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勋章 身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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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勋章身世

喧闹过后,便是寂静;欢乐过后,即是平淡。如果没有人文的因素,所有的日子其实都是一样的,春夏秋冬,往复循环,春荣秋落,更替轮回。

次日一早,众小齐集学校。“林家铺子”依旧生意兴隆。

古江、林远志、徐卫兵三人前嫌尽释,脸色僵硬的有说有笑的坐在一张小方桌旁,等待林爹给他们下粉。

“古江,大兵,”林远志手里把玩着一双筷子,笑眯眯说道:“都是自家兄弟,我们今儿就把话说开喽。”

古江点点头。徐卫兵脸色有点难堪,在两人的注视下,终于也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林远志继续道:“之前是我和卫兵做得不对,对不起古江兄弟,之后古江你也把我们打还了原。两下里现在都扯平了。从今往后,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我们还是好兄弟,啷么样?”

古江心情大好,爽快道:“行。之前老子心里憋着一股子怨气,现在嘛,这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就是小黑说的,个把马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

徐卫兵面露不善道:“我…我只看了你姐一个,也只看了大志老爸一个,但我爷姆妈都给你们看了个精光,你们当然不会有怨气,可老子太划不来了。”

古江、林远志两人一听,顿时不高兴了。古江伏低身子,脸几乎贴在桌面上,低声骂道:“狗入的徐卫兵,个把马你他麻就是一个整天只会打小算盘的小会计,心眼比针尖还小。你扳起指头自己算算,你啷么只看一个了?余寡妇算不算?那些上厕所的女生算不算?还有大志他小姨你班主任蒋老师呢?你他麻再这么小眉小眼的精打细算,大不了老子们和你一刀两断,一拍两散,等会咱们就去派出所,让警察给评评理,看你狗入的划不划得来?”

徐卫兵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瞪着两只眼,嘴巴一张一翕,憋了半天,最终心不甘情不愿的泄了气,说出六个字:“好吧,听你们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汪少甫那熟悉的大叫声老远传来:“岔七,嘶,古江,岔七。”

古江转过头,见汪少甫和林一林、石头、芳芳、秋叶一起走过来,笑嘻嘻的冲他们招手,喊道:“来,苕溥,老子这两天高兴,既然答应了你的,说话算数,岔吃!石头、一林、芳芳、小叶子,个把马你们也过来,今儿都算我的。”又冲正忙着的林爹喊了声:“林爹,再多下五碗粉。”

林爹喜得眉花眼笑道:“江娃子,你爸请我们看电影,你请他们吃米粉,你们爷父子一个样,都爽气。”

古江听了,越发高兴,又喊了声:“林爹,每人再加一根油条。”

林爹:“好勒,马上来。”一瘸一拐的忙的欢喜。

待众人围坐下来,汪少甫鼻孔下两条白狗像闻到了香味一样,“哧溜”一下蹿了出来,林一林熟练地掏出一张卫生纸一把揪住他鼻子,汪少甫极为配合的使劲一擤,鼻孔下立马变得光洁溜溜。

古江笑嘻嘻问道:“苕溥,个把马早听说你背《咏鹅》最拿手,林家湾第一。今儿再背给我们听听,好不好?”

汪少甫正高兴着,马上站起身,抬头挺胸,扯着喉咙大声背诵:“唩、唩、唩,抬头向天锅,白毛浮清水,赫掌拨汹波。”

众人哄然大笑,笑着笑着,联想到这两天夜里所见所闻,林一林、古江、徐卫兵、林远志、石头等五个观赏过“中秋夜景”的,忽然不约而同的咂摸出味来,什么“白毛”浮“清水”,什么“黑掌”拨“汹(胸)波”,该不是在影射白头发的徐跃进、“水做的”的余寡妇和黑炭似的林家康、“第一都不止”的兰英等人吧?几个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古怪,最终完全收敛住。

糊汤粉陆续端了上来,徐卫兵、大志不敢继续往下深想,连忙低头吃粉喝汤,只有古江两只眼睛骨碌碌在他俩身上转啊转啊,忽然抬起头,“哈哈哈哈”爆发出一阵恣意的狂笑,边笑还边拿手拍打着桌子道:“哎哟,哎哟,笑死我了,苕溥,你他麻真的好有才,一首古诗都被你背出了新意哦,好,白毛浮清水,黑掌拨胸波。好,真他麻绝妙好诗!什么林家湾第一?个把马,第一都不止啊。哈哈哈。”

