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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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皎脸上的笑缓缓消失。

她怎么会不记得,第一次跟豫王见面。

当初她是御史台的新进,懵懂不知的,因为初来乍到,差事办的不太顺手,时常的被长官责骂。

那些同期看她生得秀丽斯文,性情和气,便未免有欺软怕硬之意,又嫉妒她是程残阳的人,每每没事找事故意刁难。

那天她又因为找不到一件案卷而受了气,躲在书库的角落里暗暗流泪,甚至连外头隐隐地“参见王爷”都没听见。

等她擦干了泪,正要起身的时候,却看到面前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时书库的光线有些暗,她的眼睛因才哭过而模糊,又且背着光,一时没看清。

只听那人说:“你怎么躲在这儿?”

她还以为是哪个同僚又来阴阳怪气了,连日里受的气让她忍无可忍,便索性怒视着道:“那卷宗本不归我管的,你们怕担责都推到我头上,让我去挨司库的骂,我确实是程大人的弟子不错,但我从没拿这个来压挟人,你们反而屡屡欺压,得寸进……”

戛然而止。

原来,她发现面前的仿佛不是库内的人。

书库略有点暗的光线,反而衬的他如玉的面上多了些柔和之色,而减少了几许慑人的威仪,一双如星的眼眸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宋皎张了张口:“咦,你不是……”

当目光掠到他胸前那金丝蟒绣的时候,她知道自己闯了祸。

突如其来的错愕,让她连跪地求饶都忘了。

这才想起来刚才仿佛听见了外头跪拜的响声,那会儿她以为自己冲撞了王爷,罪责不小,但就在她张皇无措的时候,面前那高贵清雅如谪仙般的人,却轻轻地笑了出声。

“原来,你就是程公喜欢的那个小弟子,”他的声音甚是动听:“本王记得,你叫做……宋夜光,对么?”

眼睛一阵阵地酸胀。

不管过去多久,宋皎始终都记得她跟豫王的那误打误撞的第一次相遇。

那天,司库里所有人都看见了豫王跟她“谈笑风生”。

也是从那之后,没有同僚再敢排挤她,也没有官长再敢责骂她,就算她有时候真的不小心办错了差事,那些人也只含笑安抚,而不敢再把她骂的狗血淋头。

徐广陵已经看出宋皎的眼眶有些泛红。

他仿佛什么也没察觉的,自顾自说道:“话说回来,你当时才进御史台的时候,那些人故意要给你下马威,又知道程大人不会为那些小事而追究他们,所以肆无忌惮……我也是听程大人后来说,原来王爷那天是故意去司库的,就是想见见你这个‘小师弟’,没想到阴差阳错,竟替你撑了腰了。”

宋皎诧异地抬头看他:“你说什么,王爷那天是故意去的?”

徐广陵笑道:“要不然呢,好端端地去司库做什么,又不是有什么珍品藏本。不过是为看你而已。”

他说了这句,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现在想想,王爷确实是有心了,别的不提,就说是周赤豹的那件事,要不是王爷在后面撑着……那些人岂能轻易放过你?要知道,兵部有些相关之人,是连咱们程大人都忌惮的。”

两人闲话半晌,又简略说了几句周赤豹何时回京等,便要算账下楼。

小二给唤了来,笑道:“宋大人您忘了?先前跟您一起来的那位大人已经给足了银子了,掌柜的说了,以后您只管来。”

徐广陵笑了两声:“倒是忘了这件事,那以后我可不用客气了。”

宋皎勉强一笑。

午时将近,宋皎回到家中。

她并没有去见魏氏,也没打听宋申吉是否在府里,径直回自己房中去。

将门掩起,宋皎走到床边,翻开褥子底下,掏出一个系着的手帕。

打开帕子,里面却是一枚色泽极润的平安扣,这正是那次她初进东宫,豫王叫关河送给她的。

宋皎记得自己才得这平安扣时候的欢喜,她曾想要好好地留一辈子,哪怕是偷偷的。

然而现在,她已然不配带着此物。

同月楼上徐广陵寥寥几句,又让她想起当年初见豫王。

那时跟着豫王身边,便是她最大之喜欢,能为豫王效力,也是她最大之满足。

要是一切都如初见,该多好。

宋皎正在出神,门扇上轻轻给敲了两下。

她急忙把那平安扣收起来:“是谁?”

门外是母亲魏氏的声音:“夜光,是我。你在做什么?”

宋皎上去开了门闩请母亲入内,魏氏道:“听说你回来了,本想让你多歇会儿,……这两天可又忙的很吧?”

宋皎道:“还行。娘,您有什么事?”

