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五个办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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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五个方案

林一林抬头茫然的看着秋叶,好一会才回过神,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点点头,简洁道:“走,去听听。”

两人见汪少甫正埋头看书,两条清亮的鼻涕如冬天里房檐下的冰棱一样,从他鼻孔里垂落下来,看得林一林真有点提心吊胆,生怕那鼻涕掉落到他的娃娃书里。

正担心着,忽听得“嘶”的一声,汪少甫猛地鼓腹吸气,两条鼻涕像受了惊的鳝鱼,嗖的一下缩回孔洞里,也不知他看到什么高兴的画面,竟摇头晃脑的,喜得抓耳挠腮,唇角却又流出一股清涎来。

林一林拉着秋叶的小手,两人蹑手蹑脚走出图书室,紧走几步,就踅进了村部,根本不用观察打探,直接向发出闷雷般瓮声瓮气声响的房间小跑去,一左一右像两个门神一样,紧贴门边站定。

四爷的声音太独特了,嗓门宏大不说,还要说一句顿两三秒,任谁听过都会过耳不忘。

会议室内,大刘正激动的吼声如雷。

“老子原本是外乡人不假,可是老子愿意当这个外乡人吗?昂?!…当初老九家鲲为了安置我们几个伤残弟兄,到处找地方…昂…不是你狗入的林家康跑到城里,像个发骚的野猫,成天哼哼唧唧围着老九,七顾茅庐,赌咒发誓的把我们请过来的吗?昂?!…等大把大把的资金给了你们,林湾村从一个十年九不收的水袋子变成了江北一杆旗,你们名利双收了,就都忘了本了?昂…家鲲尸骨未寒,你狗入的就嫌弃我们是外乡人了?昂…一群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东西!昂!再特么胡说八道,老子一刀骟了你!”说罢,大刘牛眼一瞪,一把掀开衣襟,露出腰带上别着的一排闪着寒光的小弯刀。

“瘪脑壳,你,你别胡来!”猝不及防之下,林家康忙不迭起身后退,屁股底下的椅子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本就黢黑的脸庞霎时变得如锅底一般,黑得没边了。

大刘有没有骟过人谁都不晓得,但众人都知道,在南越大刘是杀过人立过功的,并切切实实是看见他骟过公猪的,手法那个纯熟利索,连镇里兽医站的兽医都自愧弗如。百十斤重的公猪,在他手里连一米都逃不过,就被他一掌砍晕,然后小刀一闪,就…这公猪也就没有什么然后了,只有混吃养膘等死。

此刻见他亮出腰间小刀,众皆胆寒。面对身高一米八、体重足有一百六七十斤的瘪脑壳大刘,哪个敢说自己就比百十斤重年富力强好勇斗狠的公猪力气大运气好,能扛得住这老兵悍然一击,然后逃出一米二还是一米五?就算能也没啥鸟用,会议室房门离他们最近也有两米左右呢。

“你,你,瘪脑壳,你,好好说话不行嘛?”徐跃进哆哆嗦嗦,站都站不起来,抬手指着大刘,语无伦次。

“老四,坐下说话,又不是什么敌我矛盾,不用这么摆刀弄枪的。”张富贵将身边的大刘拽到座位上,翻开面前的一个棕皮笔记本,看了两眼,抬起头,对林家康、徐跃进和其他四男两女共八个村组干部云淡风轻道:“说句真心话,都是自己人,即使有分歧有矛盾,那也是我们之间的内部矛盾。如何正确处理这种问题?老人家早已给出了答案。他教导我们说:‘凡属于人们内部的争论问题,只能用商量的方法去解决,只能用讨论的方法、批评的方法、说服教育的方法去解决,而不能用强制的、压服的方法去解决。’你们想以村委会的名义强行压制我们不是个好办法,大刘想以武力相威胁也不是好办法,还是要回到讨论商量上来,你们说是不是?”

