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番外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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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孙良宜这个人,  他为官这一生,所受非议颇多。

        他是元熙帝的老师,  元熙帝登基之后,  对他尊崇有加,后官至太傅。

        其在朝期间,他提出了一系列的施政举措,  得到了元熙帝的支持,包括:清丈土地,  限制富绅兼并土地;设立商埠,加强与海外的交流与商贸;加强边防驻军,裁撤部分禁军;按收益梯度取税,  减轻农民赋税,  增加商绅赋税;兴修水利,  开垦荒地;改革科举制度,  唯才用人;等等。

        因元熙帝对其信任和器重有加,  他提出的举措均得到了很好的实施,在元熙帝当政的后期,大燕国力较之前进一步繁盛,国库充盈、经济发展、百姓负累减轻、人民安居乐业。

        但其提出并积极实施的举措得罪了一部分官绅、商人等,  因此其为官时,  受到不少攻讦,许多子虚乌有的事加诸在他身上,被人编成段子、写成书籍进行传播,  他便成了一个媚上取宠、好大喜功、贪赃枉法、打击异己的奸佞小人。

        传闻里,他□□过无数的少女,家中的宅院有放满了金银珠宝,还喜欢给自己的政敌扎小人、下降头,  总之不是什么好人。

        但实际上,他一生未曾娶妻,亦无后嗣。其在六十五岁那年向元熙帝提出致仕时,这位被人构陷为“贪官”、“奸臣”的正一品太傅,除了皇帝所赐的宅院和家中部分御赐之物,竟无什么值钱的东西,身边的下人也只有一个照顾他饮食起居的老妪及两个小厮。

        致仕之后,元熙帝与他最后一次君臣、师生相见时,元熙帝并未向赏赐其他人那样赐给这位老师金银珠宝或良田,他赏了他一座位于江南的宅院,并交给了他一箱昭顺宸妃旧时在宫中所用旧物。

        元熙帝对孙良宜道:“老师是寡欲之人,比起赏赐老师黄金万两或良田千亩,朕想这些或许更符合老师的心意。朕登基之后,已让人将母妃在江南老家的祖宅购回,我想老师应当喜欢那里作为自己的养老之处。”

        已经老态的孙良宜含泪叩谢皇恩,辞别了这个他教导了一生、也辅佐了一生的帝王,然后带着一份房契和一箱昭顺宸妃的旧物,带着那个孤苦的一直照顾他的老妪回了江南。

        他在回江南的路上,捡得一个被父母丢弃的五岁女童,将其认为孙女,取名“念樱”,然后带在了身边。

        他在江南庄家的旧宅里,过完了他剩余的一生,身边仅有老妪和这个收养的孙女陪伴。

        在其七十三岁那年的隆冬,他在后院的廊下,拿着书靠在躺椅上,看着后院的那片梅花林,突然想起了几十年前,年少的自己爬上院墙,与墙内的姑娘说话,那时的梅花也如现在这般开得那样艳,那是孙良宜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时光。

        他怀念着那些记忆,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他的孙女念樱怕他冷,将炭盆移得近了一些,拿走了他手上的书,替他抹去眼角的泪,并为他盖上了厚毯子,然后就坐在他身边陪他。

        而这一觉,孙良宜再一次醒来时,是在一个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房间。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十四五岁的青樱双手捧着脸坐在他的床前,少女的脸上带着不谙世事的娇俏,那是一张年轻的、漂亮的、没有经过史诗沧桑的脸。她见他醒来,极高兴的笑了起来:“你醒了?”

        孙良宜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又怕这个梦醒了,一直看着她,甚至不敢说话。

        青樱转身从床边的小桌子上给他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你醒了就赶紧将药喝了,你这次可病了好久。”

        孙良宜看着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眨一下眼睛,这个梦就醒了。

        青樱看着他的样子,手放在他的眼睛前挥了挥,忍不住道:“你病傻了,为何一直看着我。”

        说着伸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又试了试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的道:“退烧了呀。”

        孙良宜直至她将手放到他的额头,感受着她手掌的温度,他才相信这一切有可能是真的,而不是梦。

        青樱她还活着,真实的活着。

        孙良宜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握着青槿的手,她手上端着的汤药全部洒在了地上,碗也被他撞翻了,碎在了地上,但他却不顾得,小心翼翼的又痛苦的唤着:“青樱……”

        “你干嘛,一惊一乍的。”

        孙良宜眼睛湿润,焦急又惊恐的道:“青樱,你不能进宫去,不要进宫去……”

        你进宫去会死的。

        孙良宜没有说下去,哪怕只是想到那个字,他心里仍会隐痛。眼前的青樱十四五岁,很快她就会随着孟家大小姐入宫去,她会在那座皇宫里丢掉性命。他想告诉她,不要去,千万不要去。

        青樱越发奇怪的看着他:“什么进宫,我连上京都没有去过,进宫做什么。”

        说着看着洒在地上的药汁和碎了的药碗,又有些生气道:“你看你,药全洒了,又得重新给你煎药。”

        她说着抽出自己被他握着的手,把碎瓷片捡起来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但孙良宜却只记得她说她从没有去过上京的话,看着一直忙碌的她,小心的试探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书院里你的房间啊。”

        孙良宜左右打量了房间一眼,然后在记忆中缓缓的对上。是了,这是他在江南读书的书院里房间。虽然房间里的陈设与记忆中的已经有了很大不同,但还是那个房间。

        孙良宜又问:“这里是江南?”

