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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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媛州和沪市大学教授孙元的故事极其俗套,新派青年孙元受制于家庭的压迫,娶了毫无共同语言的旧式原配妻子,两人之间虽然已经生育有一儿一女,并且妻子日常打理家务,勤劳贤惠从无怨言,但孙元在这段婚姻中,还是感到十分痛苦压抑。

他不愿意每天回家,都面对的是木头桩子似的妻子,这让他感觉仿佛不是娶了个伴侣,而是娶了个老妈子回家。

正是在这种时候,才留洋回来的赵媛州进入了他的视线。

赵媛州活泼新派,通晓西学,两人聊天时,让孙元常常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他深深的倾慕着这位小姐,而赵媛州对这位博学多才的教授,也不是毫无好感。

虽然知道孙元早就有妻有子,但当下的风气如此,不少受到封建包办婚姻迫害的进步青年,最终不都冲破了束缚,奔向了自由的爱情?

赵媛州没把孙元的妻子看作情敌,甚至还觉得对方有些可怜,都新社会了,还坚持那副旧思维,也是一个深受封建礼教迫害的可怜人。

站在人性天生的,对弱势群体的怜悯那一面来看的话,她同情对方,但站在她所接受的,社会思想教育这一面来看的话,她也不觉得自己和孙元遵从天性,追求爱情这件事有什么错。

如果要追究原因的话,只能是怪造化弄人。

人的所思所为,是真的会受限于当前所处的社会的,当一件事,整个社会都觉得没问题的时候,赵媛州自己也就会受了这洗脑,以为这件事很正常了。

直到燕京法院那场离婚官司的传来。

赵媛州打了孙元一巴掌,提着行李箱搬出了她和孙元的公寓。

————

那场离婚官司,双方僵持不下,最后的结果是等待来日再开庭。

陈知意照常上下学,她生活其实没怎么受影响,除了报纸上对她的谩骂愈演愈烈。

这天放学后,她回了家里,才发现家里多了好几个人。

她父亲陈忠,带着一双弟妹陈宇延、陈雅柔,没提前通知她就进了家门。

陈知意皱了皱眉头,刘嫂站在她身边,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小声开口为自己辩解,“这几位说是陈小姐你的家人,尤其年纪大的这位,还说是你的亲生父亲,我见着把人在门口晾一下午也不太好,这才自作主张把人领了进来。”

刘嫂是受过陈知意的要求的,知道这位小姐十分注重,不大愿意放陌生人进来,但今天,这不是特殊情况吗?

而且在她看来,一位年轻的小姐,独身在这社会上生活也不容易,她心里虽然猜不到,陈知意是和家里发生了什么矛盾,但因为陈知意对她和善,她私心里也是想着能让她和家里人缓和一下关系的。

不然就这么一个女人生活?没个顶立门户的,一个女人怎么活得下去?

陈雅柔听到了这下人的解释,嘴巴嘟了起来,“姐姐是不欢迎我们来吗?这下人做得也没错,我们千里迢迢的来,难道你还要她把父亲和我们关在门外?”

她下午两点多钟就到了,已经在这房子里转了一圈,看完之后只有一个感想,没想到她那位文豪姐夫出手那么大方,都要离婚了,还给陈知意置办了这么一个合心意的住处。

这院子其实不大,但陈知意不是一个委屈自己的人,手里有钱,她自身又有品味,屋内的摆设都是她细心挑选过的,有一些比较低调,没见识的人看不出什么好坏,有一些却是明晃晃的牌子货。

陈雅柔抱怨完,陈忠才接着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我看到你在报纸上闹的那些事情了,实在是不像话!给你写信你也不听,这次我亲自来了,说的话你总该听一听罢?”

“如果还是上次写信来的那一套,我劝您还是别说。”

“不孝女!你看看我们陈家的名声,都被你给毁成什么样了!”

陈忠被这句话气得脸色铁青,本来就高涨的怒火,现在是越发厉害了。

他进了燕京后,第一时间就是去买了这几天的报纸,果然不出他所料,全是对陈知意,对陈家的诋毁之言。

他一开始还能念着父女情分,不愿意太过逼迫陈知意,可现在眼看着这件事情闹得越来越大,陈忠再看陈知意的时候,也想不到什么父女情分了。

如果不是现在的时间地点不方便,他都想请家法教训一下这个不孝女。

没给陈知意再开口的机会,陈忠直接下了论断,“明天你跟我去一趟萧家,好好和你丈夫道个歉,看看这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去给他道歉?”

陈忠摸了摸胡子,“我看了报纸上的那些事了,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的新闻,更何况男人哪里有不三妻四妾的?”

说到这里口气越发独断,“为了家里的名声,你暂且忍耐一些,如今你弟弟还没定亲,”话题一转,“再说了,你和萧肃离婚了,以后要靠什么生活?”

陈忠是真觉得自己已经为这个女儿打算到了极致,从古至今,多少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怎么轮到她,她就受不了了,非要闹出这些事情来败坏了家里的名声?

陈知意静静听完他这些要求,只说了一句话,“我靠自己也能生活。”

“你别以为有着你母亲那些嫁妆,这辈子就高枕无忧了,一个女子独自在这世道上生活,不是那么简单的!”