对面无人应答。

张富贵不以为意,轻笑一声:“咱们坐在这里也扯了好半天了,大家意见不一,你一个想法,他一个主意,如果像这样谈下去,天黑也谈不出个什么结果。”

众人点头,不知他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张富贵从脚边一只黑色皮包里拿出一包烟,起身散了一圈,这才接着道:“说句真心话。我呢,刚才一直在听,边听边琢磨,根据你们的提出的意见,我想出了五个办法五种方案。你们要不要听一听?”

众人一愣,随即嘿嘿笑了起来,有善意的,也有讥讽的:张富贵,我信了你的邪哟,这才多大会功夫,你就想出了五个办法?刚才你兄弟瘪脑壳还在凶神恶煞的亮刀子,威胁村长会计,一侧脸你又拿出多达五个办法,这不是明摆着杀鸡儆猴、先兵后礼嘛?你两个老侦察兵,把对付南越鬼子的那一套兵法战法玩的一溜一溜的,都玩到人民内部里来了,还特么假模假样的搬出老人家的教导出来,哄鬼呢?

林家康心里那个憋屈啊,没法说。昨晚自己贪喝了几杯茅台早早缴械,没想到那两个五六组组长也是稀泥巴扶不上墙,在张富贵和瘪脑壳面前连话都没敢说,弄得徐跃进孤身奋战,没几个回合就输了个底掉,把两人精心构筑的防线打了个稀巴烂,最后乖乖的亮出了底牌,导致了今天的‘谈判’。

但还真别说,那酒还特么真是好,醉了也不上头。清早醒来,林家康觉得依然还口齿留香,浑身精气十足,闭着眼抱着婆娘狠狠的干了一通才心满意足,脑海里却幻想着雌伏在自己身子下的是那个嫩妖妖娇滴滴美死人的秋总。只可惜,今天的谈判,秋大美人没参加,只要看着就觉得舒坦。哪像眼前这个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瘪脑壳,看着就心烦,心烦都不止,还肝颤。

对这个局面,林家康心里是极不满意的:我堂堂林湾村支书兼村主任,十几年来在全村说一不二的主,居然被逼着来跟两个外乡人谈判?这叫其他村晓得了,还不要笑掉大牙?但现在这个态势,真可谓是一步退步步退,估计原来的盘算大多要落空了。

这么一寻思,心里更加恼火这个瘪脑壳,昨晚就是他横空出世,搅乱了局,今天又来这一套。他麻的你兄弟俩演戏就演戏,怎么搞得跟真的一样,又捶桌子又亮刀子的,差点赫死老子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流露半分,板着个脸拎起椅子,重重的往下一顿,重新坐下,闷声道:“你说。”

张富贵笑道:“我看过林湾村两委会定的乡规民约,里面议事规则里有这么一条,你家康书记兼主任先不表态,让其他七个人票决,多数为胜;如果其他七个人中有人弃权,导致正反两方票数相同,则最后由你一票决定。是这样的吧?”

林家康和徐跃进一愣,其他六个村组干部也都暗自惊讶:这位张总不简单,准备充分的很呐,竟然把不晓得是猴年马月定的这一条规矩都翻出来了。可规则是规则,纸面上的玩意儿罢了,谁认真执行过,都不是最后书记拍板?你还当真了?

但十几年前定的议事规则毕竟还是议事规则,再啷么不合时宜,此时临时否定或修改也未免太儿戏了些。林家康和一众干部只好点头认账。

“那么,我是提一个方案大家就表决一个,还是一口气将五个方案都提出来以后,你们再决定?”

