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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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个星期,程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她无数次握着手机,想给俞明川打一通电话,告诉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不应该对他说那些话。

可每每对着手机通话界面,那拨通按键又迟迟按不下去,她怕俞明川不接电话,或者骂她。

后来有一次,程蒙实在忍不住了。她闭着眼,手指发抖地将号码拨了出去,电话通了,可接电话的人却是魏晓伟。

“啊!程小姐呀!”魏晓伟似乎并没有因为那天程蒙在办公楼那场闹剧而对她没好气,相反地,他很高兴接到她的电话,并在电话里笑眯眯地告诉她,俞明川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不方便讲电话,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以由他转告,不仅如此,他还大大方方地向她泄露了俞明川的全部行程,他告诉她,俞明川会在重庆待一天,然后去长沙,他改了航班,这周五晚上飞W市,欢迎她随时来查岗。

程蒙听完,难受地摇了摇头,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她跟魏晓伟打了个商量,烦请他不要将她的来电告诉俞明川。魏晓伟虽然困惑,但还是答应了。

程蒙挂了电话,将头埋进高如小山的实验汇报材料和病理切片图里。

程蒙备受煎熬的同时,杜凤和程然也不肯让她好过,本已定好在十一国庆节去美国的探亲签证,程然突然一个电话打来说办不了了,于是程蒙在网上定好的机票、酒店、境外保险,要一样一样的全部取消。

于是程蒙回了趟家,在新房子的大客厅里抱着笔记本电脑不停地打着国际长途电话,办退款手续。

杜凤在一旁闷闷不乐,她拿着抹布到处擦拭,时不时回头偷看程蒙的表情,一会儿说:“程蒙,你打这个长途电话贵不贵呀?”一会儿又说:“程蒙,你也没留过学,你说的英文他们听得懂吗?会不会弄错了?”

“程蒙,”杜凤最后说:“你打电话让程然办吧,她人在国外,这些事儿总比你清楚。”

程蒙本就心情烦闷,杜凤不断催促让她急了,她沉下脸,冷冷地说:“她要是愿意帮这个忙,您跟爸爸现在已经坐上去美国的飞机了。”

她噼里啪啦地按照话筒里的指示音拨数字键,程然怎么可能办呢?什么事情到她跟前,都只有往外推的份。她不信程然给杜凤编的那一箩筐签证办不下来的理由,程然只是不希望他们来罢了。她挂了最后一个电话,用黑色水性笔在打印好的白纸上划掉最后一项——一个外国旅行社的名字。

“退完了。”程蒙说。

“哦。”杜凤站在一边,手里抓着一块抹布,看了看程蒙,继而转过身去,对着那面能发光的柜子擦了又擦。

“这段时间留意一下您银行卡,应该会有退款短信进来。”

“哦。”杜凤放下抹布,去房间找她的老年机。杜凤的眼睛不太好,近处的字一片模糊。程蒙劝她好几次,去医院配一副老花镜,可杜凤说什么都不肯,她说自己眼睛好着呢,戴不管什么眼睛。

杜凤眯着眼睛读短信,又问程蒙:“没你说的那什么退款消息来呀。”

“要再等等,没这么快。”程蒙解释道。

“哦。”杜凤脸上写满了失望。她冲着手机嘀嘀咕咕,“这些外国酒店,他们是不是骗我钱了?”

“不会。”程蒙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国内旅行社的宣传册。她将册子递给杜凤,说:“妈,如果国庆想跟爸爸出去玩的话,可以跟我说一声,我帮你们报一个团,也不贵,两个人加起来也就几千块钱。”

杜凤看着程蒙递来的册子愣了愣。她放下手机,又两手对着搓了搓,擦掉手背上的汗渍。她接了过去,认真地打开看。如果一定要问她,是否也曾后悔过这两个女儿她选择偏爱了另一个,以她固执刚硬的性格,她一定不会说真话。

“你实验室现在钱给的多了吗?”

“没有。”

“没有?”杜凤说:“你每天在你那个实验室里加班加点,结果也没见多拿着点钱。”

“实验室现在经费挺紧张的。”

杜凤便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知道存钱,有多少钱就花多少钱,整天就这么混日子吗?几千块钱还不多?抵得上你一个月的工资了,你想喝一个月的东北风去?”说着她啪地一声将宣传册掷在了桌上,没好气地说:“没必要花这个冤枉钱,你爸爸跟我,哪儿也不想去!”