林远志、徐卫兵一听到“第一都不止”,同时脸色“刷”的一变,两眼差点冒出火来,怒气冲冲的瞪着古江,可责问他不是,附和他也不是,和他申辩更不敢,此刻好像说什么都不行,只好忍气吞声的埋头“呼呲呼呲”大口吃粉,大口喝汤,大口嚼油条,三扒两呼吃完了,留下还在呵呵呵傻笑的古江和苕溥,一声不吭的背起书包狼狈而去。

周围过早的其他人看着他们,觉得莫名其妙。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第一都不止”竟然成了林湾村比较时髦的流行语,无论夸什么,都要来一句“第一都不止”。比如:哎呀呀,你家的鱼苗长得不错哈,第一都不止哦;或者是,哟嗬,你家这猪喂养的好,膘肥体壮的,第一都不止哈;还有,你娃儿真是聪明,第一都不止哟;你这胸衣好漂亮,第一都不止啊。等等。

若干年后,终于演变成林湾村乃至凤凰城一带传播甚广的一句歇后语:兰英姆妈穿背褂子--第一都不止。此是后话,不表。

眨眼便是九月底。学校举办了一场例行月考,检验一个月来学生的学习和老师的教学状况。

让林一林无比苦恼的是,他不幸又中弹了。一年级新生六个班三百多人中,他居然位居倒数第五,只排在几个智障学生前头。

虽然经历过上次张富贵的考试之后,他曾一度信心百倍,但接二连三的惨败,还是让他备受打击,再度陷入到痛苦、迷惘、郁闷、自卑和彷徨之中无法自拔。任张富贵、石头、秋水、秋叶怎么安抚劝慰也无济于事。

国庆假期到来前夕,林一林三扒两呼吃完晚饭,丢下碗筷,一个人怏怏的爬上二楼,关进他自己的小房里,静静的坐在窗前,看斜阳西下,看暮色四合,看校园空寂,看远处泉山和更远处的凤凰山渐渐模糊,感觉自己就像斜阳里的一条毫光,校园里的一粒粉笔灰尘,泉山山巅上的一颗正在枯萎的野草,暮色里窝在树梢巢穴等待父母觅食归来的一只幼鸟,卑微、渺小、孤单、脆弱。

在内心里,他十分羡慕憨厚的石头,有四爷四娘舅伯;羡慕调皮顽劣的古江,有父母和姐姐;即便是这两天被他们几个嘲笑的徐卫兵、林远志,他也有点羡慕;就连失去父亲只有母亲的秋叶和汪少甫,他还是羡慕。

只因为,他们都还有家,有温暖。

虽然他也有疼爱他的三爷、四爷、四娘和秋水、秋叶母女俩,但在他内心深处,始终都缺乏那种坚如磐石有衣有靠的安全感,觉得自己像一叶无根的浮萍、一片从树梢飘落的秋叶。冥冥之中,脑海深处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林儿,林儿,我好想你。”他不止一次的想象过,他还是“神童”时父母会有多么的疼爱他,为他骄傲;他也不止一次的幻想过,如果父母亲突然出现,看到现实中这么弱小这么无助的他,又会是怎么样心疼他,怎么样帮助他。可是,现在的他,就连父母亲的印象都记得不是那么清晰了。只有每次独坐窗前或夜深人静,凝视弹壳相框里那张大火中唯一保存下来的三人合影时,他才会重新记起他们的五官相貌,一颦一笑。可是,一旦他放下照片,过不了多久,他又会将他们的模样忘记的干干净净。

一切都源于这该死的记忆力啊!

这让他无比的恼怒。他痛恨自己,痛恨这颗存不住任何知识、任何信息的脑袋,痛恨自己虽然知道问题所在却束手无策的无奈与悲哀。虽然每次考试的成绩高低他并是不是特别的在意,他更喜欢沉浸在阅读时的快乐里,沉浸在自己构建的精神世界里,但总是垫底的那种羞耻,被同学同龄人嘲笑的那种屈辱,被老师亲友劝导安慰的那种怜悯,他都十分的讨厌和抗拒。

痛到极处便是不疼不痛,伤到极处便是不伤不悲,失望到极处呢?是无望无念,还是义无反顾的一往无前?

