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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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诀俯身将她抱了起来,走出了门。

凌彦已经带着一众人在门口候着,眼见着谢大人将自家娇妻抱出来,也不敢上前拿人,只是默默跟在后面。

谢云诀将她抱上了马车,凌彦原是想跟上来,被他一个眼神喝退,只好骑上了马在后面跟着。

旁人被关进监牢都是被押解来的,唯独是沐沉夕被自家夫君抱了进来的。看得牢里的狱卒和囚犯们眼睛都直了。

谢云诀全然不顾旁人的目光,沐沉夕倒是先顶不住了。

她小声道“其实我能走的。”

他没有理会她,一直将她抱入了监牢之中。这监牢显然已经提前清扫过。

狱卒偷摸瞧着首辅大人,不敢多言,更是不敢催促。

“委屈夫人在此处小住两日。”

“不委屈,凌大人会秉公办理,尽快查出真相的。是不是”沐沉夕瞧向凌彦。

凌彦的腿颤了颤,连忙颔首“谢大人,郡主请放心,下官必定尽早查出真相。”

谢云诀起身,却没有急着离开。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皱起了眉头。

凌彦赶忙吩咐下去“快去找人将这牢房打扫一下。”

“不必了。”谢云诀淡淡道,“叮咛,丝萝,你们将此处简单布置一下。”

“是。”两名丫鬟应了之后,便开始忙忙碌碌地布置牢房。她们随身携带了茶盏,熏香,床单被褥,甚至还带了桌椅和纱帐等物件。

凌彦也不敢催促,只觉得谢大人是要生生在这牢房里重新布置出个闺房来。

沐沉夕扯了扯谢云诀的衣袖“不必如此。”

行军打仗时,冰冷的烂泥地她都睡过,有个草垛子可以躺着都算是高床软枕了。

“我只是见不得夫人受委屈。”谢云诀这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凌彦的耳中。

凌彦抹着汗,他哪敢给沐沉夕委屈受啊。请了这么一尊佛在牢里,他好吃好喝贡着还来不及。就是谢云诀不给他压力,面对沐沉夕,他也不敢造次。

但谢云诀并不放心,若是寻常也就罢了。她现在中了毒,身体不比以前。这时候还在牢里,若是有人暗害,怕是应付不过来。

他如此高调地护着她,也是让所有人知道,他心尖上的人,旁人是半点欺负不得的。

牢里一通折腾,总算是安顿了下来。谢云诀这才离去,人一走,沐沉夕总算不用绷着。她蜷着身子,手覆在肚子上,想要缓解一下疼痛。

这种毒药不致命,服用量多会导致昏迷,看起来严重却不会疼痛。量少的时候反而受罪,疼起来一阵一阵的。

尽管牢里已经打扫过,但终归是阴暗潮湿。

空荡荡的牢房里,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寂静。这熟悉的地方,让沐沉夕想起了那暗无天日的三个月。

那一年,她在这监牢待了三个月。黑暗无光,即使是正午,也只有微弱的光透进来。她蜷缩着身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永远待在这里,直到死去。

那也是沐沉夕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恐惧。

直到她十八岁生辰的那个晚上,爹爹过来探望她。

昏暗的灯下,她看到爹爹发间忽然多的白发,宽厚的背也微微佝偻了。

那个在她心目中如同战神一般伟岸高达的男人,竟然也有老的一天。

沐澄钧只是默默走到她身旁坐下,狱卒们也都离开了。他揽着她的肩膀,沐沉夕将头靠在爹爹的肩上。

“夕儿,陛下决定让十四皇子去雍关历练。”

“很好啊,比起旁人,我更希望是阿越。”

“你后悔么”

她摇了摇头“不悔。”

沐澄钧苦笑“你呀,这脾气还是像我。以前我在你娘面前得意的时候,她总是说,像我不好。那时候我以为她只是赌气,如今才明白,像我,确实是不好。过刚易折,何况你是女子。”

“娘亲还好么”

沐澄钧扶起她“还知道担心你娘。”他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暖手的小炉子,“你娘熬了几个晚上亲手给你缝的。她说旁人做的没她细心,非要自己做,身子骨那么弱,还染了风寒。”

沐沉夕垂下了眼眸“我没事的,习武强身,我好着呢。”

