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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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皮巷在城西,临近西桥,再往上走就是长寿山。西桥虽然不比金明池的白塔桥繁华,但夜晚的河面依然船声嘈嘈。

只多是货船,如此显得偶尔那一两艘游船画舫格外显眼。

刚进会馆没多久,就有伶俐的管事引着两人进汤室,宋茯苓似乎不太习惯陌生人的碰触,面上颇有几分僵硬。

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汤泉备好了你们就下去吧,去外面侯着。”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闻声已经褪下外袍,只剩下贴身的中衣。他没有留意身后的动静,兀自去查看台下其中一处池眼。

药材都是提前泡发好的,源源不绝的热泉顺着蜿蜒的竹管流入池中,不用担心随时冷却。

闻声试了试水温和药性,果然都比在家用寻常热水好。起身正要叫人把宋茯苓抬进去,却发现身后已经空空荡荡,宋茯苓还衣裳整齐地坐在车椅上。

“可要叫人”闻声下意识问。

“这里不是有吗”宋茯苓笑答。

伺候的人都已经退下,还剩下能帮着换衣的,除了闻声还能是谁

“”闻声沉默着和宋茯苓对视了片刻,却见他丝毫不心虚,好整以暇地等着。

良久,闻声终于动脚“下回叫唐三进来。”言外之意就是这次算了。

宋茯苓清晰看见闻声眸底的无奈,由此显得那一副面无表情的神色格外有趣。伸手配合闻声的片刻,眼神也牢牢抓着他的脸,似乎想看出其他的情绪来。

只是他失望了,闻声依然是那副冷若冰霜的冰块脸,就连把他捞起来放入水池都面不改色。

宋茯苓捉弄失败,入池后故作失望,似乎想和走去隔壁池眼的闻声聊天,却见闻声穿着中衣就沉入水中。

他疑惑“汤泉哪儿有这样泡的至少也得把上衣褪了。”

闻声已经盖上了热巾,仰头靠在池边“怕吓到你。”

“你是我哥,有什么可吓人的”宋茯苓见他迟迟不动,又起了捉弄的心思“莫不是觉得心虚有什么东西羞于见人”

话虽然委婉,可宋茯苓眼底的促狭却明晃晃摆着“以前我兄弟二人可没少一起凫水泡汤,如何记不清前事后反倒面皮薄了不少”

闻声似乎不堪其扰,幽幽睁眼取下额上的布巾,抬手就将上衣给脱了。

这么爽快一点儿也不像薄皮之人。然而很快宋茯苓就知道为什么闻声方才不肯脱。

因为中衣之下露出的是一副满是伤痕的躯体,虽然早已愈合,每一道伤口却狰狞得可怕,让人看见的第一眼就不禁联想,当初受伤时,又是如何一道道深可见骨的惨烈伤痕。

宋茯苓紧紧盯着眼前恐怖的场景,半晌失语。胸口有什么东西堵得厉害,如何也疏通不下。

闻声打量了宋茯苓片刻,知道他被自己身上的伤口吓到,又将中衣盖上“不太好看,我还是穿上。”

宋茯苓眨了眨眼,艰难背转过身,良久才微微侧头和闻声说话“益王每日都会来此,就在里头的雅苑,不过不许旁人靠近。”

好似刚才无事发生,若忽略他声线残留的沙哑,闻声还真会相信。

重新系上后闻声也归于平静“此时也在”

“还要晚些。”

这个话题仿佛只是随口提起,说过后宋茯苓许久没有再开口。

兄弟俩相对而坐,静默了片刻闻声问“上次游船,幸得李岩没有得手。下回再有什么事,若牵涉太子非得再谨慎一些。”

虽然目前看来,谢巡这个变数不曾对他们造成实质伤害,不过鉴于宋茯苓在原本“剧情”中,对谢巡造成不小影响,往后定然得防着。

只是防着还不够,得找个法子断了他对宋茯苓的猜疑才行。至于算计,闻声当然希望越少越好。

闻声直觉这个契机就在益王身上。

若是进来之前闻声说起这话,宋茯苓还能听进去。可经历过刚才的恐怖震撼,他已经很难忍下对庆帝、对谢氏的愤恨“哥。”

“嗯”

“你有想过到什么程度为止吗”宋茯苓盯着墙上的烛火有些出神“是翻案还是翻了龙椅上的谢字”

闻声未料他能如此轻易说出这等“逆反”之言,留意到门外确实没有人探听之后,他才接话“你怎么选”

“你看得上我便替你取来。”宋茯苓轻轻拂着池子里的药水,室内响起轻柔的水声。

“这些话我也不想瞒着你,在你回上京之前我尚没有这个打算,可自从你回来之后这上京城里就变了。”

宋茯苓的声音透着汤泉也暖不了的冷意“我不喜欢被人牵着走,也不想再看见手里的东西被人再次夺了去。”

筹谋十二年,不想到头来却落个一无所获。更何况如今哥哥回来,宋茯苓绝不想看着他再“死”一次“这谢家的宝座,我替你要定了。”

宋茯苓多么庆幸自己此刻是背对着闻声的,如此便不至于让闻声看见他眸底带着血丝的愤恨。他知道,此刻他的脸定然丑陋至极。

话音落下,闻声久久没有开口,室内安静得有些反常。

宋茯苓犹豫回头,就见闻声仰头靠在池壁,似乎在闭目养神“哥”

他以为闻声睡着了,微微叹了口气正要回过身,却听闻声清醒至极的声音忽然响起“覆案可,覆国不可。”

无论是曾经的闻声还是现在的闻声,都不会轻易选择覆国一路,他的初衷不过是讨回公道而已。现在还不到孤注一掷的时候,至少在闻声看来,如今他们的赢面还挺大。

宋茯苓却不这么想“哥,若想让闻氏一门得到真正的清白,改名换姓不是最稳妥的办法”

“短视。”闻声依然没有睁眼“如此得来的昭雪,天下百姓又有几个会信我闻家身上的污血一日未洗净,便一日是反臣。反臣谋逆,得来的皇位又坐得了几日”

“可是若要让谢至盈亲口承认自己的过错,也不知还要等多久”宋茯苓不甘心。

“阿礼,”闻声终于动了,“你不是个冲动的人,何时变得如此急功近利”

“我我只是”宋茯苓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

闻声替他道“我知道你的担忧,你放心,此次我必不会有事。”

虽然之前他翻了不少车,但现在今非昔比,岂会还由着旁人胡来

只是宋茯苓如今冒进的念头却要打消,闻声沉吟片刻,看着宋茯苓认真问道“权力到底是最上面的那个位置,还是那些真正能影响权力的东西”

宋茯苓蹙眉沉思“历代挟天子令诸侯的枭雄不在少数,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我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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