殴打（1 / 1）

皋城的初冬，晚上真的是很阴沉，尤其是街道上。空气里总是弥漫一股说不清的烟油味，天空阴霾霾的，暗灰色的压抑的让人心闷。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匆匆而过，叫卖的声音和车子行驶发出的声响，人群嘈杂的声音，吵的人心里发慌。

至少在姜知青心里是这样的，他的目光不自觉的去寻找，求救一样的只是那些一闪而过的车的灯光。

男人一把拽住他的头发，狠狠的将他往地上摔，他背部撞上旁边的桌脚，发出“碰”的一声。

“该死的玩意，你打工的钱呢！？老子供你吃喝，你居然不知道感恩，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怪不得你老子都不要你，狗杂种，活该，你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你现在长大了！敢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钱呢？你把钱放在哪里了！？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个狗东西！”男人根本不在乎被他殴打的是他亲弟弟的儿子，一声声咒骂出口，眼睛里有明显的红血丝。

姜知青感觉后背剧痛，不出意外应该青了。他皮肤白皙，人因为营养不良，瘦弱的很。男人喝了酒，耍酒疯，满身酒气刺鼻。姜知青只觉得恶心，心中郁气万分。殴打已经持续了一小时多，可是这么大的声音，周围邻居没有一个人来这家人门前询问或者嫌吵，显然是习惯了。

“阿姨拿去买菜了。钱不在我这。”可是男人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仍旧不停手。

他就知道是这样，他的解释和求饶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有人听。

之后姜知青一声不吭，闷哼只憋在嗓子里。他嘴角乌青，还有血丝和裂口，白体桖穿在他身上宽松，露出来的手臂上也满是红痕，像是被棍子或者衣架打出来的，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因为疼痛，他只能用手抱着头，承受殴打，头发比很多男生长一些，发梢有些枯黄，遮住双眼，看不清他的神态。

好一会，男人大概觉得累了，打一个不会吭声的人也没有意思，终于停了手。摇摇晃晃走出去，推开门的时候脚步凌乱，一脚踢中了门旁的酒瓶，发出一阵响声。也让人看清了客厅里的光景，四处散落着酒瓶，餐桌上是有些发霉的饭菜和一地垃圾，味道难闻刺鼻。

这些东西和味道好像提醒了姜知青，这顿殴打终于结束了。

男人一头栽倒在沙发上，一会儿就发出呼噜声，完全不在乎沙发上的臭袜子和没洗的衣服。

姜知青动了动，起身将门轻轻关上，这是他的卧室。说是卧室，其实就是一个窄小的杂物间一样的地方，他自己将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他六年级的时候有一次班主任来家访，他可能一直连住的地方都是只能蜗居在沙发旁边，甚至不能够睡沙发。

他打开灯，灯光照亮了他整个人，却好像照不到他心里，照不进心中的黑暗里。

白体桖，发白的牛仔裤，初冬，他连秋裤都没有，只能套两条牛仔裤，可是根本抵挡不住寒冷，小床上有一件灰色的棉服，泛旧，他名义和血缘上都有关系的叔叔，殴打他的时候，从不允许他上身穿的厚实。他已经17岁了，身型瘦弱，骨架也不大，但匀称好看，比一般的男生要纤细修长，有178cm，还得多亏了他的父母，否则他一定长不高，毕竟每天吃饭都吃不饱。

姜知青生的很好看，但却是男生女相，肖似他的母亲，反正绝对不讨他叔叔阿姨的喜欢。

他打开黑色的书包开始写作业，姜知青的成绩优异，就读于皋城一中，最优秀的高中，他当初中考，是学杂费全免的中考探花，但是平时的食堂饭钱却是要付的。这就只能他自己去赚，否则他连上学的机会都没有，他叔叔和阿姨恨不得他赶快退学回家帮他们打工赚钱，反正华国只有九年教育，不负责高中。

姜知青已经高二了，其他学生上辅导班，他却在周末出去打工赚钱，很多店不收童工，还是认识的熟人可怜他才让他在开的小餐馆里做杂务洗盘子。

可怜他眼中蓦地闪过阴沉，他愤恨，但却甚至不能掰断手中的笔，一支黑色油笔只要一块钱，他却连一块钱都不能浪费。直到写完作业，已经九点了，他才窸窸窣窣的从床下掏出来红花油和一小瓶药酒，这些是餐馆的老板给的，姜知青叫他三贵叔。