“你”沐澄钧张了张嘴,许多话终究没有没有说,“夕儿,你离开长安吧。”

沐沉夕惊讶地看着他“陛下要放了我”

“陛下早就想放了你,可是太后和孟氏族人如何能放你你杀的,可是孟家的长子嫡孙。是他们孟家未来的家主”

“那”

“是爹爹自作主张,与十四皇子商议了,届时你躲在他的随身行李之中。没有人敢盘查,等到了雍关,你再出来。你钟叔叔会护你周全的。”

“那爹爹你呢会不会因为我”

“放心吧,爹不会有事。”他拍了拍沐沉夕的头,“只是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我的夕儿了。”他眼中泪光闪了闪,又忍了下去,握住了她的手,“留在长安爹保不住你。”

“可是我不能一走了之,牵连了你们,我”

“你不肯走,是不是因为,除了爹娘以外,还有牵挂”

沐沉夕怔了怔,撇开了眼睛“没有。”

“你不是一向喜欢谢家那小子,是不是怕你走了,他娶了旁人”

“爹,都这时候了,你还取笑我”沐沉夕叹了口气,“其实我我早就知道他不喜欢我。可我就是有一点不甘心,总以为许多事靠着努力就能得到。现在我想通了,我跟他本就是两种人,他不喜欢我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没什么好牵挂他的。兴许他若是知道我走了,家里要摆上三天的流水席呢。”

沐澄钧笑了笑,揉着她的脑袋“既然如此,你到了雍关,爹让钟柏祁给你安排相相亲。”

“爹,你就别想那么远了。”她嗔怪道。

沐澄钧将出逃的计划告诉了沐沉夕,便起身离去。

走到门边,又转过头看着她,哽咽了一下,才缓缓道“兴许再过些年,一切都过去了,你也能

回来。记得照顾好自己,别让爹娘担心。”

沐沉夕起身扑了过去,自背后抱住了他“爹你放心,我去雍关上战场立战功,争取早日回来孝敬你和娘亲。”

“好。”

沐澄钧咬了咬牙,挣开了她的手,大步离去。

幽暗的牢笼里,她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远去,原本挺拔的身姿也有些佝偻。

那时候的她从未想过,那是她今生今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爹爹了

沐沉夕恍惚自梦中醒来,被一阵敲击声吵醒。睁开眼,腹中的疼痛袭来。沐沉夕还有些晃神,她一向不怎么做梦,昨晚竟然又梦见了爹爹。

“郡主,太子中毒一案开审,劳烦您移驾。”

沐沉夕瞧了凌彦一眼,不疾不徐起身,虚弱地起身扶墙而出。

凌彦有些担忧“郡主,你无事吧”

“还好。”沐沉夕脸色惨白,早膳也还没用。不过刚一出牢门,叮咛和丝萝便上前来,一左一右搀着她。

今日是三堂会审,大理寺卿,御史中丞和刑部尚书一同审理。到了公堂,沐沉夕才知道谢云诀和长公主也来旁听,一同来旁听的还有几名皇子。

长公主远远便瞧见脸色惨白的沐沉夕,身子不由得前倾,待看到她近前,忍不住嗔怪道“郡主也中了毒,虽是被那犯妇指证,可罪名未定。大理寺怎么就犯人似的待她”

大理寺卿清了清喉咙,衣衫下面全是冷汗。谢云诀虽然没说什么,但看他的眼神比杀了他还可怕。

凌彦将人带到,便退到了后面。在场这么多人,他一个都招惹不起。还是默默退到一旁最是安全。

大理寺卿举起惊堂木,正要拍下去,眼角余光瞥见谢云诀正冷冷地瞧着他,又赶忙放下了“堂下可是定安郡主。”

依照沐沉夕的身份,是不必向他行礼的,于是她略略颔首,气若游丝地吐出一个字“是。”

一旁凌彦赶忙解释道“郡主也中了毒。”

“犯妇风裳供认,是郡主合谋毒害太子殿下,郡主可有何辩解”

沐沉夕蓄了口气,正要挤出些眼泪来。一旁谢云诀忽然道“王大人,不搬张椅子让郡主坐下再说么她毕竟也中了毒。”

大理寺卿王焕赶忙命人搬了椅子来,叮咛扶着她坐下。

“我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

在场众人纷纷露出了惊异的神色,王大人原以为堂审看起来阵仗大,实际上也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郡主居然认了。

