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三十年代来抗日(2 / 2)

加入书签

两人掰着手指头有一个算一个,一致认为除了养猪合作社和织布合作社之外,后面还可以搞手工业合作社和中草药合作社。

前者是利用当地盛产芦苇、荆条和柳树的特点,打芦苇席子,编织柳条荆条箩筐,可以自用也可以换钱。

后者则是在山上采草药,种草药,专门炮制草药,除了供自己需要之外,同样可以背去药铺换成钞票。

这事的意义可大了,既能为村民增加经济收入,满足根据地的生活需求,还可以为根据地的发展提供便利。

为什么呀?因为合作社生产的东西要卖出去呀。

在信息不发达的时代,走街串巷,走村串社的小商贩就是天然的广播台。他们可以从各处收集消息,他们又将消息传递到各处。

有小商贩的身份作掩护,游击队就能顺理成章地前往各处收集情报,而不容易被人发现蹊跷。

两人越说越入巷。搞根据地,他们谁都没经验,完全是纸上谈兵,摸着石头过河。

但也正因为如此,时时刻刻,都有惊喜等着他们。让他们感觉自己能做的事远比想象中的更多。

周老师和龚丽娜拿箩筐抬着土往空地上去,好用旧土加水重新打泥胚。

田蓝瞧见人,立刻招呼她们:“你们会打芦苇席子,编箩筐吗?”

这问题其实很突兀。大家都是女师的学生,学校里教授了什么,田蓝应当比谁都清楚。

但无论周老师还是其他女同学,都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田蓝是崭新的田蓝这个概念。

现在被她问到面前,周老师也只是平静地回答:“芦苇席子没打过,不过家政课上教过编花篮,大家编织箩筐应当不成问题。”

田蓝满意地点头:“那就好。大家也教教其他人吧,到时候我们的手工合作社才能越办越大。”

说着,她便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手工合作社后面要做的事。

好几个女同学都围在她周围竖起耳朵听,还有人不时点头。

龚丽娜却忍无可忍:“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他死了啊,他被这么残忍的杀死了。”

她完全不敢想象,临死前的老人该有多痛苦。他是被活活折磨死的啊。

田蓝苦笑:“因为我知道他们有多残忍。他们比你们能够想象的残忍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他们还会继续做无数残忍的事,比今天更残忍的事。他们不会停下,除非被我们彻底打败了,被彻头彻尾赶出我们的国家。”

她要如何触动?她在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已经看过了无数惨相。她一辈子都不愿意记忆和回想的惨案。

田蓝看着流泪的女学生和眼睛红红的周老师,深吸口气才开口:“所以我们要勇敢,我们要坚强。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能垮掉。”

碰上强盗土匪就不过日子了吗?日子还得过下去。

她抬高了声音:“好了,都赶紧做事吧。鬼子越是不想我们好,越是想叫我们吓破了胆,我们越不能让他们阴谋得逞!”

安抚完师生,田蓝转头去找那位辈分最高的七姑奶奶。

办丧事肯定要杀猪摆豆腐宴。倘若村里没杀猪匠,从外面请的话,那就别让人家来回跑了,一趟把能杀的猪都赶紧杀了,趁早腌肉藏起来。

七姑奶奶跟几个老辈人都觉得有道理。

贼不走空。这一趟,日本鬼子没占到大便宜,后面肯定还会回来骚扰。

猪可是农家重要的财产,养猪的人家多半靠着这头猪来过年关呢。

田蓝趁机跟老人说起合作社的事。

“现在咱们村都被鬼子一把火烧了,家家户户的日子都不好过。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咱们必须生产自救。编芦苇席子做箩筐,蚊子再小也是肉,能挣一点是一点。”

