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被羞辱的女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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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思义想说的第二个故事的主角是阿月。

这个故事令东方思义感慨的是,阿月的悲剧是她身边的另外几个女人强加给她的。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即使是进入了二十一世纪,妇女地位真正意义上的思想与观念解放的任务也并没有结束。从某个角度来说,妇女解放的最重要的一个标志,女性自身观念的现代化,在一些女性个体的身上,还远远没有自我实现。

当东方思义如往常一样走进法庭,再一次敲响那个可以结束许多悲剧故事的法槌的时候,那个不得不选择用法律的手段来结束自己不幸婚姻的阿月,想起自己几年来的遭遇,无法控制地流下了眼泪。

那些让她刻骨铭心的一幕幕生活场景,似乎像是自己被迫出演的一部电视连续剧。只是她知道,这不是在演戏,而是真实的发生在自己生活中的悲剧。

只是在这个真实的生活悲剧中,她不知道导演是谁?她不知道除了自己遭遇的这个脚本,还有没有其他的版本。她实在是无法继续出演这个悲剧的女主角了,她必须要想办法来结束这个悲剧,她想换一个角色了。换一个轻松一点的角色,换一个能给自己带来幸福感觉的角色。

天黑了,阿月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坐在屋子里,她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屋子的墙上出神,那里的是一张又一张的娃娃年画。娃娃年画像是每年春节都要买几张的,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笑嘻嘻的胖娃娃。她有时候奇怪地想,这是不是也可以算子孙满堂了。看着看着,她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幻觉,那些娃娃们纷纷从墙上跳了下来,他们跳着舞着,还唱起了好听的童谣。

但这都是水中月,镜中花。结婚六年了,她的肚子却没有任何反应。因此,她的眼前又出现了另外一种幻觉,这些娃娃们嘻嘻笑着,似乎在嘲笑她的遭遇,嘲笑她的命运。

因为阿月一直没有怀上孩子,阿月和丈夫都郁郁无欢。阿月也因此听够了婆婆的恶骂,听够了嫂子们的讥笑。她无法面对这些同样是女人的冷嘲热讽的脸,无法面对那一双双像刀子一般的目光,她甚至想到了死,但那只是偶尔产生的一丝悲观的情绪而已。

她想要有一个孩子,只是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天性,而不是要为一个男人来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她是新时代的女性,不是男人的生殖机器,她不会去为那种封建的观念去殉道的。

阿月和丈夫看起来都是很健康的,两个人都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毛病,他们的房事也不少,但就是没有结果。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看不到收获的日子总是苦闷的。闲言碎语不断地从她的耳朵里往脑子里灌,她感觉头都要炸开了。这是一种不得不接受的家庭舆论的轰炸,炸得她心烦意乱,无法正常地生活。它们就像是时刻悬在自己头上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向她发起挑战和攻击。

阿月不想再回避了,她实在是忍受不了那些来自各个角落的讥笑了,她也不想再默默地忍受那些莫名其妙的嘲讽了。她更是承受不了每天遭遇的那些狂轰滥炸了,阿月觉得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不公平的羞辱。

终于,她决定不再忍受了,她要用她们对待自己的那一套理由来对等地反击了。对着又一次肆意责骂她的婆婆,她开始了回敬:“你们没有听说过家和万事兴吗?你们没有听说过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吗?反过来,你们兴不兴旺,跟我没有关系,只跟你们家族的所作所为有关系。你们没有理由责怪我。”

婆婆恼怒了:“你在骂我们家缺德吗?你在诅咒我们家不兴旺吗?你想让我们家断子绝孙吗?你这个歹毒的女人。”她望着恼怒的婆婆笑起来,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她懒得与她们对骂,懒得与她们争长论短,她们的骨子里只是一个家族的生育机器。

这次她与婆婆争执后,阿月挨了丈夫两个耳光。阿月满眼泪水不服气地说:“我们去医院检查吧,让医生看看是哪个的原因。”丈夫沉默了半天,他也想搞清楚是什么原因,最后还是同意了阿月的要求。阿月和他一道去医院做了检查,不久结论出来了,真相大白是她丈夫患有男性不孕症。

阿月的丈夫终于明白过来,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妻子,对阿月的态度也好了很多。为了有个自己的孩子,他开始按着医生说的做,吃药从未间断,酒也点滴不沾。

