旦招来水匪,就是害人害己,要害死全船人的性命。

现在大家听到男子的声音,哪里敢停留,只赶紧开船往前走。

偏偏忙中出乱,油不够了。

众人慌得不行,腿都在颤抖。还是田蓝低声吩咐大家:“不要慌,柴油在哪儿?船上肯定有油。”

周老师反映了过来,领着田蓝过去:“这边,我记得柴油都放在这边。船工让我们不要过来,怕我们抽烟危险。”

30年代的时髦女郎不抽旱烟和水烟,抽的是高级女士香烟。

田蓝赶紧拎起油桶,往驾驶室去。船在水里,只要船不靠岸,岸上的人想要爬上来,起码得花费不短的时间。

没想到岸上的人居然穷追不舍,还破口大骂:“停下,老子是,老子要去抗日,赶紧停船!”

这时天色渐晓,轻雾也渐渐散去。大家站在窗户旁,凝神细瞧,也能看清岸上人的模样。

瞧他们身上的军装,果然是一支部队。

女学生们都兴奋地喊起来:“真的是部队,太好了,部队的人来了。”

她们昨晚虽然杀了三个日本鬼子,外加一个汉,但她们本质上还是柔弱的女学生。现在有军人出现了,那是抗日的队伍,她们怎么能不欣喜若狂?

田蓝却低声呵斥:“闭嘴,谁都不许说话。数一数,岸上有多少人?”

众人被她严厉的态度吓到了,俱都不敢出声。

大家一起数人头,很快就报出了人数:“大约有100人。”

田蓝不动声色,只问了一句:“这条船能装多少人?”

周老师知道:“满打满算大约能装60人。”

“100人加上我们,能在这条船上呆下去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这条船就算超载到极限,最多也只能塞下100人。多余的人怎么办?

岸上的士兵很快给出了答案,因为他们已经拔出枪,对着船射出子弹。

“td耳朵聋了吗?赶紧给老子停船!”

子弹擦着窗沿飞过,吓得靠在窗边的女生尖叫。

妈呀,他们开枪了。她们又不是日本鬼子,他们凭什么对她们开枪啊?

龚丽娜等人吓得心惊肉跳,结结巴巴地问:“我……我们要不要停船?他……他们去打日本人啊。”

田蓝无语:“日本人在什么方向?他们又去什么方向?跑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去打吗?”

船上的人面面相觑,却没办法达成统一意见。抗日救亡的思想深深根植于她们心间,即便岸上的军人已经拔枪相向,她们也没办法丢下抗日将士置之不理。

众人坚持,田蓝连船都开不了。

她急得嘴里都要起燎泡了,女学生们还坚持:“不行,他们为我们在前线舍命杀敌,我们怎么可以对他们不理不睬?”

田蓝冷笑:“好,那我们亲眼看看他们是真抗日还是假抗日?”

她就从来没见过一支正儿八经的队伍要靠开枪强征民船,跑得比逃亡的老百姓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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