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晋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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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郑树木家的院子里到处都是木雕偶人,无论燕时洵走到哪里,这些偶人的眼珠都会随着他移动,用那双无机质的木刻眼珠僵硬的盯着他,让燕时洵只要一回头,就能发现看着自己的偶人,显得格外恐怖渗人。

但是郑树木和他过于年幼的妹妹,在这些偶人的对比下,就显得过于正常了。

郑树木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朴实村民,热情的邀请燕时洵进屋子暖一暖。

“天冷,燕先生在村子里走了这么长时间,有些冷了吧?”

郑树木拉开房子的大门,向燕时洵做出邀请的手势:“燕先生先和甜甜坐着等一会儿,我这就去把炉子点上,烧点热水。”

小女孩也仰起头,睁着漂亮天真的眼睛,定定的注视着燕时洵。

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她刚好站在院子的大门前,就算燕时洵说想要离开,她也足以挡住燕时洵的去路。

燕时洵看出来了这一点,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平淡的扫了小女孩一眼,就随意的向郑树木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郑树木摆了摆手,说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平常也没有客人来,也就只能烧个热水暖暖身体了。

他热情的为燕时洵引路,让燕时洵在客厅的沙发中坐一坐。

话说完,郑树木就朝旁边的房子走去,很快就传来了掰折树枝的噼里啪啦声音。

燕时洵的视线跟着看过去,就见郑树木去的应该是他的平日里的工作室,除了炉子之外,还摆放着很多木材和未完工的雕刻作品。

郑树木正认真的蹲在地上,处理竹编筐里的枯枝和柴火,熟练的点火。

看来他们下午在遇到郑树木的时候,他并没有说谎,当时他确实是去山上捡柴火去了。

燕时洵静静的看了郑树木几分钟,就转回了视线。

但是他却猛地对上了小女孩面无表情的脸。

猝不及防之下,燕时洵的眼眸瞬间睁大。

——原本站在院子大门处的小女孩,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已经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可是,他不仅没有听到声音,也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和不对劲之处!

要知道人具有自我保护的潜意识,就算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被别人注视,人也会在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时候对这些目光有反应,莫名其妙就会转头往目光的来处看去,确认自己是否被危险盯上了。

更何况是燕时洵这样常年与鬼怪打交道的人。

对他而言,除了那间滨海市老城区的小院子以外的地方,都不是能够放松警惕的地方,更别提他一直都记着这里还是在皮影戏中而非现实,就更不可能松懈。

可是这个小女孩……

燕时洵一点知觉都没有。

小女孩静静的看着燕时洵,不发一言。

她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手里抱着做工精湛的小木偶人,可爱的面容让她看起来和同龄人没什么不同。不论任何人看到她,都不会对她产生恶感或戒备。

可是,燕时洵却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生人气息。

——但也没有鬼气。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这里是皮影戏中,小女孩让燕时洵更加感觉像是个死物。

就像不会有人评价一个雕塑摆件是死是活那样。

小女孩带给燕时洵的直觉,也是如此。

在发现燕时洵注意到了自己之后,小女孩眨了眨眼睛,甜甜的笑了起来。

“哥哥是来陪甜甜玩的吗?”

小女孩好奇的问:“哥哥你叫什么呀?”

她看起来和那些有客人上门时的小孩子没什么不同,对陌生人充满了好奇,有问不完的问题。

如果是白霜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被小女孩可爱得晕乎乎连心都化了。

可惜,燕时洵一向对小孩子没什么特殊照顾的想法,他身边接触过的只有一个小孩。

井小宝。

那还是个厉鬼。

——就算在外面揍得整个地狱的厉鬼瑟瑟发抖,就算成为了新任阎王,在燕时洵面前,也永远是被全方面镇压得哭唧唧的胖兔子。

对于小孩子,燕时洵只有和井小宝相处的经验。

小女孩要是想要勾起燕时洵对待小孩子的柔软一面,那她要失望了。

——燕时洵不拎起来揍屁股,已经是看在她是个女孩的份上做出了忍耐了。

况且,燕时洵可没有忘记,这个看似正常的小女孩,带给他的是怎样的戒备和不同寻常的直觉。

所以,即便小女孩围着燕时洵叽叽喳喳,但燕时洵却只是漠然平静的半垂着眼眸,反倒将小女孩的声音当做了背景乐,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整个房间的布置。