我终究还是一个没爸没妈的林憨巴,一个病病殃殃的病齁子,一个一无用处的“废物”吗?林一林趴在窗台上,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仰头问天。

同一时刻,一号院,堂屋,饭桌旁。张富贵和秋水对面而坐。

“怎么办?三哥,这次月考对一林的打击好像蛮大的。昨晚,他又做噩梦了,折腾了大半夜。”

“我晓得…嗳,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暂时还没有。我只是感觉,一般性的安慰好像没什么用处。上次你用的那种办法很管用,这回还能不能再试试?”

“嗯,让我再想想。不解决失忆这个根本问题,再管用的办法也只能一时有用。但专家教授们说了,如果没有强烈的刺激,他的问题恐怕一时半会难以化解。所以,我想试试其他法子。”

“那行,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好的。这些天辛苦你和叶儿了,谢谢。”

“都在一个屋里住、一个锅里吃饭这么久了,你还和我这么客气?”

……

天已黑透,一弯残月挂上天际,细细弯弯,如一只沿着甲床完整剪下的指甲壳。月光淡淡的,衬得漫天星光灿烂。

“笃笃笃”,迷迷糊糊中,有敲门声响起。

林一林从床上惊醒,揉了揉眼睛,拉了下灯绳,起身去开了门。张富贵进来,问道:“怎么穿着衣服睡觉?入秋了,小心着凉。”

“嗯,”林一林轻声答道,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

张富贵爱怜的在他头上摸了摸,笑道:“坐下吧,三爷想和你说会话。”

林一林见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和一个陈旧的木盒,本能的有点抗拒,迟疑道:“三爷,我…不想背书。”

张富贵哂然一笑道:“哪个要你背书了?只是想给你看两样东西。有兴趣吗?和你爸爸有关的。”

林一林眼睛骤然一亮,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急迫的表情。

张富贵暗自一笑,拉着林一林在书桌旁坐下,将书和木盒放在桌子上,一只大手覆盖在上面,轻轻拍了拍,神情严肃道:“一林,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很多疑问。说句真心话,因为你年纪还小,所以我一直都没主动和你说这些。今晚,我想听听,你憋在心里的那些话。在这之前,我先给你看看,你爸爸留给你的几件东西。”

说罢,张富贵揭开那本厚厚的书,拿出一叠边角泛黄的黑白照片,递给林一林。

林一林迫不及待的双手接过来,捧在面前,仔细看去。

第一张照片上,九个年轻的战士一身戎装,前五后四,分两排站着,面部表情轻松快乐,明显是在照相馆里照的。林一林马上认出前排中间那位正是他的父亲,三爷、四爷、六爷也都在其中,其他五个人他就不认识了,照片右上角,写着一行字:“xx军xx师直属老虎连侦察班”,下面露白处,标着“百花照相”四个字;

第二张照片上,还是这九个人,除了一身戎装外,个个头戴钢盔、全副武装,表情严肃,背景则是一片连绵的大山;

第三张照片上,却只有包括他认识的四人在内的五个人,背景似乎是在一座医院里,五个人或坐或站或躺;

另外还有四张照片,是三爷四爷六爷还有一个他不认识军人的四张单人照,个个胸前挂着军功章。

可唯独没有他父亲的。

林一林疑惑的看了看张富贵,正想发问,张富贵却将那只木盒拿过来,塞在他手中,示意他自己看。

林一林刚接过盒子,顿时感到手里一沉,心里马上明白,这木盒材质不凡,定眼一看,木盒表面平滑如镜,光可见人,色泽暗红,微有轻香,纹理交错,结构细密,沉甸甸如大理石一般,应该是紫檀、花梨木之类的红木,整个盒身没有任何雕饰,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铜质搭扣。

“吧嗒”一声轻响,林一林解开搭扣,掀起盒盖,只见一层鲜红的绒布上,静静的并排躺着两枚颜色已经有点发暗的军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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