林家康待大家都商议后表态道:“还是说一个议一个吧,简单明了,免得最后又吵成一团乱麻,浪费时间。何况今天能不能定下来还两说。”

张富贵没纠结林家康话里有话,心道:还两说?又想念“拖字诀”吗?做梦去吧,看我今天把你所有后路都给堵得死死的。

嘴里道了声“好”字,张富贵举起拳,竖起一根指头:“这第一个办法,是商量讨论的办法。咱们可以召集全村‘五老’,即老党员、老干部、老军人、老教师、老族长等等有年纪有威望的人,当然也包括你们几位村组干部,一起坐下来,把事情原委从头到尾细细的捋一遍,让大家伙共同来评判是非对错,拿出个处理章程。同意这个方案的请举手。”

话音刚落,三组王组长兼村副主任,和四组张组长一齐点头认可:“这办法行。”

这两个组,分别以王姓和张姓人家为主,在林湾村口碑甚好,历来论事不论人,是比较中正公允的,‘五老’里除了林姓以外,王张两姓居多,拥有较大的发言权。

其余六人中,除林家康和徐跃进外,剩下一二组、五六组四个组长两两一组在交头接耳的商议。只要有一组两人赞同,那接下来的方案根本就不用再提了。

林家康见势隐隐有点不妙,不慌不忙的从自己面前的烟盒里摸出一支香烟,丢给身旁的徐跃进。

徐跃进将烟拿起,没抽,搁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慢条斯理的说道:“没这个必要吧,又不是什么大事,搞得兴师动众的,上面还不晓得我们这个全省红旗村出了什么大岔子呢。再说了,我们这八个主事的,难道能力见识低下浅薄到还不如‘五老’?不然者,也就没资格坐在这里了是不是。所以,我觉得,我们几个在这里议一议就行了。”

在座的心里都明镜似的,以农村“五老”们的觉悟和对林家的认知与感情,即便有人有不同意见,结果会怎样,那不是明摆着呢吗?

老奸巨猾的“徐夫子”这是见局势可能脱离掌控,明刀明枪的拿他们头顶上的“帽子”做威胁了:这事就是我们几个内部商议决定了,不同意的,走人!

其他四人一听徐跃进这话,立刻明白了个中利害,连忙停止了商议,细一琢磨,觉得徐跃进说的也颇有些道理:全村老少选了我们几个当家,不就是觉得我们能力出众,有过人之智嘛。要是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那不挪屁股走人赶紧让贤还要等人把你赶下台去?

四个组长点头认可。“第一个方案,两票同意。没通过。”

林家康面无表情的宣布。

倒把三四组王张两个组长弄了个面红耳赤。

张富贵轻笑一声,竖起第二根指头:“这第二一个办法,就是无条件按照原合同办事,从本月底开始,我们收回全部200亩鱼塘自己经营。没得谈。”

“啪!”大刘一拍桌子,众人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发飙,却听他瓮声瓮气的吼了一声:“就这么办!”

对面一个五组组长不屑的瘪瘪嘴,冷笑道:“办个屁。你们现在四个大人三个娃,小的小,残的残,一屋疲癃残疾,200亩鱼塘,照看的来嘛?嘁,也不怕撑死。”

张富贵一看,原来是昨晚和林家康、徐跃进一起赴宴的两人之一,今天经过再次介绍,才晓得是月亮河南岸五组组长兼村副主任,傅汉滨。

大刘脖子一梗:“要你管!咸吃萝卜淡操心,昂!…撑死老子也乐意,就是不让你们白吃白拿!”

傅汉滨见大刘铜铃般的大眼瞪着自己,吓得一哆嗦,还想犟嘴,却听张富贵垮着个脸冷言冷语道:“傅组长、傅主任,大刘为国而战,杀过敌,挨过枪,从死人堆里爬回来,部队首长亲自授予他二等功,你竟然欺他说他是疲癃残疾?信不信我过些天让人摘了你的帽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傅汉滨嗓子里“吭哧吭哧”了两下,低下头,佯装咳嗽。

其他村组干部们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没办法,这个张总攻击力太强,一点小亏都不吃不说,还完全不按规矩出牌!刚刚徐跃进威胁众人时,还只敢言语暗示,他可倒好,直接就上了刺刀!当众红果果的恐吓!