正如郑树木所言,他是个木匠。

不管是院子里还是房屋里,到处都能看到郑树木作为木匠留下的轨迹。

到处都摆放着成品半成品的木雕,还有随手放置的各个尺寸型号的刻刀。

除了院子里那些活嘴活眼,与真人无异的木雕偶人以外,房间里还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飞鸟走兽,山川湖泊,村屋田埂。

它们就像是将现实存在的景色定比例缩小,被郑树木用手下的这一柄刻刀,完美的在木头上进行了重现。

这些也足以证明,郑树木是一名技艺精湛高超的木匠,并且他并没有“偏科”,不是专注于某一类的雕刻,而是无论什么都能在他手中被复现出来,好像用木头重新为那些死物死景赋予了生命。

燕时洵觉得,如果这些木雕的影子落在幕布上被放大,那看起来也就和现实没什么区别了。

不知道郑树木是不是把平时用来练手的东西,也随意的丢在了这些木雕里。

燕时洵还能看到在堆得老高的木雕旁边,偶尔还能窥到半个摆放在台子上的人头,或是随便扔在墙角的人体骨架的一截。

他甚至还看到,就在不远处的玻璃罐子里,放着一大把的球形物体。

仔细看之后他才发现,那些都是用木头雕刻的人眼珠,虽然并非是真的眼珠,但是郑树木的巧手赋予了它生命,将每一道眼瞳里的纹路都雕刻了出来,层次感和细节感无一不俱全。

甚至每一颗眼球都有自己的特色,在眼型和细节上都有不同的体现。

燕时洵光是看着这些眼球,就能猜测出它所表现出来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真实得像是刚从人的眼眶中抠出来。

不过,这也让这些眼球有了另外一个问题。

因为过于真实,所以当燕时洵注视着这些眼球的时候,无端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在和真人相对视的错觉。

只是,它们已经死亡。

那些死尸只剩下一对对失去了光亮的眼珠,直愣愣的看着燕时洵,似乎是想要向他传递什么信息,却只能乖乖在玻璃罐子里,像小女孩的糖果一样。

这种错觉忽然间让燕时洵觉得,自己此刻仿佛并不是坐在一个木匠的家中,周围也并不是什么木雕作品。

而是身处于死尸群之中。

无论是院子里还是房屋里,到处都密密麻麻的摆放着尸体和残肢。

而笑容甜美的小女孩坐在这样的环境中,却依旧可爱又灿烂,像是根本没有产生这样的恐怖之感。

她见燕时洵一直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也不着急,只是轻轻踮脚坐在了另一张太师椅上,边哼着歌边晃悠着两条小腿。

小女孩的注意力似乎被怀里的小木偶人带走了,她低着头看着小木偶人,手不断的摆弄着小木偶人,让它做出各种各样的姿势,逗得她自己咯咯笑起来。

也让燕时洵从自己的思考中恍然回神。

而旁边房间里烧火的郑树木也走了出来,一边擦着手上的黑灰,一边招呼着燕时洵:“燕先生过来烤烤火,这边房间暖和一些。”

郑树木笑着看向小女孩:“甜甜有没有和客人好好相处啊,有没有做个乖孩子?”

小女孩不高兴的撅了撅嘴巴,看来还是因为刚刚燕时洵不理会她而有些生气。

郑树木奇怪的看向燕时洵,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燕时洵却只是平静的道:“不好意思,我有社交恐惧症,不敢和女性或者小孩说话。”

小女孩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着燕时洵有些发懵。

郑树木也惊讶的看着燕时洵:“还有这种事?”

燕时洵点了点头:“对,我是个很害羞内向的人,和别人说话会很害怕。”

小女孩:……感觉我被针对了。

郑树木:害怕……?怎么看不出来呢?

