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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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初升微明。

少年蹲在湖边挽水洗脸,带着腥红的湖水倒映出不成熟也不够幼稚,不英俊也不难看的脸庞。他是那么的普通,不上不下,正正好好卡在中间不容易令人记住也不容易忘记。他站起来顺手拉起衣袍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水迹,而后呆呆看着湖面。

他想起了那些人的狰狞,本该是匍匐在脚底的他们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他们商量着如何绞杀他,他们不时的笑声是那么的愉快又残忍。记忆里那些笑声中有人双手抱起他,他记得那个人发红的眼睛透出一丝被抱起的他,现在称之为怜悯的神情。只是那个人的脸是记不清还是看不清却早已锁死在他建造的那座房子里无从得知。

他低头看了看依然有些颤抖的手,不久前马车里惊鸿一瞥却终身相忘。就算是第一次出了某个不愿回忆的地方后便遇上人生第一场厮杀,就算十二年前战马踏破大殿,还是幼童的他亲眼看着那些为了保护他倒在血泊里的人,也不如那匆匆一眼难以忘记。

原地收拾战场的兄弟看见一路打趣嘲笑却在关键时刻救下大家的少年从远处回来,心有余悸。

凌晨时分,大家被嘶吼的敌袭惊醒。只来得及拿上刀剑就匆匆赶往驻地反击。从声音中判断出,那个提醒大家的兄弟可能已经没了。每个人的心情格外凝重,以为仗着端木城沐家的旗子就万事无忧。虽然都是死人堆里吃过饭的兄弟,可自从进入这趟护送队伍里已长达两个月不曾见过荤腥。于是有了一种叫作放松的心理。

带头的首领招呼四五个兄弟赶忙跑到此行保护的马车前查看。万幸马车无恙,旁边还有个少年站在马车边无所事事。就好像敌人是否会在攻破他们后杀掉他跟他也毫无关系。他迅速地再次检查四周,确认没有敌人后看了眼家族安排号称家族铁卫但实际上毫无高手气息的少年。他早先从手下那得知那个少年平日里时常会跟兄弟们打屁耍闹言语无忌会开心的哈哈大笑。但是有一点特别奇怪,他会在玩笑时笑着笑着就突然的停下变得沉默寡言,然后无论用怎样出格的言语刺激或有好事者拔剑吓唬他,他也一样不理不睬。变成一个毫无生气的呆子更为贴切的说像一个不会发疯的疯子。只是这个疯子有一件事从来没变,就是一直寸步不离跟着马车。两个月以来都是这样。因为他从来没有在任何危险情况下出手,所以在他们的理解下就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他急忙收回思绪,沉重地交代一句:“你们留在这保护马车。”赶忙一个人寂寥地跑回阵地。

赶回去的路上隐隐有些安。果不其然!刚回到阵地,入眼的一幕就是早前混江湖的把式阵型没来得及摆出就已被打散,战场边缘已经倒下四五个人。看着那些努力想要聚在一起摆出阵型对敌的兄弟被阻挡击杀,他口中说不出的苦涩,只能救援一些处在更边缘的兄弟拼拼凑凑组成磨合已久的阵型,冲进人堆只希望能够多砍杀这些来路不明的敌人,给兄弟们创造机会。

不时的努力总算有了回报,场上已经有了四五个他带兄弟支援得以架起的相对比较完整的战阵在奋力搏杀。随着时间的推进,眼看着百人的队伍隐隐约约只剩七十上下,并渐渐难以招架。本就是刀口舔血讨生活的心底一发狠。拉过一个兄弟塞进为了救援临时组成的队伍里,然后打着鼓动气势的主意迎着三四个人冲上前去就是一顿砍,嘴里大声喝道:“是不是这段时间的娇生惯养,忘记了怎么用家伙事吃饭的了?想想以前打完胜仗怎么喝的酒吃的肉。都给老子打起劲来!别他妈窝窝囊囊的。等咱打赢了这场仗,老子再请你们去最好的酒楼吃最好的肉喝最好的酒。”人群渐渐躁动。兴许是有了大哥带头,本来只是带着颓靡才堪堪挡住进攻。忽然间变了好似回忆起以前刀口舔血的日子,找回了被埋藏的血性,气势浑然一变。像初生的狼崽一样,你给我一刀我还你一剑,拿出了一命换一命的架势嗷嗷叫着冲了上去。

