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chapter4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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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9

        那种可怕的感觉,  就像教室里老旧的吊扇,终于砸下来。她不止一次提醒爸爸,干活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可意外来的时候,  叮嘱有用吗?

        段云接电话的时候嗓子抖得像散开的沙子:“哪个医院。”

        叶校表情瞬间严肃,  把手机接过来对那端说:“你再说一下,我记着。”

        护士说叶海明受伤在抢救,家属快点过来。

        县医院叶校是知道的,她没在电话里问太多,  拿好需要的证件和钱,  带着妈妈出门了。

        抢救室门口围了很多人,  看穿着打扮应该是爸爸的工友,有一个叔叔叶校认得,  过年的时候给爸爸送饭,  还打过招呼。

        那个叔叔见到叶校,慌忙喊人:“来了,人来了,老叶的老婆和闺女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  像是家属来了能有什么希望。

        护士快速和叶校说明了情况,叶海明被高空坠落的物体砸中,当场丧失意识,  医生在全力抢救的。然后让叶校跟她去办理手续,缴费。

        段云完全没法冷静,脑子里全是嗡嗡的声音

        叶校签好了手术同意书,  让腿软的段云去椅子上坐着,  但她自己现在人也是懵着的。看了看送爸爸来的人,  各个肩背佝偻,  一身疲态,  都是劳苦大众,工地负责人似乎并没有来。

        她问工友叔叔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围了过来,有两个叔叔是和叶海明在一起工作的,尽力描述当时的状况。

        叶海明在一楼拽绳索,通过窗户把建材往里吊,当时天还亮着,但也有点灰蒙蒙的,叶海明没有注意到绳子捆绑木材被磨细了,撞到二楼到三楼之间的隔层,东西散落,全砸在他身上。

        木材不是棉花,重量很大,叶海明当场就被砸到失去意识。

        好在工友们也算有点救助经验,移开重物后没有马上移动他,而是立即打了120急救电话。

        叔叔叹了口气,说道:“小丫头,你爸能把命救回来就不错了,以后肯定不能干活了。”

        他说这话的声音很低,没让段云听见,“有可能瘫痪,我之前有个朋友也是这样,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实话属实残忍,他以为叶校会哭,但叶校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十分冰冷,几乎让人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听明白,还是对父亲没感情。

        事实上,叶校的身体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管情绪如何了,被挤得压的满满,快撑炸了,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说:“我知道了,谢谢大家了。”

        叔叔又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间不早了,他们临走前不忘对叶校说:“工地的负责人不出面,不知道是要躲起来还是怎么说。这个治疗费不少,有需要你就说话。”

        叶校再次说:“麻烦你们了。”

        半夜,叶海明被推出手术室。

        他下肢被砸中骨折脱位。脊髓损伤严重,运动神经受损,暂时丧失痛、温觉,大小便功能障碍。伴有的并发症也就是大众熟知的截瘫。

        段云没有完全听懂,只听了几个字眼就感觉到严重性。她没有办法不崩溃,自己才生完大病,叶海明又出事。

        那句话老话叫什么?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真的没有活路了吗?

        早上,叶校安顿妈妈去休息。

        叶海明现在不能自己大小便,作为女儿她不方便去给他弄,只能请男护工。

        还有很多事情……她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代办事项列出来。

        又查了下自己卡上的钱,加一起算了算。去年开始,她已经很用力在赚钱了,接各种私活,交了房租之后手头还余几万块。这也几乎是他们家所有的钱,叶校知道父母卡上没多少余额。

        但远远不够,后续治疗要很多钱,手术,康复锻炼……甚至钱都不是问题,她会追责事故责任和赔偿。

        只是一想到爸爸也许不能恢复,就这么瘫下去。她的身体像被撕裂,每一处皮肉都绽开了,痛觉一点点蔓延出来。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她没有喝一口水,没吃一口东西,整夜没闭眼

        明明很累却毫无睡意,也不饿,胸口积压的浓重的滞闷感越来越重,快把她逼死了。

        太阳出来了,她泡在晨光里却像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

        手机里有几条顾燕清发来的微信,时间是昨天晚上。

        【下午有点忙,刚到酒店。】

        【你睡了吗?】

        【晚安,叶校。】

        每条微信都间隔二十分钟,是属于顾燕清的分寸。叶校握着手机,盯了好长一会儿,她第一次没有回复他的心情。甚至感觉那些字很是刺眼,几分钟后,她把手机关掉。

        上午,爸爸的工友又来看他。他们也没什么钱,家里有上学的孩子要养,还是凑了点钱拿给段云。

        段云不能要他们的钱,只是一说话就忍不住掉眼泪,断断续续的哭诉着,“老叶这样可怎么办啊,我的身体也不好,我们校校……哪个男孩能看上我们负担这么重的家庭,我们要把她拖死了。”

        叶校都不知道爸爸妈妈对自己的爱到这个程度,任何事情上,都把她的前途考虑在第一位。

        意识到这件事,她更没有办法喘息。

        一个叔叔走前给了她工地负责人的电话,别的他们也无能为力。叶校准备先联系一下,看对方怎么处理这个事儿。

        刚走到门口,就撞见了一个梳着油头的男人,腋下夹着公文包,手肘拄在护士台上,“问下有个叫叶海明的病人,住在哪一间。”

        护士看都没看他一眼,扬着下巴指向叶校:“那是他女儿。”

        油头男人自称是工地的会计,叶校问:“你有什么事?”

        男人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子,里面有五万块钱,说作为人道主义给他们的补偿。

        叶校皱眉:“人道主义?不是赔偿吗?”

        男人的语气很强势,“你爸爸没跟我们签合同,他是包工头带来的。按理说我们赔不着,也是看你们可怜,哎。”

        看他说的有理有据,妈妈还真被唬住了,如果他们真不赔,小老百姓是弄不过这些大老板的。

        叶校看了他一眼,“五万块不够。”

        男人又道:“小姑娘,我们账上所有能动的钱我都取出来给你了,工地资金链都断了,快干不下去了。”

        叶校还是没接,这个人说的她一个字都不信。

        男人脸上出现了不太高兴的神情,他发现这姑娘一脸精明相,不像是个好糊弄的。这钱给不出去就代表麻烦甩不掉,好赖话都说了一通,对方油盐不进,他只能离开。

        这人压根儿就不是跑腿的会计,哪个会计这么嚣张,或者哪个会计敢一个人办这种棘手的事儿?

        待人离开,段云着急地问叶校:“怎么不要那个钱,能要一点是一点啊,你爸都这样了。”

        叶校拍了拍妈妈,安慰她:“你别着急,让我想想好吗。”

        妈妈不说话了。

        叶校理了下思路。她去年跟吴耀做了两个月的劳动专题,天天看资料、追现场,几乎成了半个专家。这情况其实很简单,分包的组织和承包经营者承担连带赔偿,谁都别想撇清。

        她很庆幸自己懂这方面的知识。但又很无奈,如果拿着一本《劳动合同法》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就不会有那么多追薪讨债的农民工了。

        而且这是乡下,刚刚那个人盛气凌人的样子,送五万块钱只是想探探情况,看是否好甩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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