他的床一边靠着墙壁，屋子不大，又有书桌和椅子挡着，东西放在床下拐角处的地洞里，用书箱子压在上面。因为没钱，这个屋子有的地方都有了裂痕，他小时候发现这个小地洞，后来搬进去，赚了钱怕全部都被拿走，于是又挖开了一点，还是用手刨出来的，专门用来藏东西，虽然藏不了大的东西。藏钱和药品还是可以的。

姜知青刚打开红花油的瓶盖，听见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他又赶忙盖上盖子，放回地洞里，用一箱子书放在上面做掩饰。他一直是这么干的，从小学到高二。

“出来吃饭。”门外传来冷漠沙哑的女声，姜知青整理好书包，推开门。客厅的呼噜声还很大，女人却好像没有察觉，她长得比一般女生高，骨架子宽大，脸上皱纹也不少，五官端正，头发盘起有些油腻，身上穿着蓝色围裙。

姜知青走到餐桌旁收起碗筷放进厨房水池，这些是他饭后要洗的。又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筷子冲洗，两个人就着塑料盒子吃饭。这是女人从工作的餐馆里打包带回来的，有些是客人没动过的剩下来的。也不愧为一家人，工作都是去餐馆，不过去的地方不一样，女人只能做打扫清洁，而姜知青可以在某些时候跟厨师学一点手艺，甚至做菜，他总是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他有点洁癖。

姜知青觉得自己很多时候都很可笑，这样肮脏的家里他却有洁癖，不务正业的人养出来的孩子却上进优秀，好胜心和自尊心很强，可是自尊心强却是因为自卑占了百分之六十。

他们吃饭从来不交流，这次饭后，姜知青踌躇了一下，女人冷淡的眼神扫过来，姜知青开口道：“二姨，我，我明天要交饭钱了。”

他想要一些钱回来，虽然他一个月在三贵叔的餐馆能赚一千，主要是因为三贵叔同情可怜他，他虽然万分难堪别人的同情，但他感谢也感恩三贵叔的帮助。这次的钱是三贵叔预支给他的工资，他答应寒假都去三贵叔的店里帮忙。三贵叔对他叔叔和阿姨说的工钱只有六百，剩下四百他当然藏起来了。他是要上大学的，那么这些钱是很有必要藏的，不然到时候连学费都付不起，否则他就得一辈子被困在这里了。而学校食堂吃饭的钱他只能再问二姨要，虽然这是他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但是每回发工钱回来后都要经过女人工作的大餐馆，他知道躲不得，他一旦跑了，只怕没有容身之处，那倒不如就将钱给她，反正还可以留一部分，三贵叔和他串好了口供的，他得坚持住，在他可以离开之前，他要撑住。

“还是一百四吗？”女人声音冷漠，包含了几分怒气，眼神更是让姜知青难堪。好像饭钱怎么那么多，让姜知青感觉自己是能吃的猪一样。

但，他还是回答道：“是。”

女人站起身，走路拖拉，翻开沙发上男人身体的衣服，从里面掏出钱包，数了一百四出来，不多不少刚刚好。

姜知青接过，塞进口袋，然后整理桌子打扫干净，将碗筷刷洗后放进柜子里。回了自己的房间。女人在他走后赶忙把钱都藏好，怕姜知青偷拿，更怕睡着的男人偷拿去喝酒赌钱。

皋城一中食堂里，贫困学生如果是交钱两周吃饭的话，只要一百二，但是其他学生刷卡付钱可以买各种东西，而贫困生是有固定饭食的。这已经是学校仁至义尽了，新上任的校长重视改善贫困生在学校的生活情况，也是因为这位校长年少就是穷学生出身。姜知青还是很幸运的，不过也是因为他学习优秀，考入了一中，这里的老师对优秀学生都很重视，但校长对贫困而学习优秀的学生更重视，姜知青还是中考的探花，简直是校长年少的翻版。

他拿出多的二十块钱小心翼翼放进书包夹层，这是他购买学习用品需要的钱。他却得用骗人的方式获取他需要的东西，若不是他身边还是有三贵叔教他做人道德，只怕总会走上歧路。

等到外面没了声音，他才静悄悄的出去洗漱，放轻所有动作，然后回去上药睡觉，顺便放开有铁杆的窗户透出药味，一切做好，已经十一点多了，他总算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