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李东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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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宽得了个苦差事。

    不过他还是得硬着头皮来做。

    说实话,他这种身份地位,一般也不至于接到这种苦差事。

    可是问题在于,刘瑾如今在诏狱里面饱受酷刑,张永这小子又是个缺乏灵性的,所以皇帝陛下最后选来选去,还是选到了他陈宽的头上。

    陈宽还能怎么办呢?

    只能老老实实地带着两名御医过来办事了。

    进了李府来到李东阳房间,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汤药味道。

    领路的还是一个年轻人,不过不是李兆蕃,这个倒霉蛋儿还在诏狱里面被严刑拷打呢,估摸着马上就要无辜丧命了。

    年轻人叫做李次文,也是李氏家族的后生,李东阳重新过继的一个儿子,但已经是偏支别脉了,哪有李兆蕃这个亲侄子血脉相连。

    李次文入内通传了片刻,然后这才匆匆走了进来,躬身示意陈宽入内。

    毕竟陈宽此次可是带着皇帝陛下的圣命来的,别说他李东阳还算清醒,就算真个只剩下一口气了,那也要爬起来跪地接旨。

    陈宽走入房间,下意识地用手掩住口鼻。

    没办法,这房间里面的汤药味道实在是太浓烈太刺鼻了些。

    而大明王朝的内阁首辅,李东阳李阁老,此刻正脸色苍白地倚靠在软榻上面,明显是病得不轻。

    “李学士,陛下有口谕!”

    李东阳挣扎了两下,到底是没能起身,只能不断开口请罪。

    陈宽也不是什么固执的人,见状轻笑道:“不必如此,李学士能听清就行了。”

    “陛下的意思是,李学士身子骨可好了?若是好了,那就回去上任吧,内阁事务繁多,少了李学士这位内阁首辅,很多事情都运转不开;若是没好,那李学士就安心休养,陛下还派遣了两名御医随时为李学士诊治!”

    听见这些话语,李东阳怔怔无言。

    这哪是什么帝王体恤臣子啊!

    这分明就是在逼迫他李东阳主动开口请辞,不要占着内阁首辅这个位置啊!

    何以至此?

    何以至此啊!

    李东阳暗自叹了口气,咬着牙回答道:“劳烦陛下挂念,老臣罪该万死!”

    “但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老臣明日就会前往文渊阁当值!”

    此话一出,陈宽脸色微变,深深看了这个家伙。

    你说你是蠢呢,还是太聪明了?

    陛下的意思难道表露得还不够明显吗?

    为何非要固执下去,连最后的体面都不要了呢?

    “唔……李学士的意思,咱家明白了,会如实汇报给陛下!”

    “还有一事,那李兆蕃在狱中经受不住严刑拷打,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按照国朝律令当斩首示众,陛下念及此子乃是李学士独子,所以想要问问李学士的意见,当如何处置?”

    李兆蕃!

    斩首示众!

    听到这些话语,一旁的李次文忍不住身子发颤,满脸希冀地看向这位“父亲大人”。

    李东阳听到这话也是一怔,双眼变得血红一片。

    他当然知道李兆蕃是无辜的,甚至李兆蕃完全可以不用饱受这些残忍刑罚,只要他李东阳心甘情愿地请辞致仕,从此以后退出朝堂,那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偏偏,李东阳不甘心,他也不敢啊!

    他不甘心就这么黯然致仕!

    他更害怕致仕之后会遭到中山侯汤昊的血腥报复!

    诚然,弘治年间,李东阳曾经多次请求致仕。

    那是因为刘健是正德帝师,有着刘健坐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面,他李东阳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更进一步!

    再加上自己身子骨越来越差,李东阳也彻底失去了进取之心,所以多次出言请求致仕,奈何弘治皇帝不允。

    此外即便他李东阳致仕了,朝堂之上依然还有刘大夏和熊绣等中枢重臣庇护湖广乡党,他李东阳仍然可以通过湖广乡党的力量插手干预朝政,在朝和在野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但是,这正德呢?

    因为汤昊这个天杀的贼子,刘大夏被勒令致仕,熊绣被赶出了朝堂,他李东阳现在独木难支,好不容易将杨一清运作成了兵部尚书,结果这又是个愚忠的蠢货!

    试想一下,若他李东阳也真的请辞致仕了,那湖广乡党谁来庇护,大家的利益谁来保证?

    再者,弘治帝师刘健,到了正德朝本就该主动请辞,正德帝师杨廷和又太年轻,他李东阳也不是没有机会更进一步,成为执掌内阁的元辅大人,那为什么要请辞呢?

