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出迷案（1 / 1）

这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城市，人口中等，环境优美，城市中心有不少湖泊，被或深或浅的花草植被，映耀得赏心悦目、勾人心神，然而，美丽的深处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让人难以捉摸、难以逃脱。

齐光大学毕业后，来到这座城市，在一个网站做记者，负责社会新闻。齐光三十出头，1米八高，长相属于清秀型的，单身，住在一个湖泊边缘的花园小区里。这天下班，他特意把车留在单位，散步回家。夕阳泼洒在湖面上，放眼望去有点刺眼。齐光把目光收回到路边的灌木丛里，一小片朱红色落入他的眼帘，让他不禁惊喜。他缓慢上前，发现是一株花，随风飘舞，绮丽动人。齐光想摘下，送给邻居家喜欢花草的归大姐，刚准备下手，又觉得不忍，这么美丽的花，还是让它活到自然凋谢吧，于是作罢。他盯着这些花看了一会，恍惚间有种莫名的喜悦，但是很快又冒出一股股心酸的凄凉。这种感觉让他有些害怕，他收回目光，看着远处的夕阳，没那么刺眼了，仿佛一个橘色的盘子，镶嵌在淡淡的白云里。这画面让齐光有点陶醉，回家的步履变得越来越慢。

夕阳落尽后，他到了家门口，邻居归大姐迎了上来，问齐光吃了饭没，如果没有，去她家吃，她家来了客人，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归大姐叫归黎，四十多岁，身材娇小，风韵犹存，老公在外地做生意，一年难得回来几次。他们夫妻俩年轻时为了减轻生活负担，做了丁克。归黎平时一个人住，喜欢通过喝茶和插花结交朋友。齐光也被邀请过去喝茶，不过，聚会的主要都是女性，他觉得不自在，去过一两次，就没有再去了。

归黎的客人是个女孩子，长得可爱灵动，但是穿着略显土气，像是从乡下来的。归黎给齐光介绍说，女孩叫春草，是这湖边的土著居民，因为拆迁，搬到了其他地方。春草有些羞涩，话不多。吃罢饭后，就站在客厅的角落里不停地摆弄花草。齐光看她那么认真，有些触动，就上前问她插的什么花。春草没有抬头看他，小声地说：“六出”。齐光觉得这花的名字挺特别，就认真地打量起瓷盘里的花。他忽然觉得，这些花和回家路上遇到的花很像，朱红色，花朵里面有许多短短的线纹，仿佛是一道道细小的伤口。

齐光说：“这花真美。”

春草却说：“再美也只是摆设，美过了就一无是处。”

自从那顿晚饭之后，齐光的脑海里经常浮现六出花的样子，起初想起六出花，还是有点喜悦的，可是后来，一想到六出花，心头都会掠过愤恨和凄凉，让他很不舒服。更奇怪的是，一天，一种强烈的感觉支配着他，让他来到湖边寻找六出花，并且摘了一把，回家插在花瓶里摆在窗台上。他无法自控地拿来一个盒子，罩在花瓶上面，看起来像是搭建了一个小小的神龛。那天晚上，他守着“神龛”迷糊了一夜，脑海里翻飞各种古代的男子和女子。第二天，“神龛”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这让齐光感觉很奇怪也很恐惧。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齐光去上班，路上遇到归大姐。她神色紧张地问齐光：“你还记得那个春草吗？”

听到这个问题，齐光的心头掠过一丝凄凉。还没等他回答，归大姐小声地在他耳边说：“春草前几天出事了。小姑娘死得很蹊跷，她家里人是在湖边发现她的，当时，她穿着一身古装，手里拿着一株六出花。她家人说，警察还没查出她是怎么死的。”

齐光顿感生命无常，和归大姐感慨一番后，带着沉重的心情去上班了。

到了单位，领导把齐光叫了过去，让他去报道一起命案。很快，他就联系上了办案的古警官。古警官叫古亮，比齐光大几岁，比齐光高一些，看起来刚毅俊朗、一脸正气。之前，齐光跟着他报道过几起案件，也算是熟人了。古亮给齐光简单介绍了案情，死者是女性，二十多岁，死因不明，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

齐光看了一眼死者的照片，愣住了，这不就是春草吗！他赶忙对古警官说：“这人我见过。”然后，向孔警官讲述了见到春草的情景。

齐光好奇地问：“那天春草插的花叫六出，她死的时候也拿着一株六出，这个六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古亮反问：“我对花又不感兴趣，你问我，我问谁去？你不是喜欢养花，你来研究研究。”

齐光苦笑着说：“我养的那些哪里叫花啊，就是几盆绿萝，随便浇浇水就活了。我现在就去书店，买本花草类的书，看能不能发现一些线索。”

书上介绍，六出花原产于国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引入国内，因为花朵优美艳丽被广泛用于室内点缀。之所以叫六出，是因为它的花瓣有六瓣。它的花语是友谊、期待重逢。这个花语让齐光有点感悟，春草的死会不会和友谊有关？她的友谊对象会是谁呢？