大家跟着点头。

有学问的女先生就是不一样,说话句句在理。要是不赶紧想办法挣钱重新添置起家当,那不得日本鬼子过来杀人,他们自己就先冻死了。

田蓝掰着手指头跟大家说合作社的设想。

“现在外敌当前,日本鬼子越是凶残,我们越是要团结互助。先从手工合作社开始,后面慢慢搞养猪场,搞纺织合作社,种中草药。咱们肯定能够越过越好的。”

七姑奶奶犯愁:“这么多事啊,就怕忙不赢啊。咱们村本来就人少,能干活的人更少。”

田蓝趁机安利:“所以要搞合作社呀,大家分工合作,一人只做一件事。工作效率提高,做的事自然更多。就比方说种田吧,我们也可以搞互助,扯伙、换工、耕牛队还有匀田互助,大家可以依据自己的需求自愿合作。”

农村人管娶亲和办丧事叫红白喜事。只要不是夭折或者壮年暴毙,老人死了,无论是以什么方式死的,都被默认成是喜丧。所以众人的悲伤程度也有限。

七姑奶奶他们一边忙着手上的事,一边孩子一问田蓝:“女先生,你说的这个互助是怎么回事?”

田蓝掰着手指头一个个地给他们解释:“扯伙就是三五户比较合得来的人家结伙互助,一块儿下田做事。播种时一道,除草时一起,下肥料时也凑一处,凡事彼此有照顾。换工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大家都能抢农时不耽误了时间。至于耕牛队,就是村里把牛放在一起,牛用不完的人家帮没牛的人家,忙起来的时候谁用谁喂养,不忙的时候轮流喂。”

说的时候,田蓝也惊讶,她隐隐约约感觉自己的记性变好了。

就比方说这几种生产互助方式,她不过是在上个世界开忆苦思甜大会时,听领导提了几嘴。而这些方式在人民公社和生产队制度建立以后,已经从历史舞台上消失了。

按道理来讲,她不应该印象如此深刻。

可刚才她一张嘴,话就滔滔不绝地出来了。就好像她身处忆苦思甜大会现场,鹦鹉学舌般的将领导的话重复了过来。

七姑奶奶他们一边听,一边小声议论。要真搞这种互助也不错,起码比农忙的时候请短工划算。

就是这么大的事情,族长已经死了,他们也做不了主,得后面开大会,定了下一任族长,大家再坐在一起商量。

田蓝强调:“这事儿遵循自愿原则,不能族长和族老们说了算,得家家户户自己拿主意。大家本来是结善缘,可不能结成仇了。”

七姑奶奶立刻保证:“那是自然,咱们村从外面跑到这大山里不容易。靠的就是彼此间守望相助。根宝——”

她瞧见还呆愣愣的族长儿子,顿时皱眉毛,“哎呦,你也是当爹的人了,过两年都要当公爹了。你怎么还一点儿都担不起来?赶紧的,快点儿去大王村你老舅家,戴家沟你老丈人家报个信啊。你爹还等着入土为安呢。”

根宝抬起头,眼睛血红,瞧人的目光都是直愣愣的。

他老婆就看见了,吓得赶紧上前给他拍背顺气,先自己掉下了眼泪:“大宝他爹,你别吓我们娘俩。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娘儿俩怎么活呀?”

根宝这才站起身,同手同脚地往外走,嘴里念叨着:“对,我得去报丧。”

他眼睛直勾勾,估计谁都没看,结果直接跟人撞了个满怀。

被撞了的人摔了个屁股蹲,拍着腿就开始哭:“大姐,阿爹阿妈没了,大哥嫂嫂都没了!”

