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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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桌上的参茶尚冒着热气,天子端起参汤,送到嘴边,略饮了几口。

喝完参汤,天子对未央道“下去罢,朕有些累了。”

未央拜别天子,退出銮驾。

天子目光瞥向一旁的何晏。

未央得知当年之事,他不好再勉强未央留在皇孙身边,秦青羡勇猛有余,可未必能护得住皇孙,更何况,还有何晏在一旁虎视眈眈。

天子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分外疲惫,对何晏道“待抵达皇城,朕便叫皇孙去雍州就藩。”

“他终究是你的同宗兄弟,且又懵懂无知,你留他一命罢,也算给自己积些阴德。”

何晏慢慢抬眸,看着面前的天子,声音不辩喜怒“我几位兄长去世之时,年龄尚不及皇孙,亦是懵懂无知。”

天子呼吸一顿,纷扰往事涌上心头。

幼儿的哭声,妇人的尖叫声,利剑穿破肌肤的沙哑声,如挥之不去的魔咒一般,时时在他脑海中叫嚣着。

那句皇孙只是一个孩子,让何晏放过皇孙的话,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天子沉默不语,何晏起身,转身出了銮驾。

何晏走后,老黄门拨弄着熏香炉的熏香,又拿出大氅披在天子身上,劝慰着说道“何世子只是年轻气盛,再过几年,他便明白您的苦衷了。”

“不会了。”

天子轻轻摇头,慢慢阖上眼,低声说道“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朕。”

未央从銮驾中出来,并未着急回到自己所在的地方,而是暂时跟在銮驾后面,等待着何晏从銮驾上下来。

没过多久,何晏果然走了出来。

未央驱着骏马,哒哒走向何晏。

在天子眼中,只有有用和无用之人,她护住皇孙,代天子除去晋王,对于天子来讲,她便是可用之人,天子便愿意与她讲上几句往事,让她知道天家素来优待功臣,好让她感激涕零,继续为皇孙卖命。

可当她请求离开皇孙身边,去往北海之时,她便再无用处。

天子若是心狠手辣些,完全可以将她这个不听话的棋子杀了泄愤。

而何晏的那一句她知道了乡君与镇南侯的死因,勾起了天子为数不多的怜悯心,天子这才放过她,又说了一些场面话,让她去北海寻找外祖父的尸骨。

未央来到何晏身边,向何晏道“今日的事情,多谢你了。”

何晏道“不谢。”

未央眉梢轻挑。

又是这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厌世。

若不是刚才他对她的维护之心一览无余,她简直会怀疑他曾说过的喜欢,只是她的错觉一场。

天底下哪个男子与心上人说话的口气是这样的

九州之中,除却何晏,再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何晏态度疏离,未央不再久留,谢过何晏之后,便纵马回到自己的队伍之中。

心里盘算着,等她回到家中,先给何晏备上一份厚厚的谢礼,如此也算偿还了何晏为她仗义执言之恩。

只是这样一来,她被严睿一家老小挥霍得所剩无几的家产,又要少了一份。

未央有些肉疼,深感自己不能坐吃山空下去。

待找到外祖父,她便想法子将那些铺子田产好好理一理。

外祖父多年未回华京,一朝回来,必然需要很多钱财来打点的。

她不能让外祖父手中无钱。

五月的天气初放晴,送太子入皇陵的队伍浩浩荡荡返回华京。

未央得了天子赦命,在皇孙殿中将一切交割后,便准备出宫回家。

小皇孙眼泪汪汪,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问道“未央姑姑为甚么要离开我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未央姑姑生气了,未央才不要我的”

小皇孙童言无忌的话让未央心口一酸。

多温柔可爱的一个孩子,怎就有了那般险恶的父亲

未央轻抚着小皇孙柔软的发,温声道“未央姑姑不会不要皇孙殿下的,未央姑姑只是去北海找一下外祖父。”

“待我寻到了外祖父,便回来找皇孙,可好”

小皇孙睁大了眼睛,道“未央姑姑可不许骗我。”

“不骗你。”

未央伸出手,温柔说道“我与殿下拉钩可好”

她这怎能叫欺骗呢

善意的谎言不叫骗。

更何况,无论是何晏,还是太子,都消耗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在北海寻找她的外祖父多年,然而多年过去了,外祖父的下落依旧无人知晓。