陈忠很不满这个女儿的顶撞,从前觉得她有灵性,比二女儿更加得他的意,但现在看来,女儿家还是温顺一些更好,起码不会给家门蒙羞。

陈知意之前没那个条件和陈家撕破脸,现在却是不再有这种顾虑了。

关于这笔嫁妆,她早就想问个清楚了。

“父亲也知道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嫁妆?说起来奇怪,我长这么,甚至结婚嫁人之后,都半点没听你提起过,有关这笔嫁妆的只言片语。”

她的眼神仿佛是看透了陈忠的那些小心思,不管是新派还是旧派的说法,都从没有听说过占了别人家母亲留下来的嫁妆的。

刚才他还在理直气壮的训斥陈知意,现在接触到她的眼神后,却仿佛是被泼了一场凉水一般,陡然语塞了起来。

陈忠自认是个性格正直的人,在他所受到的教育里,关于刚才他训斥陈知意的那些话,都是能形成一套逻辑,背后都是有着几千年传下来的道理支撑的,比如重男轻女,因为陈家唯一的男丁陈宇延的婚嫁问题,陈知意就必须忍气吞声维护好名声。

这些都是和他自小受到的教育相对应的,他不觉得自己有错,所以在训斥陈知意时,显得格外的堂堂正正。

正是因为这点,陈知意知道和他讲离婚这件事情讲不通,才提起了嫁妆这件事。

果然,女儿受罪的时候他要求对方忍让,提起嫁妆这件事,他却瞬间就感到理亏了。

陈忠恼羞成怒,拂袖就要走,陈雅柔却是没看够这场热闹,人都走到门口了,还在说风凉话,“唉,你说大姐这是图什么?姐夫虽然移情别恋上别的小姐了,但她待在萧家,好歹还能有一个依靠,现在她这样把离婚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搞得报纸上人人喊打的,以后还能嫁个什么好人家?”

“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愿意娶她咯!”

她本来是在幸灾乐祸,声音提得高高的,务必要屋内的陈知意听见。

却没想到话音刚落下,身旁就传来一道男声,“劳烦你惦记了,多得是人想娶她!”

还是一道熟悉的男声,白计宁站在汽车旁边,人刚下车,冷不丁听到这番话,下意识的就接了一句。

说真的,好不容易等到人离婚了,真是做梦都想把人娶回家。

这梦还分两种,美梦是抱得美人归。

噩梦是竞争对手太多,大家头都争破了,最后还每个人都只得了陈知意一句“对不起,谢谢你们的喜欢”。

真是当场就把白计宁给吓醒了。

————

那天从法院离开后,虽没得到一个结果,但陈知意倒是结识了好几个朋友。

其中一个是当日陪审席位上,对她释放善意的那位陪审员,燕京大学校长裴鲜于的妻子,胡西月女士。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是很看眼缘的,陈知意和胡西月年龄相差颇大,却奇异的很谈得来。

收到胡西月请她来家里吃饭的邀请后,陈知意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胡西月夫妻两人出身都相当不凡,不然也不能一个在那个年代,就出国留洋,而另一个还能听从父母之命,门当户对的嫁给对方。

但这两人的生活,却过得十分简朴,住的是燕京大学免费分配给职工的家属院,吃的也是院子前三分小地里,产出的一些不值钱的瓜果。

陈知意到的时候,裴鲜于正在做饭,倒是胡西月在客厅待客。

两个女人说了一会儿话后,这位裴校长才端着菜盘子,姗姗来迟的和今日的客人打招呼。

结果这一看之下,裴鲜于就愣住了。

他知道今日招待的是老妻的那位忘年交,也知道对方叫陈知意,但却半点没把这个陈知意,往燕京大学这一届新生中,出尽了风头的那位外文系陈知意身上联想。

没别的原因,这两人在世人眼中的印象,实在是相差到南辕北辙的地步了。

一个是正在和丈夫闹离婚的旧式原配,一个是新生入学招考时,外文满分,国学被破格录取的天骄,任谁也想不到这竟然是同一个人好吧?

没有让长辈先开口的道理,陈知意先站起来打了声招呼,做足了学生的样子,“裴校长好。”

胡西月笑了笑,“他虽然做了个什么校长,但你是我请来的朋友,不必对他这么毕恭毕敬的。”

她只以为陈知意是随着外人的态度,懂礼数,对这些校长教授的要尊敬一些,半点没往她真是这位校长的学生,这方面想过。

老妻的笑声,彻底打破了裴鲜于的怔忪,他才想到现在自己还端着盘子,这在家里朋友间倒是没什么影响,但在学生面前,到底是有损自己的形象。

放下盘子后,裴鲜于咳嗽了几声,力图做出校长的威严神态,打断了胡西月的调侃,“她就是我的学生,礼数上就是得周到些。”

“什么你的学生?”胡西月没听懂他这句话。

裴鲜于摸了摸胡子,“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这一届中姓陈的那位学生吗?如今她就坐在你面前。”

“你说知意现在是在学校里念书?”这下胡西月是真的惊讶了。

陈知意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之前都没找到机会说这件事,真是对不住。”

“这有什么对不住的?”胡西月是个直性子,尤其对看在眼里的人特别护短,只是还是忍不住开口,“可我之前听说,你确实是受旧式教育长大的?”

“从小是在私塾里念书,”陈知意斟酌了一下用词,“但一直以来我看书都挺杂的,西方的也爱看。”

她虽然没说全,但胡西月联想到对方的这一系列遭遇,一时间倒是又对她怜惜了几分。

不免又觉得那位萧大才子实在眼瞎,真要论起来,知意可比他那位师妹优秀了不少,单是听他丈夫提起的那几句,关于陈知意在学校的成绩的话,就能看出来对方以后必不是池中物。

只是世人看事情多是看表面,见到个旧式女子,就认定对方必定不如新派小姐了,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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