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儿(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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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朝烟回了下人休息的耳房。

到了晚上,总算是没再下雨了。但人坐在窗下,总能听见屋檐上积雨向下淌落的珠玉之响。庭中有一片碧绿的桔树叶,映在窗纱上,似一段美人的脖颈。

灯罩下头的烛火用发簪拨过,却依旧烧得羸弱,香秀捧着一张绣绷,绣两针,便抬头四处瞧瞧,一副不安的模样。一个不小心,香秀还扎中了自己的手指,疼的“哎哟哎哟”叫了起来。

朝烟正坐在窗前抄账,见香秀如此心不在焉,便搁了笔问:“这是怎么了?”

“姑姑,我怕。”香秀将手指头上的血珠放在嘴里吮干净,小声嘟囔道,“万一这世上当真有鬼魂,那投水自杀的彩儿在长信宫里徘徊不去,又该怎么办?”

闻言,朝烟气不打一处来:“小笨丫头,这世上没有鬼怪。”顿一顿,朝烟又道,“且我瞧着,那彩儿之死,兴许与咱们殿下根本没什么干系。便是她要讨债,也讨不到咱们头上来。”

朝烟虽不敢笃定,但她心中总觉得,魏王并非是个好色成性之徒。要不然,这宫中怎么只有这点儿宫女?

且魏王虽对她轻佻,却没有当真地将她拉到床上去轻薄。魏王的种种行径,竟更像是一场作给旁人看的纨绔戏折,又像是……

又像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男子,当真在用自个儿的方法,笨拙地讨好心上的女子。

不过,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便被朝烟自己否决了。就算魏王如今被禁足长信宫,可他也是身份尊贵的龙裔,岂会屈尊对自己生出那等念头?这是无稽之谈。

她正在出神,就听得香秀道:“姑姑,你不是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吗?你也没见着彩儿之死到底是不是…是不是那位做的,怎么就这般笃定与那位无关了呢?您怪偏心的。”

说到最后,声音轻巴巴的,透着一股畏惧。

朝烟一愣,心下也暗觉得好笑。是呀,她怎么就笃定魏王是个好人了呢?她的心怎么就不知不觉地偏了?这可真是奇怪。

朝烟揉了揉酸涩的手腕,道:“不说这事了。对了,彩儿到底是一条人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投井了,也怪可怜的。改日准备一些纸钱,偷偷烧给她吧。”

香秀听了这话,却惨白着小脸,道:“要,要给彩儿烧纸钱呀?”

朝烟一瞧,便知道香秀是怕了。她无法,叹了口气道:“罢了,我自己去烧就是了。”彩儿与她,虽品阶有别,但都是高墙之下的宫女。好好的人就这样没了,听着怪可惜的。

耳房里又一阵窃窃絮语,终于是吹熄了灯。

过了几日,朝烟便打点关系,弄来了一小沓纸钱,在彩儿投水的井边私烧了。她胆子大,从不畏这些鬼鬼神神的,因此不觉得这有什么。这口井紧挨着竹林,从来少人迹,倒也不怕被人撞着。

火苗簇簇,很快便将纸钱烧作了灰烬。朝烟拿浮土将地上填好了,拍了拍手,便想起身回宫。恰在此时,她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扭头一看,却见青葱的竹林间,隐约有个宫女影子。

“谁在那里?”她问。

只听一阵簌簌叶响,有个眼熟的宫女手挎篮子,分竹而出。这宫女生的高大,浓眉英气,朝烟定睛一看,认出她是长信宫的玲珑。

“玲珑?你怎么在这里?”朝烟问。

“随便走走。”玲珑很敷衍地回答。她的余光落到了井边被烧作黑色的浮土,小声嘀咕道,“没想到你还挺好心的呢,来给彩儿烧纸钱?”

朝烟皱了皱眉。看来,玲珑也是知道彩儿之事的。

“一点举手之劳罢了。”朝烟说,“我与彩儿都是宫女,高低贵贱全凭主子高兴。她人就这样不在了,我听了,多少有些感伤。”

玲珑眯着眼打量她,半晌后,道:“烟姑姑,我玲珑虽然愚笨,但看人的眼光向来不错。我觉得你是个是非善恶分明之人,与萍嬷嬷不同。有些话,我也能放心地告诉你。”

“什么?”朝烟有些惑愕。

“彩儿之死,与咱们殿下没什么干系,是寿康宫将她逼死的。”玲珑说着,哼笑一声,语气很是嘲讽,“彩儿不愿为寿康宫办事,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闻言,朝烟的瞳眸骤然凝缩。

她神色微变,警惕地瞧了瞧四周,道:“玲珑,这些话岂是可以放在嘴上说出来的?若我乃寿康宫之人,你怕是也难留一命了!”

所幸,周围并无旁人,应当出不了什么大事。

玲珑却浑不在意的模样,道:“你虽是寿康宫来的,但和李姑姑她们却是隔了一层肚皮的外人。若不然,你也不会对彩儿之事毫无所知,还全不畏惧地跑来这里给她烧纸钱了。如此,我怕什么?”

朝烟心里暗恼不已:这玲珑,名字倒是妥帖,可性格却这样不慎重!

“烟姑姑,我瞧你是非分明,还有善恶之心。由你来做长信宫的掌事,应当是比萍嬷嬷要合适许多。”玲珑在井边坐下,竟也从篮中取出了一小叠纸元宝。她折着元宝钱,耿直道,“你最好远着些寿康宫,一心一意为咱们魏王殿下办事。我起初是不打算告诉你这事儿的,只等着你自己被寿康宫收拾了,好知道苦果。可我眼瞧你与萍嬷嬷不同,尚算是个良心在的,这才与你说这些好心话。听与不听,随便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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