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三更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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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手把桌上的茶盅拿起来,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飞快地写了四个字:鹤州情形。

程子励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

他知道宋皎是会这一招的——“一心两用”,她能够双手执笔,在两张纸上写下不同的字,她这么做,显然是担心会有人偷听。

程子励停了停,道:“她原先还在鹤州,现在就不知道了,她有了身孕,大夫说情形不太好,或许有点凶险。”

宋皎听着“凶险”两个字,知道这就是他的答案。

深吸了口气,宋皎又道:“我也听说了嫂夫人有身孕了,若是长途跋涉而回确实是不便,不过想必太子殿下的人会护送她回来吧?”

她说话之时,却把先前写得擦去,又重新写道:可有话给老师?

程子励想了想:“太子殿下自然是有周到的安排,你且放心,也让父亲放心,不必牵挂。”

宋皎想问的是关于程子励的案子具体,想他能说些有用的线索,而不是什么安慰,便又道:“好,回头我会跟老师说的,不过,老师最近休假在家里,说来他老人家为国这些年,也该歇息歇息了……”

她写道:你为何那么做。我能做什么?

程子励看着她催促的眼神,哪里会不知道她想救自己的心意,他笑了笑:“是啊,父亲也该歇歇,操劳了这么多年,德高望重,可又得到些什么呢,我出京上任,只带了不到五十两银子,说出去谁能信,堂堂的御史大夫家里,只有五十两银子……”

宋皎屏息:难道,这就是程子励下水的理由。

程子励停了停,继续道:“夜光,本来我以为见不着你了,还能见你一面,我心甚慰,等你嫂夫人回京后,盼你帮我照看着些,还有父亲……”

宋皎更着急了:“这些我自然知道。我担心的是你!”

她咬了咬唇,在桌上写:是谁拉你下水。

她相信程子励的为人,他不会只因为穷困便去贪墨,且胃口那么大,他更不可能不知道后果。

在程子励离京的时候她曾去送别的,他是那样正直坦荡的青年官员,身上有种宋皎都羡慕的光,她不相信程子励会堕落的这么快。

一定有人,一定有人蛊惑了他。

程子励看着那行字,抬手轻轻地擦了去,然后他抬头看着宋皎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门外响起脚步声,陶避寒探头:“说完了吗?”

眼见程子励要走,宋皎抓住他,迫不得已:“程大哥,就算是为了老师……”

她知道他的罪一旦落实就是个死,但是假如背后有人指使,假如配合得当,更假如有什么误会在内……或许可以为他周转,求得一线生机。

“别再为我费心了夜光,”程子励的脸上却流露出一种奇异的笑容:“不管如何,是我甘愿的。”

宋皎的手一颤便松开,程子励点点头,迈步出门去了。

陶避寒望着狱卒将他带走,冷笑了声:“这看着倒是个硬骨头,不过我不信,在我的手底会有挨得住的硬骨头。”

他方才在外窃听了半天,硬是没听出什么别的来,略觉失望。

宋皎听出这话的恶意,便转头看过去。

陶避寒道:“你看着我做什么?”他揣着手凑上前来,昂着头盯着宋皎的眼睛:“你这双眼睛真讨厌,什么时候给你挖……”

宋皎道:“少卿知道你为什么不长个儿吗?”

陶避寒刚才凑过来的时候已经尽量踮脚昂首了,给宋皎一语戳中痛楚,他气道:“你说什么?”可又忍不住好奇:“为什么?”

宋皎恨他惦记着折磨程子励,话便故意说的恶:“你脑袋里整天装着这些见不得光的邪念,硬生生地把个子压下来了。”

陶避寒倒吸一口冷气,怒道:“你……你这狗东西,竟敢拿本少卿打趣,信不信今日你进来了出不去!”

宋皎道:“是太子不让我走吗?”

陶避寒眨眨眼:“哼,我自然可以先斩后奏。”

宋皎道:“真的?”