程蒙看着那册皱起来了的宣传册,觉得莫名的疲惫。她突然不想跟杜凤、跟程然继续这漫长的置气,什么偏心不偏心,什么疼爱不疼爱,她彻底厌烦这种不断吞噬她的负面情绪,继而生出一丝对自己、对母亲和妹妹的怜悯。她淡淡地说:“好,妈,您不愿意去就算了吧。我实验室还有事,先回去了。”

“等等,”程蒙拎包离开。快到了门口,杜凤突然将她叫住了。杜凤顿了顿,说:“你,你周末回不回来吃饭?”

程蒙便说:“我周末也在实验室。”

周五晚上,俞明川的飞机到W市,程蒙坐出租车去了俞明川的公寓找他。俞明川的公寓地址长而拗口,程蒙以为过了这么久,她一定会忘,可没想到的是,她不仅忘不了,甚至一闭上眼,鼻腔里甚至便能再次闻到那天浓重酒精气息间透出的沉香。

俞明川的公寓电梯入户,没有门禁卡进不了小区,程蒙在小区外等了好一会儿,门卫见夜里风冷,而她又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于是给她开了门,让她在车库等等。

程蒙掏出手机,思忖突然跑到俞明川家中是否不合时宜,但她已经等一周了,今天她太想见到俞明川。她给俞明川发了短信,但一直没有恢复,拨了电话,手机也始终是忙音,“嘟嘟……嘟嘟……”

夏天眨眼便过完了,夜里秋风泛着凉,大片大片的梧桐树树叶黄灿灿地洒落在地上。俞明川的车库里空荡荡的,漂浮着灰尘的和汽油的味道。

她不知道这是否在暗示她应该自觉地回去,但是她不想回去。她缩在角落站着,又等了许久,车库外传来了发动机声,一辆黑色轿车的大探照灯照射了进来,照得程蒙眼睛睁不开。

程蒙用手挡着眼睛,然后认出了俞明川的车牌。

俞明川也看见了她,他平缓地将车停在她的面前,然后迅速地拉开车门下车。

他不知程蒙又一个人在外面等了多久,语气克制不住地变得严厉,“什么时候来的?”

程蒙搓了搓脸,说:“刚刚。”

俞明川说:“你应该给我打电话。”

程蒙解释说:“我打了,没通。”

俞明川掏出手机,这才发现漫长的车途劳顿,他的手机早就罢工。俞明川无可奈何,他揉了揉眉心,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程蒙,如果你是来谈合同的,请等一下……”

“俞明川……”程蒙已经开口了,她直直地看着俞明川,害怕下一秒眼前这个人又幻化成一个虚无的背影。

她伸出手,想抓上俞明川的衣摆,但又收了回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费力地一点一点地,将她这一个星期想说的话全说了出来——“我不是来跟你谈合同的。俞明川。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我真的很过分,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是这样……你爸爸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我一想到,我一想到你以前这么委屈,而我还这么说你,我真的,我真的……”程蒙的眼泪忍不住往外掉,明明她才是做错事的那一个,但她却委屈得像是被欺负了。她低下头,指尖打着颤,哭得声音软绵几乎破了音。

“程蒙……你听我说,”俞明川慌了神,他手足无措,又小心翼翼地将人圈进怀里,柔声安慰,“真的没关系。”

“对不起嘛……”不知道是俞明川的手臂揽上了她的肩膀,还是她不受控制地蛊惑着靠了过去,程蒙的额头贴在了俞明川挺狂的白色西服衬衣衣领上,蜿蜿蜒蜒的泪水吸入那棉麻的质地里。

“不用不停的说对不起。”俞明川的手轻轻碰了碰她耳侧的头发,手指尖温和地捋过她的耳廓,“我知道的,你没别的意思,我知道的……”

他像哄小孩儿一样轻声哄着,他顿了顿,低声又说:“但是,蒙蒙,但是这件事我们等一下再说好不好?现在时间不太好,还有人在……”

程蒙猛地止住哭,心脏几乎停了一拍,她不敢从俞明川的肩膀上抬起头看,像受惊的骆驼一样将头埋进沙子里,她怯怯地问:“谁,谁在啊……”

“我同事。”

“什么同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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