魏氏的脸上有一点点尴尬掠过,宋皎一看这表情,就知道不太妙。

“是这样的,”魏氏停了会儿,才鼓足勇气似的:“你知道的……如今虽然你爹已经出来了,可是宋洤还在牢里,你爹说要是不想法儿,他就死定了。”

宋皎听是为了这件事,脸色即刻冷了下来:“娘,这件事咱们插不上手,你又跟我说什么?先前父亲叫嚣着要去想法,结果把自己也弄了进去,现在还想法?哪里有这么多法子可想!我早说过了,我没法子!”

魏氏被堵了堵,犹豫了半晌:“以前是没有法子的,不过现在……你爹说、你爹说太子殿下很器重你?”

宋皎的眼睛睁大了几分:“您说什么?”

魏氏深吸了一口气,弱弱地说道:“夜光,娘知道宋洤确实不是好的,他做了很多对不住你的事,但是毕竟是你的手足,要是你真的能在太子殿下面前说上话,那么……好歹救他一命吧,啊?”

“娘!”宋皎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又或者是怀疑自己的娘亲,她望着魏氏:“我不管父亲怎么跟您说的,我在太子面前绝没他想的那么受‘器重’,恰恰相反,我……”

她狠狠地咬了咬唇,咬的几乎出血:“总之,我没有法子就是没有法子,倘若父亲觉着他能在太子面前一手遮天,那么他就自己去东宫,只怕这次没有上回从诏狱出来的幸运了!”

“夜光……”魏氏哀哀地看着她,“你别生气……”

宋皎眼中的泪已然涌出泪来,她咬咬牙忍住了。

这个家里,她最放不下的是自己娘亲,最疼惜的也是自己的娘亲,但是……母亲,竟真的是一点也不懂她啊。

“娘,”宋皎低下头,手心里紧紧地攥着那个平安扣:“你要真想这个家还能好端端的,就去劝劝爹,宋洤是没有法子了,能不连累家里,已经是阿弥陀佛,至于太子那边,最好连一丝一毫的痴心妄想也别有。自古伴君如伴虎,贸然探头,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宋皎说完之后便大步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扇拉开。

果不其然,门口处,宋申吉跟朱婉婉两人鬼鬼祟祟的正在偷听,猛地见门开了,两人又惊又怯,恼羞成怒,却敢怒而不敢言。

宋皎看也不看朱姨娘,只望着宋申吉道:“父亲既然在这里,就不用母亲传言了,我的话你都听清楚了,记着才能保命,别不知死活,把自己再弄进去。”

宋申吉给她的气势吓到,又因太子的缘故,竟不敢叫嚣。

倒是朱姨娘在旁边道:“宋皎,这可是你当儿子的跟父亲说的话?你也忒目中无人了吧?你不念手足情,冷心冷妃不救宋洤,如今你竟是连这个家都要不管了呢!真真的是翅膀硬了?!”

宋皎转头。

她并不生气,因为一眼看到了结果。

“你只管挑唆,”宋皎望着朱姨娘,一字一句道:“我也不妨当面告诉你,宋洤只有一个死,谁也救不了他,而他之所以落到这般地步,是你一手纵容害的,从小到大,你跟父亲一起宠惯着他,在家里欺压奴婢,横行霸道,在外头结交匪类,不许别人说他半个不字……”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深深呼吸道:“我劝你别白费心机挑唆父亲唆使母亲,还是提早给宋洤准备后事吧。”

朱婉婉听到“后事”两字,才痛呼出声:“老爷,你听听他!”

“宋皎!你怎么咒……”

宋申吉才要叫嚣,宋皎回头:“父亲是去过诏狱的,很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形,你觉着我是在咒宋洤,还是说实话?朱姨娘若实在舍不得儿子,叫她自己去诏狱要人吧!”

她说完后,握着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也把身后那种种聒噪都抛在了脑后。

几乎是刚出府门,宋皎就看到小缺拉着那头驴,一路飞奔着沿街跑来。

“主子,可算找到你了!”小缺上气不接下气的,连那头驴也在旁边晃动脑袋呼呼直喘。

宋皎止步问:“你从哪儿来,急什么?”

“当、当然急……”小缺抬手抚了抚胸口,道:“才听说了一件事,赶着来告诉您。”

宋皎忙问何事,小缺说道:“听说,听说……听说王爷要娶颜府的三姑娘了!”

“什么?哪个王爷?”宋皎心里明白,却还是言不由衷地问了一句废话,

小缺大概也觉着主子发了呆,跺跺脚道:“还有哪个王爷,当然是咱们的豫王殿下!”

宋皎站在门口,手心里的那枚平安扣不知为何,正慢慢地发烫,好像要在她掌心烙下一个印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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