        他不经意时,又望见了床边桌子上放着的一面黄铜镜,镜子里面露出了一张年轻的少年的脸。孙良宜渐渐的疑惑了起来,他伸手摸着自己的脸,然后用力的掐了一把,他痛得轻呼出声,这才相信一切都是真实的。

        青樱看着他,目光比他还疑惑,小声的嘀咕着:“不知道是不是鬼上身了,该找个巫神来给他驱驱邪。”

        她嘀咕完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又重新进来,手上端着一碗新的热乎乎的药。

        她把药放到他的手上,对着目不转睛看着她的孙良宜道:“你自己喝药,我要回去了,我今天是偷偷跑出来的。”

        她说完拍了拍身上的衣裳,转身就出去了,走出门口又想到了什么,将半个身子重新探回来,对他道:“记得喝药,下次我来,你病再不好,我不理你了。”

        然后又对他做了哥警告的姿势,便真的走了。

        孙良宜看着手里端着的药,好半天仍是浑浑噩噩的,有些闹不清楚现在的状况,直到药已经冷了,他才缓缓的将药喝下去。

        等喝完了药,他重新躺回床上,混沌的脑子里开始慢慢整理正在发生的事情。

        他明明记得庄家是在青樱九岁那年出事的,青樱十四五岁的时候已经在宋国公府,她当孟燕德的丫鬟,并且很快就会随着她入宫去……

        可是现在,青樱说她连上京都没去过,她还在江南,而他也还在江南……

        他,是重生了一世吗?

        那庄家其他人呢?也都还好吗?

        他像是想要去验证一些事情,急忙从床上起来,披了衣裳焦急的往外面跑。

        他按照记忆,一路跑,一直跑到了庄家宅子的门前。

        他看着宅子的大门上悬挂着的“庄府”的牌匾,门口有门房在看门,门前人来人往,宅子里面有丫鬟在洒扫,门口的门房仿佛还认得他,笑着和他说话道:“哟,是孙公子,又来找我们家大小姐?我家老爷说了,你和我家大小姐两个男未婚女未嫁,老是混在一起像什么话,让我们以后不许放你进去。”

        前脚刚走进府里的青樱看到了门口的孙良宜,疑惑的又从里面出去,问他道:“你怎么跑来了,你病还没好呢。”

        原来庄家真的还好好的。

        孙良宜伸手握住青樱的手腕,看着她,脸上落下泪来。

        青樱看着他握在她手腕上细长白皙的手,手指骨节分明,但握着她却极紧,仿佛怕一放开她就会消失了一样。

        她耳根红了起来,小声道:“男女授受不亲的,现在大街上呢,这么多人看着……”

        她话音未落,孙良宜却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他抱得她有些用力,让青樱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愣住了。

        跟着她又听到他带着些哽咽的声音,声音带着感激和庆幸:“太好了,真的太好了,青樱,一切都没有发生,你们都好好的。”

        庄家没有因为牵涉进宫廷之争而出事,庄家一家都平安,她还好好的,她没有遭受那么多的苦,她也没有进入宋国公府,所以她以后也一定不会进宫去的。

        一切都那么好,一如他前世常常幻想的那样。

        青樱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但看着他这样,还是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慰着他:“你究竟怎么了,我在啊,我一直都好好的。”

        孙良宜本还有许多话想说,也有很多话想问,但他此时却一点都不想再开口。只要她还好好的,一切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青槿从门上伸出半个脑袋来,这时的她不过十岁,与青樱相似的脸庞上带着稚气,但眼睛却是明亮而活泼的,眼珠子溜溜的转,仿佛随时都会在肚子里生出一个坏主意。

        她看着抱在一起的他们,眉眼弯弯的,笑眯眯的道:“你们也不知道躲着点,等会爹回来,门房肯定要告诉爹爹。姐姐今天一整天都不在家里,我就猜你跟孙哥哥约会去了。”

        孙良宜和青樱这时候终于分开,青樱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瞪了青槿一眼:“小丫头多什么嘴,你今天跑哪里去了,让你好好在家练字,你是不是也跑去外面跟人打马球去了。”

        又转身对孙良宜道:“我真的该进去了,你也赶紧回去,等我有空,我再去找你。”

        孙良宜脸上仍带着深沉的眷恋,但却依旧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于是青樱在他恋恋不舍的目光下,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大门,牵着妹妹一起进了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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