林家康本要发作,但一想到五组长确实言语失态,无理在先,也只好悻悻的闭上了嘴。心里却把这个扶不上墙的稀泥巴和他家属又草骂了一通。

呃,还是算了,稀泥巴的家属,也是个稀泥巴,都他麻扶不上墙。

三四组王组长张组长两人对了一下眼神,一齐举起了手。

这一次,两人纯属意气之争。他麻的,你徐跃进是个神马东西,不就是林家康脚跟前的一条狗么,居然狗仗人势、狂妄到想剥夺宪法和党章赋予老子的表决权?!老子偏要举手,你他麻再威胁试试看?

一组二组组长都是女性,两人头挨头低声交流了一番,最终二组王组长举起手,表示同意。而一组组长兼妇女主任马兰花右手举起却又迅速放下,再举起,又放下。

其他人都暗自诧异,一副看不懂的表情:这是什么骚操作?一组二组都是老林家的铁杆拥趸,这两个林家媳妇都应该举双手赞成啊。尤其是一组组长马兰花,丈夫和家鲲家鹏两人同一个祖父,是嫡亲的堂兄弟,比和林家康还要亲。一组可以说是老林家的大本营。这第二个方案谁都可能会反对,一组可是绝无不赞同的道理。谁都晓得,明面上是张富贵将200亩鱼塘全部收回,可实质上不就是为她两家的侄儿林一林收回的吗?

林家康点燃一支烟,给徐跃也敬上了一支。

徐跃进依然没抽,将这一支和前一支并排摆放到一起。

“等等,你们先别忙着表态。”关键时刻,徐跃进再次发言,吸了口凉气道:“嘶,张总,收回鱼塘这事恐怕有点难哦。瘪脑壳应该知道,现在正是春暖花开、泥耙水响的季节,这个时候,渔民们早就已经孵化和投放了鱼苗,备好了饲料、鱼药,田里的鱼草也已经发芽出苗,你让别人突然全部将鱼塘退还给你,那人家的投入和损失啷么算?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哦,张总。”

“是呀,张总,这事确实不好办呐。您还是先说说其它办法吧。”六组李姓组长附和道。他也是昨晚赴宴人之一。

“第二个方案,三票同意。没有通过。”

林家康面无表情的宣布。

对于马兰花没赞同这个办法,以及徐跃进和六组李组长的反对意见,张富贵都没有介意,不想在这里过多纠缠,脸上浮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行啊,我就接着说其它的方案。呵呵,在这里,我觉得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下,在这五个方案里,如果最终你们无法确定其中任何一种方案,那么选择权将转到我这边。换句话说,你们不做选择,或者想把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的拖延下去是不可能的,我将拥有任意的选择权。说句真心话,之前你们已经错过了两个最好的方案。对你们来说,接下来的选择会十分艰难和痛苦,但愿你们能挺的过去哦。呵呵,我们继续。”

说罢,张富贵竖起第三根手指,轻蔑的笑道:“我提出的这第三一个办法就是,我们双方一起去法院打官司,让法院来给我们断一断。”

所有村组干部全都黑了脸,一致摇头反对,没有一个人举手赞同。

虽说他们都是地道的农民,文化程度都不是很高,但毕竟大小是个干部,国家的政策法律懂的比普通群众多了不是一星半点,跟你张总打官司?哄谁呢?真把这事弄到法庭上去,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还需要审吗?怕是要连内裤袜子都要输的干干净净。

自知理亏的他们并不想和张富贵硬碰硬打阵地战,而是要凭借着本土地主之利,发动乡里乡亲,和你一外乡人歪缠,打骚扰战、麻雀战、游击战,让你防不胜防、烦不胜烦,主动退让,他们才能赢定了。

“第三个方案,无一同意。没有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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