根宝媳妇傻了:“你说啥呢?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吗?你姐夫才去送过的周岁礼。”

“是日本鬼子,坏透了个鬼子。邱大爷说只要咱们恭恭敬敬地焚香敬迎他们进村,就没事。结果他们一进村就杀人,又是开枪又是动刀子。阿爹当场就没了,阿妈和大哥回去护着嫂嫂躲在了猪圈里,大宝受了惊吓哭出了声,叫日本鬼子听到了。他们就拿刺刀把大宝挑了起来。他们,他们,不仅嫂嫂遭了祸害,就连阿妈他们都不放过。大哥跟他们拼命,将他们活活烧死了。”

少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人了,咱们村没人了,都死绝了。”

本来他也难以幸免。只是迎接鬼子进村的时候,他闹肚子,就偷偷从队伍尾巴跑了开来。

然后他便目睹了惨绝人寰的屠杀。他当时吓的腿都软了,一屁股坐在自己刚拉出的屎上都毫无所觉。

全村200来号人,鬼子烧杀抢掠一空离开之后,他就没再见到一个活人。

“大姐,阿爹,阿妈,阿哥嫂嫂都没了。”少年哭得倒在地上,“咱们家没人了。”

根宝媳妇傻了。

与其说是悲痛,不如说她陷入了深深的震惊,她甚至根本没办法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事实。

她就不断地重复一句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陪着他弟弟过来的李啸天皱眉毛,绷着脸教育村民:“都说了日本鬼子就是畜生,你不招惹他,他也要祸害你。”

这话也不晓得根宝媳妇有没有听进去,她呆愣愣了半晌,才猛然回过神来:“有没有给舅爷家送信?咱们得给阿爹阿妈办丧事啊。”

她的弟弟同样六神无主,茫然地张了张嘴:“我……我这就去。”

说着,他猛地跳起身,慌慌张张地又要往外跑。

他没走两步,迎面又撞上个老头儿。那老头叫住了他:“三柱子,你往哪儿跑?”

“我去给我舅爷报信,我阿爹阿妈都没了,鬼子杀了我们村。”

没想到那老头儿大吃一惊:“你们村也遭难了?”

这个也字实在内涵丰富,因为老头儿他们村同样遭受了屠杀。

“应县县城都飘着日本人的旗了,现在成了强盗窝子。”

这伙强盗不要钱也不要粮食,一进村就杀人。杀完人不算,大肆抢掠一番之后还要放火烧房子。他们简直就不是人。

他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凶残的强盗。

家破人亡的农民还在呜呜的哭泣。

这个时代的人基本上都是就近婚配,附近的村子之间彼此结为姻亲。

日本鬼子的这一场屠杀,让他们每个人都饱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游击队员们也没办法安慰他们,大家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忙料理后事。眼下山里有野兽,冬天本来就缺乏食物。倘若不早点儿收尸,尸体甚至会被野狗刨出来吃掉。

陈立恒安排了游击队员跟村民一块儿回去收殓尸体。他们还要调查这场屠杀的规模,借以摸清楚敌人活动的规律。

村里已经满地狼藉,在屋子盖好晒干之前,所有人只能栖居山洞里避难。

这一回,村民们没有躲进深山,而是就近找了山洞暂且安歇。他们还要重新修筑家园,明天早起少走点路,好干活。

时候不早了,陈立恒安排游击队员在附近巡逻。剩下的人则返回他们的大本营。

大家往山上走时,龚丽娜突然间问了句:“他们会不会一直杀下去啊?”

天□□晚,山风极冷,可她一想到这事,就感觉从骨头缝里散发出来的寒意更难。

田蓝摇头,却不是给出否定答案,而是表示:“我不知道。这对他们而言就是场游戏,至于要怎么玩,全凭他们高兴。”

覆巢之下,岂有安卵?亡国之民,贱若蝼蚁。

好几个女生都掉下眼泪来。

田蓝并没有安慰她们,早点认清事实,破灭幻想,对他们所有人都好。

陈立恒皱着的眉毛就一直没有松开。

待到大家上了山,走到竹林旁,他才压低声音询问田蓝的意见:“要是他们继续扫荡的话,咱们不能袖手旁观。”

田蓝转过脸看他:“你的意思是?”