谢云诀也皱起了眉头,他此前不是嘱托过她不要乱认

“王大人要证明我有罪,也需拿出证据来。否则,单凭风裳一面之词,就能认定我谋划了此事么”

王大人思忖着该如何回答沐沉夕这个问题。毕竟风裳确实是一面之词,若要说证据也没有。

而且谢太傅邀请太子来家中小酌,本是寻常的事情。沐沉夕就是再傻也不会在自己家中害太子。这件事一定另有主谋,问题是要如何审出幕后主使来。

沐沉夕垂眸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风裳,王大人立刻回过神来,指向风裳“犯妇风裳,你意图谋害太子殿下,在酒中下毒,人赃并获无可抵赖。而后你又咬定是郡主投毒,本官问你,你有何证据证明是郡主投的毒”

“我我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又被郡主禁足院中。若不是郡主允许,哪有机会投毒”

“我若是主谋,为何要将你禁足,多此一举”

沐沉夕皱着眉头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你把解药交出来。”

风裳低着头,抿唇不语。

长公主不悦“王大人,我看着最要紧的还是交出解药,太子殿下和郡主可等不得。”

大理寺卿犹疑了片刻,高声道“来人,用刑。”

风裳咬了咬牙,抵死不肯说。一旁凌彦忽然走了出来,拱手道“启禀诸位大人,长公主殿下,各位皇子。下官和谢大人贴身侍卫夜晓在拘捕此女期间发现,此女似乎身怀武艺。”

“不可能。”谢云诀狐疑地瞧着风裳,“若是她会武艺,我怎会不知”

沐沉夕忽然瘪了瘪嘴,委屈道“夫君,我早就对你说过,她她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你就是不信我”

谢云诀的神情看起来惊疑未定,沐沉夕没想到谢云诀会这么配合她。而且她夫君这戏可比她好多了,非常富有层次,不仅符合了他一贯的清冷沉稳,又表现出了与往常不同的失态。

一个自视甚高却骤然发现自己上当受骗,努力隐忍情绪却终究是无法自制的深情世家公子的形象跃然眼前。

若不是自己也身在戏中,沐沉夕简直想立刻拜他为师。

“裳裳儿,你到底还瞒着我什么事”谢云诀叫出那两个字的时候,仿佛是字有些烫嘴,一边说一边皱眉。旁人听着只以为是谢云诀情难自已。

风裳也是虎躯一震,偷眼瞧着谢家夫妇,尤其是沐沉夕。见她脸色苍白,全然是一副温良恭俭,被辜负却又忍辱负重的贤妻模样。

风裳低了头,嗓子有些嘶哑“我我对公子的情意是真的。”

话音刚落,长公主便嗤笑道“情意是真的那日酒宴,多少双眼睛看到你和人偷情,你当所有人都眼盲么”

风裳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长公主,似乎难以置信。沐沉夕忍不住摇头,她作戏还是欠缺些火候,太过浮于表面。不似她夫君那般走心又富有感染力。

“原是家丑,不想外扬。但今日也无法隐瞒了,风裳,你那日在长公主府上与王公子私会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晓了。”沐沉夕沉声道。

“王公子”大理寺卿一指风裳,“那是何人,你从实招来”

风裳低着头不肯多言。

谢云诀低沉着声音问道“王羽勉”

风裳抬起头,眼眶含泪“公子,我”

“你何时与他相识”谢云诀瞧着她,眼眶也有些红。这模样,若是让长安城里的姑娘们瞧见了,怕是能直接生吞了风裳。

“我与公子相识以后,虽一直倾慕公子。可是可是公子素日公务繁忙,我一人独守空闺,盼得久了,觉得与公子越行越远,无法长久。后来无意中在郊外踏青时结识了王公子。他他待我很好。”风裳抹了抹眼泪,“他还赠了我许多东西。”

“只为这些”

沐沉夕冷笑“只怕不止吧。”她抬起眼眸看着谢云诀,情真意切,“夫君,我之前不愿同你细说,只是怕你伤心。但那日在公主府撞破她的奸1情之后,我便查过她。风裳,你接近我夫君,可是另有图谋”

十殿下忽然开了口“此处是公堂,郡主妹妹想处理家事,还是等回了府,关上门再说。”