不过燕时洵的神情淡定极了,不管两人如何打量他,都看不出一点破绽。

有种自信,叫“只要我自信,我说的就全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别问,问就是真相”。

两人看了一会,也只好放弃。

郑树木恢复了刚刚的热情,将燕时洵迎进他的工作室。

而小女孩一个人被留在客厅里,颇有些气鼓鼓的不太高兴,泄愤一般掰了掰手里的小木偶人,木头发出吱吱咯咯不堪重负的声音,像是下一刻躯体就会断开。

小木偶人被雕刻出的五官中,也显露出万分的痛苦,鼻子眼睛皱在了一起,像是在哭,却因为畏惧而什么都不敢做。

同一时刻,在另一边,王道长忽然痛得大喊了一声。

马道长立刻转身朝他看去,就见王道长扶着自己的肩膀,面容痛得扭曲了起来,就连微胖的身躯都痛得发起抖来。

“这是怎么了?”

马道长惊呼一声,赶紧向王道长跑去,一把扶住了他。

但他刚一碰到王道长,王道长就看起来疼得更厉害了。

马道长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如何帮王道长了。

而旁边的白霜也揪紧了心,又想上前帮忙,又怕拖累两位道长。

她本来在皮影博物馆里到处乱逛,好奇的看着那些陈列着的乐器,颇有兴致的去读墙上贴着的介绍。

白霜毕竟是个专业歌手,就算她出来游玩,也总是出于职业习惯,更容易关注到音乐相关的话题。

而皮影戏里的唱腔和配乐,就引起了白霜的兴趣。

她本来看那些介绍看得入迷,心里也在揣摩着,在稍后看皮影戏的影像资料的时候,一定要多加注意皮影戏的唱腔,看看能不能融入自己的音乐,作为下一首发行的新歌。

白霜在来白纸湖的路上,也听张无病说起了他选择这里的理由,因此也被张无病带动得有些惋惜,这么优秀的皮影戏竟然就这么落寞了,有种眼睁睁看着好东西被打碎的心痛感。

她也想为白纸湖皮影的再次发扬光大做点什么。

所以,白霜也是在带着自己的想法参观博物馆,思考如果自己的新歌里带上皮影戏的元素,会不会以此能够让她的粉丝们,还有听到这首歌的人们,注意到白纸湖皮影,为古老的文化注入新的动力。

白霜想的入迷,也没注意到脚下的路和周围环境的变化。

等她注意到不对劲的时候,还是因为周围的冷风吹得她睁不开眼。

回过神之后,白霜愕然的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身处于和皮影博物馆截然不同的地方了。

这里是一处戏院。

四周高高悬挂起大红灯笼,露天的中庭能够看到漆黑无光的夜幕,一切都被殷红的光芒染上血色,仿佛到处都是泼洒的血液。

而白霜端坐在戏台上,她一低头,就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把二胡,身上的打扮也变成了以前的长衫样式。

旁边则摆着皮影戏的幕布。

从白霜的角度看去,还能看到幕布后面坐着几个身影。

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以前戏台上的乐人。

可是,虽然这种莫名其妙的变化令她恐惧,想要逃跑,但就算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无法从原地移动一丝一毫。

她的手脚好像已经不再属于她了,而是被其他什么人操控着。

白霜惊恐的想要大喊,想要让燕哥来救她。

她记得其他人就在博物馆旁边的房间里,她想要告诉他们自己在这里,赶快从这个诡异的地方离开。

然而到这个时候,白霜才恐惧的发现,就连她的嘴巴也不属于她了,大脑失去了对四肢和口舌的指挥权,她就像一个植物人,或者魂魄被塞进了人形雕像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种种诡异发生在自己身上,却连自救或者呼喊求助都做不到。

唯一还能用的,就只剩下了转动的眼珠。

白霜强忍着恐惧,拼命回忆着以往燕时洵应对这种情况的模样,努力让自己模仿燕时洵,恢复冷静和思考,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可这一看之下,白霜却觉得晴天霹雳,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她看到,自己视野里拿着二胡的手,竟然并非印象中人应该有的皮肤模样。