陈立恒没有移开目光,与她对视:“我们一块说。”

“围魏救赵。”

“围魏救赵。”

目前距离聚龙山最大的县城应县已经沦落。以现代机械化部队为荣的日本鬼子必定要驻扎县城。倘若他们的大本营受袭,这群鬼子就不得不回援。如此一来,饱受□□的乡民才有可能逃过一劫。

只是,他们这支部队人少枪少弹药更少,围攻县城绝无可能。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奇袭。但是,要搞奇袭,首先得做到知己知彼。

陈立恒突然间话风一转:“趴下。”,开口的同时,他猛然拔出枪对准竹林,“不许动,不然开枪了。”

众人皆悚然,完全没想到竹林里居然藏了人。他们当真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游击队员们端着枪,一步步逼近竹林。他们快要靠近时,竹林里走出了人,一行七个,个个都高举双手。

领头的那人大声喊:“误会,误会,都是自己兄弟。我们也是从保卫战上撤下来的。”

田蓝趴在地上,这会儿也只敢微微抬起头,她瞧见的就是一群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士兵。用散兵游勇来形容他们,毫不为过。

瞧瞧他们身上的军装,破破烂烂,都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瞅瞅他们的模样,脸黄肌瘦,嘴唇干裂,一个个颧骨都怂的得老高。身上穿着棉服,都没办法掩盖他们瘦麻杆一样的体型。

这完全是被打散了的兵啊。

陈立恒当然不能对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追问部队的番号,又询问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聚龙山。

领头的人原本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还挺顺畅,一说到自己部队的现状,就直接掉下眼泪了:“我们刚进城就接到命令要突围,子弹打光了,撞上日本人,收缴了他们的弹药。结果那些子弹就没一个人用的,全他妈是训练弹。实在没办法,我们团长命令我们分开突围,等找到大部队再回头找这群龟儿子报仇!”

他一哭,他带的士兵跟着哭。

打仗打成这样,两个字,窝囊。

一个团2000号人,现在除了他们7个侥幸逃生,剩下的人都不知生死。

他们能够成功突围,还是因缘巧合,稀里糊涂走进了一个溶洞,然后滚了下去,掉进河里。待到游过河水,又一路步行,这才走到这里。

陈立恒反复盘问完毕,又眼神示意田蓝。

田蓝微微点头,表示他们所说的符合历史大事件。

龚丽娜等人失魂落魄,全都追着这群士兵问:“南京不守了吗?那是我们的首都,不是说要与南京共存亡吗?”

满面风霜的川军露出了凄凉的笑:“这是上峰的命令,上海都守不住,何况南京。”

他们从四川出来的时候就是要去上海打日本人。但是他们没车,只能靠两条腿走,结果等他们一路步行而来,淞沪会战都打完了。

大家连休整都来不及,就匆匆忙忙投入到南京守卫战中。可是大战尚未开始,他们团又接到上峰命令,立刻撤出城去。

原先他们是要走水路的,但是船只紧张,各处码头都一片狼藉,现场混乱的一塌糊涂,所以他们才从城门突围,走山路撤退。

田蓝微微叹了口气。

关于南京保卫战,有一种说法是撤退时误死误伤的将士比与日军正面交锋战死的人更多。

上峰的犹犹豫豫,指挥者的混乱,是打是撤,从头到尾都不说清楚。十几万将士都做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牺牲准备了,结果打了一半,南京尚且有一半在自己人手上的时候,最高军事首脑又突然间改变主意说撤退。

这么多人,来自四面八方的部队,之前从来没有磨合过的部队,集体撤退难道不做好准备吗?搁在哪儿都应该有个具体详细的方案吧。不,它就能乱七八糟,让你们自己想办法。

结果可想而知,现场一片混乱,不该牺牲的牺牲了。本当在抗日战场上发挥更大作用的部队就这样稀里糊涂变成了冤魂。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当权者的错误,真正为之买单的永远是底层民众。

被牺牲的军人还不能抱怨,他们抹干眼泪,擦掉鲜血,抓紧了枪,继续投入战斗。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