太子与何晏尚且如此,她并不觉得,自己能很快找到外祖父。

她在北海之地待上年,小小的皇孙便长大了,只怕早就不记得她的模样了,自然也不会纠结她回来会不会找他之事了。

未央勾着手指。

小皇孙忙止住了哭,用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指,勾在未央小指上。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皇孙奶声奶气道。

未央哄好了小皇孙,松了一口气,起身出宫。

夕阳西下,小皇孙站宫门口,冲她挥着小手。

未央收回目光,在小宫人的引路下,往宫外城走去。

从夏与从霜得知她要回府的事情,早早地在宫外城的宫门口等着,见她从里面走出来,从夏连忙上前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说道“果然伺候人不是一个好活计,姑娘这一走,可是清瘦了不少。”

未央笑了笑,与从夏略说两句话,便扶着从夏的手,上了软轿。

落日的余晖将世间一切染得殷红又黄灿灿,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开始返家。

未央听着软轿外的车水马龙,闭目倚在引枕上。

五月中旬,天气开始热了起来。

软轿上有些闷,未央欲拿锦帕擦额间细密的汗珠,却发觉锦帕并不在袖中。

未央又摸了摸腰间,也不在。

未央坐了起来。

从夏将削好的果子递到未央唇边,问道“姑娘怎么了”

“没甚么。”

未央咬着果子,复又躺回引枕上。

不过是一方旧帕子罢了,丢了便丢了。

没甚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传了过来。

“未央”

少年人声音清朗,略带几分焦急。

战马嘶鸣,未央的软轿停下了。

从夏不悦皱眉,挑开轿帘,向外看去。

少年红衣似火,身披满天霞光而来。

从夏怔了怔,俊俏的小脸被霞光染上一抹红。

“你找我家姑娘”

从夏声音难得温柔。

未央挑眉。

清凌盛气的少年郎,自古以来便是少女怀春的对象。

秦青羡颔首,目光越过从夏,落在软轿里的未央身上,皱眉问道“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便走”

“宫里头说话不方便。”

未央笑了笑,道“我本欲回到府上,再来请你过府一叙的。”

秦青羡面上这才好看一点,肩膀不再绷得笔直,说道“那我现在跟你回去。”

“也好。”

未央带秦青羡回府。

木槿不曾去接未央,只在府上早早地备好了未央爱吃的饭菜,替未央接风洗尘。

她见未央身旁走着秦青羡,又连忙让小丫鬟们多备一双碗筷。

夜沉星河,烛火摇曳,未央给秦青羡斟了一杯果酒,说道“我走之后,想来你也会离开华京,带着皇孙去往雍州就藩。”

秦青羡轻啜一口酒。

果酒甘甜入喉,浑然不似他喝过的如刀子一般划过喉咙的烈酒。

就如他久处糙老爷们群,娇俏明艳的未央突然闯入。

秦青羡放下银质杯子,看了看未央,心中有些不舍,道“你怎么知道陛下要我带着小皇孙去雍州就藩”

未央笑笑道“我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雍州是秦家的大本营,想来你更喜欢那里,而雍州,也能护住小皇孙,让他不受藩王夺嫡的侵扰,从而平安长大。”

“再过几年,皇储之争便会落下帷幕,你与小皇孙久处雍州,不问世事,新帝多半会乐意搏一个好名声,留你与小皇孙的性命。”

说到此处,未央声音顿了顿。

留秦青羡的性命是有代价的秦青羡一生镇守雍州,永不得返回京城。

眼前这个张扬肆意的少年,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未央又饮了一口酒。

毕竟同生共死过,骤然分开永不见面,她还有些舍不得。

烛火摇曳中,未央忽而听到秦青羡声音低沉“未央,你能不能等等我。”

未央微微一怔,看向烛火下的秦青羡。

许是喝了果酒的缘故,秦青羡英俊面容上微微泛着红,难得地将他眉目间锐不可当的英气,柔和成浅浅的温柔。

这般好的英俊皮囊,委实值得叫人魂牵梦萦。

这般好的少年郎,也的确叫人难以割舍。

只可惜,她是未央,他是秦青羡,雍城秦家的最后一个儿郎。

她重活一世,为的不是情爱,他的父兄战死沙场,要的不是他沉溺于儿女情长。

她与他,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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