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桑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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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听澜这才睁开眼睛,他看到江诉声,感觉稍微精神了些,从床上坐起来,脸上露出了笑容:“你怎么来了?”

沈听澜没有着急问江诉声要离校的事情,他很有信心,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情江诉声不会隐瞒,想听江诉声主动告诉自己。

“来给你送请假条。”江诉声自然地坐在沈听澜的身边,把红色的请假条给他,抬手又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絮絮地念叨起来,“我之前坐在教室里算时间,算你什么几点回来,估计着是第三节课。然后第三节课课间,我想去接你,路上跑得急,也不知是哪个王八犊子在楼道里洒了水,我一脚就踩上去了。”

“摔了一跤?”沈听澜问。

“差点,还好我身上穿的你的衣服。”江诉声忽而放轻了嗓音。

“你摔不摔跤,和我的衣服有关系吗?”

“有关系,如果穿的是自己的衣服,摔了也就摔了,但你的就不一样了。”江诉声说到此处,略微停顿一下,张张嘴,却没出声,“我舍不得。”

沈听澜看懂他的口型,移开目光。他似乎在看窗外落在榕树枝头上的一对喜鹊,笑着咳嗽了两声:“你真矫情。”

“这怎么能说矫情呢,你是我的——”江诉声故意拉着长音,他又顿了顿,眨着眼睛望沈听澜的侧脸。

男朋友。

沈听澜默默地替补全了这句话,转过头去看江诉声,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如阳光般的温暖。不知为什么,沈听澜记起了夸父的故事。人都是喜欢光的,就像飞蛾扑向火焰,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传说中的巨人追逐着他的光,死后化作桃林,枝叶依旧朝向高不可攀的太阳。

他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喜欢亲近江诉声了。江诉声是无意间闯进他世界中的意外,也是无意间照亮了他世界的太阳。

和一辈子相比,半年还是太短。

“江诉声,你不是来给人家送请假条的吗?”坐在桌子边的张凯风拧眉道,“你送完了还不走,怎么聊起天来了?”

“班长关心同学病情,那能叫聊天吗?”江诉声又低声说,“安明和你妈妈打了电话,她一会来接你回家。你记得到家之后,发一个位置给我。”

江诉声知道沈听澜和家里的关系不好,打算晚上逃学去找他。一中里夜间逃学去搞对象的现象以前也有发生过,有一对学生被老师发现,女生被勒令回家反省,男生家里有点关系,也就未做太严重的处理,只是要求住校,杜绝放学后两人继续校外幽会。

他们正在热恋期间,嘴上说分手,心里却还记着对方。有天晚上,男生摸黑翻出了一中的围墙,跑到女生家门外。她家是一楼,两个人是

提前商量好的,女生屋子里亮着小台灯,等男生来敲她的窗户。

他们也不敢太大声交谈,就在笔记本上互相写白天不敢说的那些话。等到时间太晚了,男生会在女生家附近找间小旅馆住下,然后第二天一起去上学。

可没多久东窗事发,他们被学校双双开除。现在还有没有在一起,谁也不知道了。

江诉声第一开始觉得这两个人傻,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要冒这个风险。现在类似的事情轮到他了,方才明白大部分人都很难在爱情面前保持理智。一天见不到面,一颗心就如同被蚕啃食的桑叶,百般难耐又空落落,生怕他受了委屈。

“你要我位置干什么?”沈听澜好像猜到了什么,问他。

“你到家,我就放心了。”江诉声不动声色地回答。

他们到门卫室去等,本以为沈青仪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到学校,没想到这一次她过来的很快。想想也是,哪里有母亲完全不关心自己孩子的?沈听澜看着她那张略显焦急的脸,被遗忘了很久的记忆倏尔鲜活。在他很小的时候,有次生病,她也是这般慌张地抱着自己去找大夫。

“妈。”沈听澜唤她。

“怎么发烧了?”沈青仪走到他面前,蹙着眉。

“就是感冒。”

沈青仪打量沈听澜几眼:“你身上这件衣服是谁的?”

江诉声插话:“阿姨,不好意思,是我的,我的暖和。”

沈青仪对江诉声还有印象,她不愿意去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情,微点了下头:“谢谢。”

她先带着沈听澜去了附近的医院。沈听澜是重感冒,又对青霉素过敏,医生给他换了另一种药,让他连着输一周液。

在输液时,他们母子俩都沉默着。这种沉默好似一把无形的钝刀,一点点磋磨着人的神经。

沈青仪明白自己上次说的那些话太不合适,有想要补偿的意思:“澜澜,你快过生日了,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吗?”

“不知道,没有想好。”

“那想好了,你告诉我。”

他们又安静下来。

过了很久,沈青仪又说:“澜澜,这次顺便回家看看吧。”

这次,她换了一种温和的口吻。

沈听澜依然从心底里排斥那个地方,并不认为谢知荣的房子可以称为是自己的家。但事实情况又不容许他一直逃避下去,刻在DNA里的东西,就算再不喜欢,再不愿意承认,也必须去面对。

“好。”沈听澜长长地舒了口气,似乎想把心里的那些不痛快一并吐出去。

输完液,他们从医院出来,开车往谢知荣家走。他家是独栋的别墅,三层高,从远看去,十分气派。

一进门,沈听澜便看到了一幅画。它挂在楼梯的转角处,画中是一位反弹琵琶的飞天。他对美术了解的很少,不知道它属于什么画派,用的什么手法,甚至连颜料属于国画还是油画都区别不出来。

沈听澜只知道这副画很好看。它的线条是很简单的,色彩也是很简单的,寥寥几笔,却极富动态的美感,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被它轻盈的体态勾住目光。

它被画笔赋予了生命,成为这栋别墅里最漂亮的,最精致的。

缓缓走上前去看这幅画,发现左下角有行小字:

“一九九七年于敦煌江予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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