这样的过了半年,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和效果。他彻底地绝望了,认为这是老天对自己的惩罚,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没有用的,于是便三天两头在外面喝得烂醉地回家。阿月什么也不能说,话不投机就会遭受他一顿没羞没耻的恶骂,有时甚至还会拳脚相加。

阿月默然地忍受着,她只能祈求自己的命运会出现奇迹。然而,在她平淡的生活中是没有奇迹的。不仅是阿月,很多和她一样平凡的众生,剧本中都没有奇迹这个情节发生的。

她所拥有的不是奇迹,只有丈夫变本加厉的辱骂,甚至是无端的怀疑。丈夫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只要看到她与别的男人同行,两个人之间就免不了有一场吵闹。心灰意冷的阿月想到了离婚,但心肠柔软的她,想到离婚会给他的打击,又不忍心作出这样的选择,只能在一种内心的矛盾中,一天一天地打发着没有半点希望的日子。

他厂里老板的老婆生了个儿子,大家按着不成文的规矩都凑了份子去喝喜酒,他当然也不能不去。临出家门的时候,阿月关心地劝他说:“酒是别人家的,身体是自己家的,能少喝一点,还是少喝一点为好。”

他却冷冷的回了一句:“喝多喝少是我自己的事,喝酒不喝酒都是一样的,对身体都没有什么用了。身子算是废了,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了,不关你的事,你少管为好。”

那天天气很闷,天黑的时候下起了小雨。婆婆拉长着脸走进门来质问阿月道:“又没看见他这个人的影子,你这个女人真是不贤良,你要好好管管自己,也要好好管管你丈夫,他这个废物死到哪里去了?我看你这个女人整天想心事,你的心又死到哪去了?真是个败家的女人!”阿月没好气地说:“他有自己的腿,我管不到,也不想管。我想我的心事,你也管不了,这是我的自由。”

婆婆觉得阿月对自己没有一点尊重,竟然这样答话,让她觉得一点都下不了台,就越发来气了:“你是对老娘发火么?你这个没用的货!”

阿月不想再忍受屈辱了:“我哪里没用?我没用不劳你操心。你有用?你问问你儿子有没有用?”婆婆声色俱厉起来:“我没用?我养了四个儿子,你也生一个给老娘看看嘛?”几个嫂子在一旁嘻嘻笑着看热闹。

阿月再也忍不住了:“实话告诉你吧,是你儿子不行,断子绝孙活该。”

婆婆气得直翻白眼:“你不要血口喷人?”

阿月不再回避:“那你就去问问你儿子!”

雷声隆隆,他喝得醉醺醺的跌跌撞撞地回来了,扶着门框子站定,两眼无神地盯着阿月,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我断子绝孙活该。你给我滚,滚吧。”

雨越下越大,围上来看热闹的人躲到屋檐下去说闲话了。阿月双手捂住脸,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老天哪,我该怎么办啊?我的命为什么这样苦。”

她终于在心里作出了艰难的决定:离婚,这样的婚姻已没有了任何存在的理由。她走进雨中,没再回头。那一刻,她终于卸下了心里最沉重的负担。

在陈腐的婚姻家庭观念中,爱情是可有可无的,女人的价值是能否生育子嗣以传宗接代。多少代女人在这种陈腐观念的巨大阴影下断送了幸福,这种观念只要存在,就会继续制造悲剧。

阿玉的婆婆要用她的粗白布来鉴定另一个女人的贞洁,阿月的婆婆要用生育来衡量另一个女人的价值。婆婆们在忍受了陈腐的传统观念考验后,又心安理得地要用同样的方式和标准来衡量同样是女人的儿媳们,要用那些看得见和看不见的粗白布来束缚她们年轻的生命和人生。

从两代女人的相互冲突中,我们看到了悲剧的根源,也欣慰地看到了社会的发展和进步,看到了旧观念的消亡,新观念的诞生。随着社会的进步,对婚姻家庭的要求也会不断提高,但这些要求是更符合人性和更符合人类大道的,而不是把女人当作可以用粗白布来衡量的物品和生育的工具。

在男女平等的时代,现代女性不可能再生活在那个由封建男权为主导的社会所遗留的道德标准之下的。

对于年轻的阿玉和阿月们,摆脱旧观念的束缚,走向幸福的明天,是这一代女性必然的选择。

新的时代给了她们每个人法定的权利来进行自己人生方式的选择,她们也必然更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更在意自己的人生价值。而不再依附于另外的个体,她们的人生价值已从家庭中解放出来,更多的是在社会生活中实现自我,实现真正的平等。

(下期预告:第121章无形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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