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遮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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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了双狭长的凤眸,下眼睑上一颗泪痣,凝望他人时,目光深如寒潭,而垂眸时又显出几许少年的羞涩,与寻常下人呆滞木然的眼神全然不同。

他低头走过来,抱拳道:“小姐,您再回去逛逛吧,等雨停了——”话未说完,他见那梨花白绣鞋已经迈出去了。

江卿月缓步走入雨中,朝自家的马车那儿走去。

她想淋雨,因为上辈子她死在赤日炎炎的六月,那个夏天真漫长啊,她恨透了夏天,春天便很好,草长莺飞,万物复苏,就连春雨都可爱,下得也不大,淋一淋并不会着凉。

绿浓见自家小姐走出去了,她紧了紧手中的新衣裳,也立即低着头跑进雨中,抬起手掌为江卿月遮雨,“小姐,天儿还寒着,淋雨会着凉的。”

忽觉周围没有雨了,江卿月抬首,见一青色长衫挡在她头顶,一偏头,便见脸上淌着水的小安子,原来是他脱下外衫为她遮雨。

他冲江卿月笑笑,那一笑,冷冽刚硬的男子气息隐没了,青葱的少年气却愈发蓬勃,“小姐,雨虽不大,可春雨寒凉,淋了不好。”

江卿月有点儿不耐烦,她不过想淋个雨,他们一个个的都赶着来为她遮,她叹了口气,道:“走吧,”说罢故意走出遮蔽,提着裙摆小跑起来……

绿浓快步跟上,先一步跑到马车旁,将手里的新衣裳放进马车里,而后扶江卿月上去。

绿浓扶得有些吃力,小安子想帮一把,他抬起手,在即将触碰江卿月洁白的衣裙时,又放了下去。

他将用来遮雨的外衫卷了,放在车儿板上,而后将车辕上的斗笠拿来,为江卿月遮挡了些,他自己却淋了满身,雨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滴。

直到主仆两个进了车舆,他才戴上斗笠,而后一抹脸上的雨水,翻身上了与前的车儿板,衣摆处带起一串水珠子。

车厢内,绿浓用帕子为江卿月擦头发,整理仪容,“小姐,半月前您就因淋雨着凉,咳嗽了好几日,您忘了?还往雨里去,这天气,还穿着夹袄呢,您保重保重身子吧!”

绿浓像个老妈子一样,开始细数这些年江卿月生的病,又说起府里某个奴婢着了凉拖着没治,后头拖成痨病被送回家的事儿,以此告诫江卿月要珍重身子。

若是以往,江卿月只会嫌她啰嗦,这会儿听着心里却熨帖极了,她笑着摇头,“好好好,都听你的,再也不淋雨了。”

说着,她竟鬼使神差地想起那张被雨水淋湿的脸,于是,她撩起帘子往外望……

雨越下越大了,赶车的人戴着斗笠也无济于事,雨点子打在他单薄的春衣上,已湿了一大半,更显出精壮的身材轮廓。

让他在下雨天赶车,江卿月有些许愧疚。

“小姐,该不会您也看上小安子了吧?”绿浓掸着新衣裳上的水,悄声问道。

江卿月放下帘子,目光瞬间冷淡下来,“不会了,这辈子我都不会看上谁。”

“小姐您又说傻话了。”

“绿浓,你打听打听这个小安子,他的姓名籍贯,因何进府为奴,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雨声盖过主仆二人的说话声,而小安子却感觉自己的心跳比这雨声还大,像要从腔子里蹦出来。

……

到达江府时,豆大的雨点变成如丝细雨,主仆两个冒雨进了府门,一路往秋暝居去。

一进院子,绿浓便高声吩咐:“红桃绿柳,赶紧烧水,小姐淋了雨要沐浴!”

小灶房里立即忙活起来,这时,屋里绿绮急急走出来,附耳对江卿月说了几句。

江卿月嘴角一抹冷笑,若早知道婶子在屋里等她,她应当回来得更晚些,让戚氏多等一会儿。

她走进屋里,只见一着暗红缕金提花缎面夹袄的美妇人端坐在玫瑰椅上。

她体态丰腴,面容姣好,看起来一点儿不像四十岁的人,不过她的相貌坏在一口牙上,笑起来时,露出的牙小而尖,像老鼠。

江卿月记得最清楚的也是她的牙!

上辈子二房强要分家时,戚氏便是用她的尖牙利齿,索去了江家三分之二的家产,说出那些亲者痛仇者快的话,令她们大房一房寒心。

所以上辈子自从爹娘去世后,江卿月便与她断了往来,今儿再见,真真恍如隔世。

“婶子,您怎的有空上我这儿来?”江卿月走上前,向她一福。

“昨夜的事儿婶子也听说了,这不来瞧瞧你么?”戚氏站起身,拉住江卿月的手让她在一旁坐下,而后看了眼绿浓,示意她先下去。

绿浓低头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二夫人真是的,没看见人家是冒雨回来的身上还湿着么,就拉着人说话,一点儿不为她家小姐的身子着想。

待奴婢们都退下,屋里只剩下她们二人时,戚氏才说话。

她做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卿月啊,你一定误会卿如了,她不会随意拿你的帕子送给外人,她是懂规矩的,你这个做姐姐的,心里也是明白的吧?”

江卿月颔首:“我明白。”

她太明白了,江卿如这个妹妹怎么样她还能不明白么?跟戚氏一样的笑面虎,蛇蝎心肠。

“那便好了!”戚氏深深吐出一口气,“老太太因个误会要禁足她一月,婶子方才去求情也不管用,卿月,你去老太太跟前求一求,帮你妹妹一个忙,啊?”戚氏拍拍江卿月的肩。

“这……我说的话祖母也不一定听啊,”江卿月低头抿茶。

“卿月啊,你是还没原谅卿如?”戚氏故作诧异,“你们姐妹平日最要好的呀!卿月你是姐姐,你更大度,不会因着个误会怨怪你妹妹吧?要不你先去见见她,我让她向你赔礼道歉!”

江卿月笑了笑,“好,我把一身湿换了便去看妹妹。”

戚氏的意图她再明白不过了,禁足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让府里人看了她女儿的笑话;而更要紧的是,他们二房要仰仗大房,两家的孩子不能闹掰了。

江家两兄弟都在翰林院任职,可老大江鹤年任的是五品侍读学士,比弟弟高出不少,而且,后宅之事也都由长房媳妇料理。

戚氏怕江卿月在她爹娘面前告状,影响两房关系,如此戚氏那狂嫖滥赌的儿子便没人帮他擦屁股。

近几年为了给她儿子还赌债,大房不知贴出去多少银子,用了多少人脉,不然她那儿子的手早被剁了不知多少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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