古亮是个爱家的男人，不加班的日子里，他都会回家做晚饭给老婆吃。他的老婆叫唐宁，在一家企业做秘书，不喜欢做饭，也不想生孩子，她觉得这两样事情都是催人衰老的麻烦事。她平时喜欢花艺，会约朋友一起插花拍照，然后做一些短视频放在网上。古亮很喜欢老婆的气质，有种草木的淡然和清雅。起初，唐宁吃荤，古亮也喜欢做些大鱼大肉，一年前，唐宁突然吃素，古亮也跟着吃了起来，只是在家里陪唐宁吃，出了家门依旧会吃荤。他经常对同事说，在家草吃多了，一定要到外面吃点肉补一补。唐宁一开始不知道这些，后来知道了，就经常责怪古亮偷吃，说吃荤造业。古亮表面上答应了，但是，还是继续偷吃，只是偷吃得越来越隐蔽。

周六早晨，唐宁把打算睡懒觉的古亮叫了起来，让他陪自己去参加一个花艺聚会。古亮不太喜欢这种女人家的玩意，所以一般都会拒绝，不过这次有点不同，他无意间听到唐宁说，聚会的主题花卉是六出，内心被惊醒了一下，于是答应了。

这个聚会不在别处，正是归黎的家。归黎夫妻资产颇丰，他们喜欢收藏瓷器和茶叶。他们收藏的瓷器比较特别，上面的彩绘都是花草。茶叶都比较罕见，市面上一般都看不到，最老的茶叶可以达到上百年。据说，他们的茶是从西藏的一位神奇的老人那里收购来的。有一年的除夕夜，夫妻俩开心，就泡了一款上百年的老茶，这茶的味道很是奇怪，仿佛是由上百种花香汇集而成，闻起来让人飘飘欲仙。

唐宁和古亮来到归黎家，寒暄几句后，唐宁就和几个女人插花去了，古亮一个人在房子里来回闲逛，欣赏着博古架上的瓷器。看着各式各样的瓷器，还有上面五颜六色的花草，古亮一点也欣赏不来，他觉得，花那么多钱买这些玩意真是浪费，把钱花在吃喝上还是比较划算。看着看着他就无聊起来，找张椅子坐下来，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老婆插花。一团团朱红色在老婆的手里不停地跳跃着，古亮搞不懂这种花为什么叫六出，不过，看起来的确是挺好看。他瞧着老婆面对朋友不断地微微淡笑，心里萌生一丝怜爱和保护的欲望，那一刻，他觉得世间最幸福的事大概就是如此吧。就在古亮陷入幸福的沉迷时，唐宁走了过来，邀请他赏花。他走到花台前，看着瓷盘里摇曳多姿的花草，内心跳出一种愧疚，他忽然觉得自己太粗糙了，原来花可以这样欣赏，这比站在路边看绿化带里的花，感觉好太多了。他忽然想到齐光嘲笑他的一句话：“没有意境的风情，只是低级的趣味。”

说来也巧，他刚想到齐光，就传来一阵敲门声，他殷勤地去开门，发现敲门的正是齐光，两人都是一脸惊讶。

“你怎么在这？”齐光问。

古亮反问：“怎么是你？”

“我就住在隔壁，家里的网不知道怎么断了，师傅要几个小时后才能来修，我来归大姐家蹭网写稿子。”

齐光边解释边朝着归大姐打手势，归大姐让他随意。之后，齐光要了wi-fi密码，躲在一个角落里写稿去了。古亮又回到老婆身边，坐下来边喝茶边听女人们聊天。

归黎抛出一个话题：“你们知道吧，有个叫香草的姑娘，前阵子来过我家插花，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死掉了。”这个话题不光惊讶了在座的女人，也让古亮虎躯一震，他没想到，在这里也能发现案件的线索，于是，竖起耳朵听归黎讲。

“听小姑娘的家人讲，出事的那天，她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套古装，她说要穿着古装去湖边散步，家人以为她要去cosplay，结果，散了一个晚上的步都没回来，他们赶紧去找，在湖边的灌木丛里找到了小姑娘的尸体。警察也没有发现小姑娘身上有伤痕，感觉像是自杀的。这小姑娘来过我家几次，她插花非常好看，我很喜欢，不过可惜了……”归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那个小姑娘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古亮插话进来。

归黎看着古亮说：“我也不大清楚，毕竟我们接触得不多，不过，和她聊天，感觉她挺孤独的，她特别喜欢聊明朝的瓷器，感觉是个行家。”

这时，齐光写完稿子凑了过来，问：“归大姐，这小姑娘是不是很喜欢六出花？”

“好像是，每次插花她都会用六出，而且挺奇怪的是，她每次都用这个瓷盘插花，我推荐其他的，她都说不喜欢。”归黎边说边从旁边的博古架上，拿下一个圆形的白色瓷盘。盘子中间有个花朵彩绘，看起来像是一朵微缩的六出花。齐光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瓷盘有蹊跷，于是向归黎借了去，说是拿给朋友鉴定一下，很快就归还。