    朝堂更迭,势必伴随着势力交替,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他李东阳好不容易坐上了内阁首辅的位置,还没有真正实践自己的政治抱负呢,凭什么就这样灰溜溜的开口请辞?

    若是此刻请辞致仕,哪怕汤昊不予报复,湖广乡党再无一人身居中枢高位,别说什么保证利益,一旦因为什么事情触怒了皇帝朱厚照,只怕立刻就会遭到清算被连根拔起,他李东阳在野又能够做什么?

    到时候不但致仕归乡之后要过得提心吊胆,很有可能还要被追责!

    所以,李东阳一是不愿退,二是不敢退!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早已不是他想请辞就能请辞的了!

    哪怕,因此眼睁睁地看着李兆蕃去死!

    “陈大珰,我家兆蕃从小知书达理,绝对不会做出此等险恶之事,还请陈大珰明察啊!”

    “哦?”陈宽笑了,笑得很是冷冽,“既然不是李兆蕃所为,那到底是何人所为呢?难不成真如汤绍宗所说,是李学士所为吗?”

    一旁李次文听到这话,脸上更是不见丝毫血色。

    “李学士莫要忘了,都察院已经派遣御史去了湖广茶陵,清查你茶陵李氏侵占庄田鱼肉百姓一案!”

    “据闻这次张总宪派遣的御史,乃是素有“铁面御史”美名的何明甫,他要是抵达了茶陵,恐怕你李氏百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啊!”

    李东阳脸色狂变,李次文更是吓得瘫软在了地上。

    铁面御史何明甫,山东曹州人士,少有大志,博览群书,通宵不辍,于成化十二年高中进士。

    此人居官刚正不阿,对贪官污吏深恶痛绝,曾出巡辽东,时任辽东税官的镇守太监乃是弘治朝大太监李广心腹,依仗李广职权,横征暴敛,造成百姓逃难络绎不绝,号泣的人群拥塞道路。

    何明甫到任之后,耳闻目睹此景,当即逮捕了民愤极大的辽东税使将他处死,并布告天下,严申若再有税使妄作害民者,严惩不贷。

    此后何明甫又绘《苦民图》,列举各地太监税使的种种不法罪状,以献朝廷,引得朝堂震动,开始清查这些在外为非作歹盘剥百姓的太监阉人,权阉李广虽然非常恼恨,但已无计可施,为了摆脱窘境,便用金钱贿赂何家,却被何明甫拒不接受。

    最后天下民怨四起,朝野上下震动不安,弘治帝这才如梦初醒,下旨敲打李广示意自己背下罪责,李广忧愤而亡,畏惧自杀。

    铁面御史何明甫,他的大名李东阳当然清楚!

    李东阳更加清楚,茶陵李氏这些年来仰仗他李东阳的权势,不知道侵占了多少庄田,迫害了多少百姓!

    这要是任由何明甫去查,只怕整个茶陵李氏上上下下都会被逮捕下狱,没一个人是干净的!

    “陈大珰!”

    “陛下难道非要如此……”

    “慎言!”陈宽冷喝道!

    “李学士恐怕还不知道,就在今日早朝,陛下下旨彻底马政糜烂一案,太仆寺卿武廷宦竟敢大逆不道地当朝怒骂陛下是独夫民贼,引得陛下勃然大怒,将所有太仆寺官员全部停职彻查!”

    “现在这大明,可不是弘治朝的大明,李学士当敬畏天子!”

    李东阳脸色惨白地听着这个惊闻,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

    皇帝陛下下令彻查马政!

    太仆寺官员全部停职查办!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不要忘了,以往那兵部可是他们湖广乡党的天下,这马政糜烂自然跟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不管是倒卖战马贪腐,还是从中渔利受贿,他们可没少从里面捞取银子!

    武廷宦啊武廷宦,你这个该死的蠢货!

    李东阳气得双眼通红,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这一咳嗽,顿时就停不下来了。

    陈宽眼见问不出什么话来,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李学士,你我也算是相知多年的同僚了。”

    “咱家有一言,还请李学士记在心里。”

    李东阳无动于衷,只管剧烈咳嗽。

    “现在这大明,不比先前的大明了。”

    “陛下正值壮年,锐意更新中兴大明,而且已然开始亲政!”

    “李学士若是不想满门抄斩,那就尽早请辞致仕吧,急流勇退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说李学士都不明白吗?”

    李东阳闻言一怔,随即又咳嗽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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