而是带着木头的纹理。

不仅如此,白霜拼命压制着自己慌乱的呼吸,看清了整个戏院里,竟然在她刚刚出神慌乱的短短瞬间,就坐满了人。

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戏台下的宽阔中庭摆放着的长椅上,挤挤簇蔟的坐满了“人”。

他们五官和四肢俱全,乍一看和生人无异。

但是如果仔细看,却会发现他们虽然五官栩栩如生与真人无异,可眼睛却是呆滞无神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只剩下全然的一片黑色,齐刷刷的看向戏台上的幕布,好像是来看戏的人,在静静等待锣鼓开场,好戏上演。

而他们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

分明和白霜一样,也带着木头的纹理。

这一切笼罩在殷红昏暗的光线中,令人毛骨悚然。

白霜越看越心惊,却连逃跑或者哭喊都做不到,只能坐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看着事情走向未知的方向。

这时,幕布后几个人的窃窃私语传入了白霜的耳朵里。

“那个外村人,你解决完了吗?”

“老哥你放心,我办事稳妥,昨天晚上就已经处理好了,尸体就扔在库房的杂物堆里,等过一阵他家那口子盯着没那么紧了,我就把他扔出去埋了,保准没人发现。”

“他死之前说了吗?”

“啧啧,做木匠的可真有钱,可比咱们搞这什么皮影来钱多太多了。”

“早知道我也去当木匠了,谁稀罕学这破玩意儿,又累又不赚钱。”

“现在也就白师傅那个傻子,还在那说什么坚持……哈!坚持能当饭吃还是能换金子?要不是他家十八代祖宗非要教咱们祖上皮影,咱们会落到现在这穷酸模样?”

“不过现在也行了,那个外村人搬家过来的时候,你没看见卡车上那些家伙事吗?啧啧,那金子,差点闪瞎了我。”

“可不是?咱们虽然入错了行当,但好在有这么个肥羊可以宰宰,也还不错?”

“其实也不怪咱们,要是姓郑的懂点事,主动把金子和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孝敬咱们,咱们也不至于做到这一步。”

“老郑这个人啊,就是不懂事,死了也不怪不了咱们,下辈子投胎当个聪明人吧……”

讨论的声音越来越低,锣鼓响起,覆盖了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幕布后的烛光点燃,将皮影人物的影子投射在幕布上。

皮影戏开始,而白霜手里的二胡,也不受她控制的开始演奏。

可是白霜的心,却冷硬得像是一块木头。

她不傻。

那些人说的,分明是一场由他们几人合力做成的谋杀案。

因为那个姓郑的外村人搬来村里时露了富,被这几个人盯上,所以求财心切的他们,索性杀了那个姓郑的,准备抢夺他的财产。

而姓郑的那人的尸体,就被他们扔在角落里。

在参加这档节目之前,白霜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能亲耳听到一场谋杀案的始末。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

可是她很快就想起,自己现在就是个能动的木质雕像,除了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什么都做不了。

那我就记住他们的脸!

反正有燕哥在,燕哥一定能找到我把我救出去,我一定要把这几个杀人犯的脸牢牢的记住,等出去之后就画下来,抓他们!

白霜愤愤的想着,拼命的转动着眼珠往幕后看,想要看清刚刚说话的人都是哪几个。

可是,当白霜得偿所愿成功看清幕后之人的时候,她惊呆了。

——幕后坐着的五个皮影匠人,竟然也是木头雕成的。

那,那刚刚说话的……是谁?

并且更加令白霜感到诡异恐惧的,是她忽然发现,在那些皮影匠人的身后,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尊木雕人像。

那是一个女性,面容姣好。

丝线和木棍缠绕在她木雕的手掌中,丝线分别连着前面的五个木雕皮影匠人,在皮影匠人和皮影之间,也有一层幕布,他们的影子就投射在前面的幕布上。

这就像是一出戏中戏。

皮影匠人自以为在操纵着皮影,可是他们自己,也是别人手中被操纵的木雕。

白霜眼睁睁的看到,女性偶人的手,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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