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晋江(1 / 2)

加入书签

燕时洵看得分明,郑甜甜……不,谢姣姣,就站在窗户后面,曾经郑树木站过的位置上。

工作间里的炉火已经熄灭,那些没有完工的半成品模糊隐没于黑暗之中,只能勉强看清骷髅和骸骨的轮廓,空洞黝黑的眼眶直直的望向院子里被木雕偶人包围的两人。

虽然间隔很远,但燕时洵却依稀能够读出那些空洞眼珠里所表达的意思。

它们在说……

救我。

因为活嘴活眼的缘故,这些木雕偶人无法自主的说话,而是喉舌被体内的机关控制。

机关虽然赋予了木雕偶人如同真人一样的动作,但也同样控制住了它们,让它们无法自主的行动,或是准确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燕时洵想起他之前在湖中戏院看到的那些木雕偶人,还有皮影博物馆里追杀南天等人的尸骸和皮影。

它们的嘴巴一直开开合合,想要对人说些什么。

只是因为它们狰狞诡异的外表,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以为,它们是想要伤害生人,就连燕时洵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

直到白师傅和郑树木,都分别拜托他救出对方,燕时洵再看到这些木雕偶人时,才终于知道它们本来想要说的什么。

它们凭借着本能追逐生人,并非是想要用生人的血肉填满自己木头身体里的空洞,而是在被幕后之人操控着追杀生人时,想要向节目组这些从外面来的人,寻求帮助。

曾经对郑木匠一家犯下过罪孽的村民们,都被郑树木兄妹留在了村子里,即便死亡,魂魄也被禁锢在木雕身躯里,不得投胎和安宁,一日日重复痛苦。

它们想要寻求一个解脱。

但是……

燕时洵冷漠的隔着满院的木雕偶人,目光如刀锋般尖锐,直直看向谢姣姣。

无论是做过错事而受罚的村民们,还是因为愧疚而甘愿被利用的白师傅,他们都被谢姣姣操控,无法从白姓村子离开。

虽然燕时洵还不清楚降生即为鬼婴的谢姣姣,到底是怎么在后续不断的逃过天地捕杀的,按理来说,天地不会容忍鬼婴这种一旦成长起来就即为可怖的存在,势必会在鬼婴觉醒力量之前,尽可能化解所有可能带来的危机。

但是谢姣姣却活了下来,还长到了这个年岁。

就像是恶鬼入骨相几乎不可能活下来一样,鬼婴也是如此。

每到中元节和鬼月,鬼婴附近的邪祟鬼怪就会不由自主的被鬼婴吸引,向它靠近,聚集起来的庞大力量,会引起驱鬼者的注意。

而天地也会引导可能杀死鬼婴的驱鬼者或事件靠近鬼婴,鬼婴到真正死亡为止,都会一直多灾难。

于是,成功活下赖的谢姣姣,就成为了天地无可奈何的存在。

她本身就是由最纯粹的鬼气和怨恨构成,鬼气笼罩村子,再加上郑树木和白师傅的帮助……

白姓村子,已经是有来无回之地,在天地的掌控之外。

是因为谢麟吗?

燕时洵所能想到的变数,也只有那个在田野间抱走了襁褓的小少年。

以谢麟对于谢姣姣的保护和溺爱,恐怕就算他知道了谢姣姣的真实身份,也不会对她做些什么,反而会愈发严密的将她保护在羽翼之下。

就像现在,即便知道离开邺澧的保护可能迎来危险,但谢麟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向郑甜甜寻求一个答案。

——他想知道,郑甜甜和谢姣姣之间的联系。

哪怕得知真相的代价,过于沉重。

燕时洵没有在院子里看到谢麟的身影,也没有听到从房屋里传来任何声音,他出于对谢姣姣的警惕,已经在心里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谢姣姣,谢麟呢?”

在将问题问出口的时候,燕时洵的心脏就已经被可能的真相压得沉沉向下坠去。

而站在窗户后面的谢姣姣,看着被木雕偶人包围却依旧平静从容的燕时洵,不高兴的扯了扯手指。

她细嫩的手指远比常人灵魂,却在最柔软的指腹上带着一层薄茧,而在她的掌心里,握着数百根细长木棍搭建起来的小巧机关,像是木工匠人登峰造极的技艺所完成的心血之作,复杂精巧,足以让任何见到它的人惊叹。

也就是这样小巧的机关,灵敏的操控着院落中的木雕偶人,让原本行动迟缓的偶人,都立刻扑向燕时洵两人。

谢姣姣恨恨的咬住了唇瓣,看着燕时洵的眼神带着憎恶。

凭什么这个人可以看起来这么平静?为什么不害怕,为什么不求饶!她想看的不是这样的场面!