陶避寒咽了口唾沫:对别人可以,但对于太子殿下,他还真的不敢。

“以下官看来,未必吧,”宋皎仿佛看出了他的色厉内荏:“告辞,不送。”

陶避寒望着她迈步要走,登时气不过,便一把攥住她的肩头往旁边墙上一摁:“你不用太得意!你以为殿下现在不杀你,你就安然无恙了?告诉你……你迟早会落在我的手心里,到时候便叫你尝尝我的手段……”

他说着,打量猎物似的从宋皎面上往下,沿着那纤细的脖颈逡巡,似乎在打量到时候该从哪里下手。

不过目光划过宋皎的脖颈的时候,陶避寒心里有些怪异之感,倒好象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再度盯着她的颈间看了看,突然明白:“你怎么……”

少卿抬起左手在自己脖子上摸了摸,他的年纪比宋皎小,但脖子上的喉结已经很明显了,而宋皎却……

陶避寒心生疑惑正要细看,冷不防一个手下快步走来,一眼看到这情形,猛然止步。

陶避寒回头:“怎么?”

手下道:“少卿,东宫盛公公派了人来,让问问宋侍御是否在此。”

陶避寒笑道:“太子殿下是不是有指使要处置他了?”

手下上前,同他耳语了一阵,陶避寒满脸失望跟诧异,看看那人:“当真?”

那人点头后退。

陶避寒咬了咬唇,终于放开了宋皎:“恭喜宋侍御又逃过了一劫。”

宋皎确实是有些怵这位面喜而心狠的陶少卿,不敢再惹怒他,赶紧整理衣袖领口,只想赶紧离开此处。

陶避寒道:“别忙走,你得跟我去东宫谢恩。”

“谢恩?”宋皎疑惑:“什么恩?”

陶避寒冷笑:“殿下开恩让你跟程子励见了一面,这么快就忘了?”

“这个也要谢恩?”宋皎惊愕地问:“这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你的意思是不想去了?”陶避寒慢悠悠地问。

宋皎心想自己上回去了东宫一趟,差点把小命交代在那儿,这会儿再去谢什么子虚乌有的恩,谁知道会发生何事。

当下道:“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回头自然会向殿下请罪。”

见她迈步就走,陶避寒搓搓手道:“好得很啊,是你自己说你不去的。”

宋皎回头,刚要问什么意思,陶避寒不知从哪里弄出一条结实的绳索来,在手里抻了抻道:“反正我是领命行事,不怕殿下怪罪,来人,给我摁住他。”

东宫。

诸葛嵩看到陶避寒跟宋皎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宋皎走的很慢,简直如上刑场,隔一阵,陶避寒回头催促几句。

而在看见他的时候,陶少卿加快步子先跑过来:“我……”

诸葛嵩示意他住嘴,却只看着宋皎,发现她的袍摆有些褶皱,边走边揉着手腕。

无可奈何的,宋皎灰着脸,无精打采地走上来,声调凉凉地说道:“侍卫长,殿下何在,下官前来谢恩。”

诸葛嵩看看陶避寒:“你干了什么?”

陶少卿一脸理所当然:“他不肯来,我便绑了他来,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诸葛嵩窒息,怪不得宋皎的脸色如此,他开始担心陶避寒下手太狠,会不会已经伤到了她。

宋皎扭开头去,一声不响。

诸葛嵩暂时按下心头疑问:“宋侍御,殿下在内宫歇息,待会儿盛公公亲自领你入内,你可要……小心伺候。”

其他的话,宋皎略略地听着,听到最后两个字才又回头:“什么……什么伺候?”

陶避寒也正问:“伺候什么?”

“当然是伺候太子殿下,只管问个什么,”回答的却是赶出来的盛公公:“在这东宫还能伺候谁?”

他小步奔到跟前,目标准确地擒住宋皎的手腕:“总算来了,赶紧给我进来!”

宋皎才给绑过,疼得叫了声,盛公公置若罔闻,拉着她飞也似地进内去了。

陶少卿呆呆地:“这是怎么回事,东宫的人手匮乏到这种地步,需要找一个侍御史来伺候殿下了?”

诸葛嵩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你绑她的时候,下手……轻重?”

问起这个专业的问题,陶避寒得意起来:“我没把他的手脚弄断已经是好的了,说起来这个人有些古怪,我发现他、似乎没有喉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他总不会比我还小吧?”

诸葛嵩紧闭双唇,开始为小陶的命运感到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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