“我要说的便是与此案有关之事。”沐沉夕撑着身子站起来,手指着风裳,“我怀疑,风裳毒害太子殿下,幕后主使便是王羽勉”

话一出口,众人骇然。十皇子脸色顿时很难看,王家是他的母族,王羽勉与他是表兄弟。

毒害太子的罪名若是落在王羽勉的头上,那么所有人都会怀疑是他想要争夺储君之位谋害兄长。

他原本只是来看个热闹,没想到谢府这件事的矛头竟然指到了他的身上。

“十弟,我们只是来听审的,该如何审这个案子,还是交给王大人。”四皇子出言制止。

大理寺卿总算是意识到,这一次的案子并不是宅院里的争风吃醋那么简单。事情涉及太子,本就棘手,现在又牵扯了四大世家之一的王家,还是大理寺卿的本家,更是让他不知所措。

沐沉夕抬起头,瞧着上方的大理寺卿“王大人,可否让我的贴身侍女到堂上来,此事还需她作人证。”

“这”

谢云诀的手已经是青筋暴起,他咬牙切齿唤道“叮咛”

谢大人平时处事云淡风轻,今日已然十分失态。但所有人都能理解,毕竟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这样被一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尤其是谢云诀这般,素来只有女子爱慕他,为他要生要死。

叮咛本就在一旁,此刻快步上前跪了下来。

“你说说看,你是如何寻到风裳的。”

“夫人那日自宋夫人处回来,便听闻有风裳的存在。还听了传言,说是风裳腹中已经有了公子的骨肉。夫人不愿意谢家的骨血流落在外,于是命我去寻她。原本我也没有头绪,只是忽然一日有人找到我,说是知晓我要寻的人在何处。”

“我偷偷去瞧了一眼,确实见有一女子,大腹便便,像是有身孕的模样。于是赶紧回禀夫人,夫人便去将人接了回来。原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可是后来有一日,我在路上遇到了线索的男子。我原以为他是风裳的邻人,却见他神色匆匆背着包袱出了城,行事十分古怪。于是我壮着胆子跟在后面,就看到看到他被人杀害了”

叮咛眼中满是惊惧之色,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后怕。沐沉夕叹了口气,那被杀害的人倒不是她安排的,而是叮咛亲眼所见。

沐沉夕只是算出了王羽勉那般谨慎之人,定然会杀人灭口。她动用了父亲留在长安的耳目,谈听出那传递消息的男子不日将回乡。

离开长安,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于是她在那日派叮咛去了这人必经的坊市买东西,让叮咛瞧见了他。叮咛一向不喜欢风裳,又是个机灵的丫头,沐沉夕知道她一定会跟上去。

这才有了叮咛亲眼见证有人杀人灭口这一幕。

当然她也派了人在背后保护她,确保她的安全以及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叮咛从袖中取出了一只令牌“这是那些杀手身上掉下来的东西。”

“呈上来。”

凌彦上前接过来,呈到了大理寺卿面前。上面赫然刻着一个“王”字。这样的木牌出自王家,而且制式特殊,他一眼就能看出真伪。

“郡主的怀疑合理,但也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就是王公子指使风裳犯下这滔天的罪行。毒害太子可是死罪”

“王大人,你可以因为风裳的一句话就将我抓进大理寺的打牢。如今种种疑点都指向你本家的时候,你反而要视而不见了么今日可是三堂会审,大理寺卿若是要徇私,也要看看御史中丞齐大人和刑部尚书孟大人同不同意”

大理寺卿脸色此刻比沐沉夕还要苍白“传王御史”

王羽勉赶来还需一些时辰,沐沉夕退后了几步,坐下歇息。忽然,有人递了帕子给她。

她抬起头,对上了谢云诀的目光,他露出了愧疚的神色。沐沉夕不得不佩服谢云诀,作戏不仅仅是有层次,更是一刻不松懈。

她接过来,擦去了额头的汗。谢云诀低声关切“还疼吗”

她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不疼,都是装的。”

谢云诀瞧了她一眼“嘴硬。”

不一会儿,王羽勉被唤来。风裳一见他,便瑟缩着往一旁让去“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

沐沉夕微微蹙眉,还是过于浮夸。这种时候应该走走心,再有所表示。早知道应该好好教教她。

王羽勉瞥了她一眼,便向在长公主,皇子们和谢云诀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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