她想看到所有人都畏惧于她,再也没有人胆敢伤她分毫,那样,那样才对!

谢姣姣没有回答,但是木雕偶人猛然的攻击,却已经代替话语,给了燕时洵答案。

他顿时心里一痛,知道谢麟已经可能出事了。

燕时洵灵敏的一侧身躲过眼前木雕偶人的攻击,身姿如流风回雪,在转身时迅速回手扣住偶人的脖颈,全凭着肌肉记忆下意识反击,用了十足十的力气,便听到“咔吧!”一声。

偶人的脖颈被捏碎。

木雕的头颅立刻从身躯上脱落,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与此同时,腐臭的血液从木雕的身躯中喷薄而出,猝不及防之下,溅了燕时洵一身。

他错愕的看去,就见失去了头颅的木雕偶人并没有倒下。

和生人不同。

即便没有了头,也只是让偶人的行动慢了几拍,身躯似乎在茫然的寻找着头颅的踪迹,原本伸向燕时洵的手,也迷茫的去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脖子。

但也正因为木雕偶人的这一倾身,让燕时洵看清了它失去了头颅后的身躯内部,并非如他所想是木质的。

而是……腐烂血红的肉。

一瞬间,燕时洵的眼眸大睁,意识到了什么。

这些木雕偶人从来就没有渴求过生人的血肉,因为它们中空的木质身躯中,一直都放着它们本来的血肉。

——那些死去的村民,他们的尸体恐怕并没有得到安葬。

而是被塞进了木雕中。

民间常说,入土为安。

但郑树木兄妹对村民们的滔天恨意,让他们不肯让村民们得到哪怕一丁点的安息,自然也不会将村民们的尸骸好好安葬。

他们就是要村民们即便死亡,也要经受着魂魄和身躯双重的折磨。

魂魄在皮影戏中日夜回忆受苦,身躯则被风吹雨打,渐渐腐烂却得不到安宁。

所以那些村民们,才会不惜向不知根底的陌生人求助,也想要离开这里。

——眼看着自己的血肉腐烂,是何等的酷刑。

就在燕时洵走神思考的几秒内,旁边又有木雕偶人被谢姣姣操纵着扑了过来。

燕时洵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偷袭的偶人,但不等他做出反应,就见长臂从身边伸过来,一把将他拽到身后,结实的臂膀将他密不透风的护住。

随即,那具本来想要扑向燕时洵的偶人,就在邺澧的手掌下破碎成了数段,“哗啦!”一声,摔在地面上。

腥臭的血液在地面上肆意蔓延,却避让过了邺澧所站立之地。

像是恶鬼在本能的畏惧着邺澧。

见此场景,无论是注视着这边的谢姣姣,还是周围的木雕偶人,俱是一愣,没想到这个之前存在感并不强甚至让所有鬼怪都忽略的人,竟然强到这种程度。

在邺澧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时,除了燕时洵之外,没有任何人神鬼能够发现他的存在,更何况此时本就到处弥漫着浓郁的鬼气。

邺澧站立在其中,便如木藏于林。

但是,当邺澧不再对人间留有这最后的一丝温柔,将原本遮蔽鬼神真身的那一层假象抽离掉。

没有任何鬼怪能够忽略他的存在。

即便被谢姣姣操控着,那些木雕偶人仍旧下意识的在往后退,想要尽力远离邺澧。

燕时洵注意到了那些木雕偶人的动作,他挑了挑眉,目光瞥向邺澧,用眼神示意他。

邺澧立刻含笑微微眨了下眼眸,默契十足的稳步上前,将周围包围着他们的木雕偶人全部反向包围,任由偶人如何颤抖着发出木头相撞的“咯咯”声,也密不透风的将它们置于自己的掌控中。

燕时洵则借此机会立刻向前,绕开了木雕偶人走向房屋,步履平稳不见一丝慌乱。

就好像现在掌控局势的,不是以鬼气遮蔽天地构筑了整个皮影戏的谢姣姣。

而是他。

“谢姣姣,谢麟是你的哥哥没错吧?”