可惜天命不可违,可能是连续多时的拼杀让他们光有血勇却没了接着拼命命的力气,本来高涨的气势也一点点减少。就在情况越来越不妙的情况下,一个浑身染血的年轻人在中了两刀后,侥幸砍倒一个人之后踉踉跄跄跑到面前声音低沉道:“大哥,带着兄弟们撤吧。”他回头看去场上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本就因为偷袭处在劣势,虽然仍有希望但在体力渐渐不支,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又开始颓败的气氛使他越发焦急。

在原本七十多人只剩三十上下的时候,死亡的氛围笼罩着他们。尤其当一个彪形大汉带着对面优于己方几倍的百人队伍的围住他们与那辆他们保护的马车时,他不是不想带着兄弟们杀出重围而后逃命,只是想起刚进端木府成为其中护卫一员,见识过大人物高高在上的风光,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还记得那些个大人物中有一个不过二十左右的青年,身着银色铠甲立威般轻易打杀十来个没完成任务的家丁后,用令人胆寒地语气寒气开始宣布一条条家规。令他印象最为深刻句话“不战而逃或主死奴逃者,杀无赦!”凉气止不住的涌上天灵盖。

敌人队伍中那个满脸刀疤浑身染血手中提着一柄大刀的彪形大汉。拎起大刀指向他们开口道:“把马车中的人交出来,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敌人的距离在不断靠近。背后家族的压迫在提醒着他不能,也不敢带着兄弟弃车而逃。就在他目呲欲裂抱着必死的决心打算带着兄弟们进行最后的搏命时,一道身影从马车边掠过。他还没看清对方手里就拎起一个人头,往地上一扔手中寒光一闪冲进人群。地上人头的脸上还保持着死亡之前的表情。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既在情理之也在意料之外。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恐惧。耳边传来一声声惨叫让他恍然如梦初醒,等他看清眼前敌人接二连三的倒下,才想起身处战场。缓过神来连忙带着兄弟们上去帮忙。在打斗过程中余着原先与场中那个熟悉身影玩闹的人,能够清晰感觉到那个少年变得陌生、肃杀。就像来自地府的判官一条条收割着人命。

不过片刻,场中能站着的就只有寥寥几个人。待局势大定他收起从未见过不知何时拿到手上的剑转过头来收起那副杀气凛凛令人胆寒的面孔走到首领目前漫不经心地说道:“剩下的交给你们解决。”说罢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马车中走出一个平日里除了取饭食或者陪同马车里另外一个女子才会下车出现的丫鬟她显然也是刚知道少年的与众不同,眼神复杂地望着他说道“你这次护驾有功,回府我会向大人如实禀报。”说完就立马转头走进马车。

就在帘子放下前一刻少年看到一张不再带有面纱才显露出那明眸皓齿,秀眉纤长、浓淡适宜、顾盼生辉、不施粉黛却如羊脂凝玉的脸,加上一双就算外出蒙着厚厚面纱,不曾得以细看才没有发现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让他那沉静已久早就波澜不惊如同死人的心渐渐加快了跳动。他好像又变成那个十二年前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母亲抱在怀里却被众星捧月的孩子,在怀抱中的他伸出小小的手,那时的他好似只要轻轻一握就能握住整个天下。马车前他呆呆地看着伸出的手沉默片刻又变成那个普通的少年唯唯诺诺。转身走进树林消失在眼前。

一步一步走到湖边,慢慢消耗第一次杀戮带来的副作用。跳动的心恢复了以往的寂静。他望着湖中脸上带着血污的人就算经历了杀戮手上沾满了血还是那么普通,后知后觉把她一点点挤出心房,自嘲的笑了笑,就算是喜欢又能怎样。每个人的指指点点早已让他没了敢喜欢上谁的勇气,他可怜渺小的自尊已经全部都用来活着,为了记住那些为了他倒在血泊中的人卑微的活着。他蹲缓缓下从湖中挽起水洗了洗脸。变成那个自从家破后就变成了疯子的普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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