齐光说的这个朋友，是美术学院的一位陶艺女老师，叫罗婉，也是单身，年近四十。他们是在一次大型艺术展览上认识的。齐光把那个瓷盘拿给罗婉分析。对方研究了半天，说：“这可能是明代的瓷器，上面的花朵颜料和画法可能源于景德镇。冯梦龙在《醒世恒言》里，描述过明代的时候，景德镇出现了一种新行业，就是专门在白瓷上进行彩绘，这种店铺被称为红店。据考证，当时的人们最喜欢红色，把它视为吉祥之兆，再加上，彩虹的七种颜色，红色排在首位，所以，彩绘以红为贵，相关的店铺就叫红店了。这个白瓷盘的红色彩绘，很像那个时候的作品。”

听了罗婉的说法，齐光突然没了头绪，明代的瓷盘应该和眼前的命案扯不上关系吧？最后，齐光失望地回了家。还没到家门口，他就远远的看见古亮在那里发呆。

“你是来找我的吗？”齐光问。

“对，对，你发现什么线索了吗？”古亮一脸期待。

“很遗憾，没有，先进来坐一下吧。”

古亮跟着齐光进了门。古亮环顾了一下房子，极简风，除了生活必备的家具物品，没有多余的东西，显得很空荡。他有点不习惯这种风格。

“你这也太简单了吧？”

“简单才好，这样生活就会减少很多麻烦，才有更多的时间和空间思考问题。”齐光说话的语气很像是一位哲学家。他拿出一瓶酒，两人喝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结婚？”古亮直截了当地问。

“没有遇到默契的灵魂，结婚就变成了社会任务，毫无意义，我不愿被这样毫无意义的任务束缚。”

齐光的话让古亮感到有些尴尬，于是转移话题，询问瓷盘的事。齐光也是一头雾水，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几杯酒后，两人无话可聊，古亮便起身回家了，留下齐光一个人望着瓷盘出神。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齐光感觉精神越来越恍惚，忽然瓷盘发出一道亮光，盘子中心的花朵旋转出来，散发出红色的光晕，渐渐地，一位古装女子的身影呈现出来，向她行礼致谢。齐光问女子：“你是谁？”

女子说：“我叫小红，出生于明朝万历年间，我的父亲是一位彩绘工匠，东家老爷是个陶瓷商，很照顾我们一家。东家老爷有个小姐，和我年纪相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后来，小姐嫁给了乡里的王秀才为妻。她出嫁后，我甚是想念，萌生一个想法，去给王秀才做妾，这样我就能和小姐在一起了。谁知道，那王秀才见我更加美貌，就冷淡了小姐。小姐对王秀才有些感情，她见我抢了她的丈夫，暗中妒忌，经常发脾气，甚至还顶撞长辈，有一次还假意偷人，想以此挽回丈夫的心。可是，她越这样，王秀才就越是厌恶她，想要休了她。按照乡里的规矩，休妻有七个理由可以用，那就是不顺父母，没有子嗣，和别的男人不干不净，妒忌心强，有恶疾，嚼舌根，还有盗窃。这七个理由叫七出。这七件事但凡做了其中一件，丈夫就可以休妻。我家小姐除了盗窃，其余六件都被王秀才抓到了把柄，然后，他就以六出为名休了我家小姐。小姐走投无路，自杀了。”

小红低头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我原本并不喜欢王秀才，只是想和小姐厮守在一起，才嫁给他做妾。小姐死后，我也痛不欲生，每天以泪洗面。王秀才很快就有了新欢，最终也把我抛弃了。我这一生是万般悔恨，恨极成痴，结果，把灵体附在了小姐生前烧制的这个瓷盘里。我对六出这个词执念太深，后来发现有种花就叫六出，便把执念幻化成这种花，印在瓷盘中心。我的执念一直没有散去，一直在痴痴寻找小姐。最终在这一世，我看到小姐投胎成了香草，便牵引各种缘分，让她和瓷盘相见。前些日子，我无意发现你有通灵潜力，便用执念化作湖边的六出花，让你帮我祭拜花神，为我和小姐的灵体牵线。后来，我俩灵魂相认，我问她是否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她答应了……”

不知不觉天亮了，齐光从恍惚中逐渐苏醒过来，他似乎明白了一切，既释然又遗憾。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古亮，但是对方死活不愿相信，他也不愿过多解释，最后选择用沉默掩埋这段过往。一天，他不知为何很想去给春草扫墓，便独自前往。在春草的墓地，他发现一株两朵花连成一体的六出，看起来轻盈欢愉，仿佛两个在打闹嬉戏的儿童玩伴。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突然感觉世界变了，无形中太多的玄幻在等待着他去发现，他也不知道，未来会出现怎样的神妙，不过，他对此开始有点心动。扫墓的归途，他又被一株异样的花草吸引了，那么，这株花草的背后会藏着怎样的劫数呢？各位读者且等下回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