燕时洵语调平稳,甚至带着笑意,像是根本没有在乎谢麟的生命,但视线却直直的落在谢姣姣身上。

“谢麟丢过一个妹妹,他为此疯了大半辈子。”

燕时洵坚定沉稳的将之前从宋辞那里听到的真相,一字一顿的说给谢姣姣听:“谢麟在妹妹失踪的那一天开始,就疯了。”

“他找过全国所有的地方,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花费了全部的金钱和时间,到所有可能有他妹妹在的地方去寻找,不相信别人对他说的妹妹已死的话,只拼了命的去找妹妹。”

“他活得像个乞丐,不,比乞丐还要不如。乞丐最起码还有偶尔的幸福可言,但谢麟却生活在痛苦中几十年,从来不得解脱。”

“他因此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十几次试图自杀甚至多次走失。很多时候他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却还牢牢的记着,他要寻找他失踪的妹妹。曾经风光无限的歌神,却沦落到比乞丐还要落魄憔悴的模样。”

“他逢人就问:你见过我的妹妹吗?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姑娘。”

“谢麟他啊,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哥哥。”

燕时洵的话语穿透黑暗,传进了房屋中。

被谢姣姣抱在怀里的小木偶人垂着头,却在听到燕时洵的声音时,手臂晃了晃,似乎有所感应。

谢姣姣看着院子中纷飞的木雕四肢和腥臭血液,还有在这样残酷景象中依旧稳步向她走过来的燕时洵,恨得咬紧了嘴唇,留下一排深深的牙印血痕。

“你知道什么!”

谢姣姣声音尖利的大喊:“一个驱鬼者,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吗?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是哥哥,哥哥先离开我的!”

很多年前血肉纷飞的画面,重新出现在谢姣姣脑海中,她歇斯底里的朝着燕时洵质问:“你根本就不是我,也不知道我都经历过什么,你凭什么为他们说话反而指责我!”

“我根本就没做错什么,一直都是你们逼我的!”

燕时洵将几十年前的绑架案翻出来,准确无误的踩中了谢姣姣的痛处,令刚刚还从容的小女孩逼到崩溃,露出了平静表面下一直都没有熄灭过的愤怒和怨恨。

整个房屋院落都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浓郁的鬼气裹挟着飓风,从房屋中向外席卷而来,毫不留情的摧毁所经过的一切。

邺澧顿时眉眼一厉,强横的鬼气直冲燕时洵而去,将他牢牢护在其中。

于狂风中,燕时洵逆流而上,步履沉稳的一步步走线谢姣姣。

他的眼眸雪亮如刀,在一片黑暗和混乱中,亮得惊人。

不仅是为了谢麟,更是为了白师傅和郑树木。

人有选择的权利,谢麟选择了谢姣姣,但是白师傅和郑树木……他们想要让对方活下去。

遗忘过往所有痛苦,在接下来残留的生命里,像个寻常人一般,安稳幸福的活下去。

燕时洵听到了他们真挚诚恳的请求,他们是尚可以被拯救的魂魄。

最起码……不至于永远被困于鬼戏中,承受暗无天日的折磨苦痛。

他还记得,白师傅的木雕,就摆在郑树木的工作间。

按照郑树木所言,那尊木雕只剩下最后一刀就会完工,而白师傅也会因此失去性命,变成和院落中木雕偶人一样的东西,魂魄和尸骸都被困在木雕中,不得离开。

燕时洵要做的,就是要抢在谢姣姣之前,把那尊木雕彻底摧毁,让白师傅远离近在咫尺的死亡。

而谢麟……

燕时洵的思维顿了顿,只剩下浅浅一声叹息。

恐怕,他已经来晚了。

谢姣姣惊骇的看着院子中在飓风中稳如泰山的邺澧,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能够在她为自己创造的世界里,抵御来自她的力量。

“你是什么东西……”

谢姣姣不可置信的喃喃:“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这是不可能的!”

“这明明是我的世界!!!没有,没有任何人能够再伤害我!”

谢姣姣目眦欲裂,痛苦的抬手捂住自己的头尖叫着,原本抱在怀里的小木偶人摔在了地上。

因为操控着整个鬼戏的鬼婴剧烈动摇,她的意志和情绪反馈在整片天地上,让整个白姓村落连同周围的山林湖泊,都一起震动了起来,像是恐怖的地震。

留守在白三叔院子里的众人,也因为突如其来的摇晃而东倒西歪的站不稳,很多人都摔在了地上,还有人赶忙扶住旁边的家具柱子才勉强稳住身形。

“这是怎么了?地震了吗?”

赵真急急的道:“燕哥和谢哥他们都还在外面,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张无病一屁股摔坐在了地面上,疼得泪花都翻涌了出来。他本来揉着屁股想要撑着地面站起来,但下一波震动已经到来,让他又一次摔在了地面上,更加失去了稳住身形的力量,反而像个在蹦蹦床上来回颠的死鱼一样。

不过鉴于张无病是在院子里摔得,周围空旷得不会有能砸到他的东西,所以众人也就眼睁睁的看着张无病满地乱爬试图起身,却没有人去扶他一把。

宋辞此时的全部心神都挂在谢麟身上,他握着柱子的手逐渐收紧,目光死死的盯着旁边的院墙,像是想要从那堵墙上盯出个洞来,立刻确认谢麟的安危。

“谢麟现在和燕哥在一起……他不会有事的,对吗?”

宋辞眉头紧皱,喃喃般向旁边的路星星询问,却更像是在急切的寻求一个肯定答案的安慰。

路星星看出了宋辞的心神不宁,不由得有些纳闷:“少爷你担心什么呢?有燕哥在,你还怕什么?倒不如说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我觉得我可能没有燕哥那样靠谱。”

旁边的赵真在听到这话时,看向路星星的目光顿时带上了慈爱,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赵真:星星竟然认识到了自己的情况,真是长大了啊。

路星星注意到了赵真的视线,他下意识瞥过自己的脚腕,将自己受伤的那只脚往后缩了缩,不想让任何人注意到他的伤口。

然后他才无语的道:“那么看我干嘛?爷们儿别的说不上,但还是输得起的。燕哥就是比我强,那我也没办法啊!谁能比得上恶鬼入骨相谁去,反正我师父都比不上,我就更没必要不信那个邪了。”

路星星:我之前被燕哥揍得还不够丢脸吗?这都不肯认,是想要燕哥再揍我一次吗?阎王他都敢拎着揍屁股,我这种菜狗就安静的缩着得了,要不然更没面子。

宋辞却没有在意路星星的话。

按照以往他的性格,绝对会讥讽的反呛回去,不把路星星说到怂决不罢休。

但是现在,他却出乎意料的安静,唯有看向谢麟和燕时洵离开方向的目光,越发担忧。

在谢麟生病神志不清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宋辞代替他办理好所有事情的,所有要告知谢麟的事项,都会先经过他的手。

也因此,对于谢麟和谢姣姣失踪的事情,宋辞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甚至连谢麟本人知道的,都不如宋辞多且详细。

当年在谢姣姣失踪后,因为涉及民众关注度如此巨大的歌神,现场又如此惨烈,十几个绑匪连同保姆全部死于仓库里,除了保姆的死状尚在正常范围内之外,绑匪们的残余尸块甚至拼不出完整的人形。

因此,负责这起案子的专门小组格外重视,用了很多手段,找遍了附近所有监控,尽力拼凑出了那个时候的原貌。

原本是要通知谢麟前去确认监控视频里的人,是否是谢姣姣。

但是宋辞从电话里听出了对方语气的沉重,知道不会是好事情,因此担忧刺激到谢麟,只自己带着秘书前去确认。

然后当年还是个少年的宋辞,就看到了令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可磨灭忘记的恐怖场面。

绑匪们在将保姆和谢姣姣带进仓库的时候,一切还是正常的,在众人的预料之中。

谢姣姣哭花了脸,保姆将她死死的护在怀里,像是护犊子的母狮子一样,向周围的绑匪们嘶吼,不许他们伤害谢姣姣。

其中一名绑匪被激怒,在谢姣姣面前杀了保姆。

血液落在谢姣姣身上。

保姆直到死亡都一直死死的注视着谢姣姣,担忧她的安危。

死不瞑目。

谢姣姣似乎被吓傻了,连哭泣都忘记了,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保姆的尸体。

她喊了一句,妈妈。

在这之后,所有监控镜头全都遭受了干扰,变成了一片看不清画面的雪花点。

等监控再次恢复正常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了。

镜头下,天色已经黑了。

郊外无人的荒凉街道上,谢姣姣漂亮的裙子被血液浸透,皮肤和头发上还沾着碎肉沫,形象狼狈而恐怖渗人。

但小女孩稚嫩的脸上,却一片茫然。

她站在十字路口中央,迷茫不知去处。

□□的双脚上沾满了血液碎肉,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

而在谢姣姣身后,仓库只露出一条门缝的大门,发出着刺耳的声音,缓缓合上。

就在大门彻底关上之前,监控捕捉到了诡异的画面。

绑匪中的其中一人倒在大门后面,手臂伸出了门外,似乎是在努力向外爬着想要逃离。

但是下一刻,就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拽他一样,硬生生将他拖拽回了仓库里。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