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鹿群迷失之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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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决定先到关公庙去看一看。

现在是凌晨五点,他们还有一小段时间。

山村偏僻,供奉忠义侯的寺庙却修得十分精致,台阶上的青苔被扫得很干净,楹联也没有灰尘。

虞楚越与黎爵赶到时,庙里已空无一人。

关羽的塑像立在中央,左右是周仓与关平,坛中香火尚未燃尽。

单看这气派,有谁能想到底下却暗藏机关。这位大将在两千年前横刀立马,却无法料到百年之后,子孙在他脚底下干出那样的勾当。

依照郑叹所言,虞楚越和黎爵来到庙外,伸手扣五下石狮子,回到庙内,果真见关公像后出现了一条方形通道。

虞楚越将手搭在密道入口上,往里探头。

里面是一条往下侧方倾斜的石梯。从尽头传来微弱的火光。

虞楚越从入口跳进去。地面有些潮湿,边缘布结着破碎的蛛网。

他没开手电,仅凭微弱的光源前进。黎爵则紧跟在他身后。

虞楚越边走边说:“我还以为你会阻止我。”

连握有隐身技能的任定川都在这地方栽了跟头。

“通关游戏必须理清所有的线索。”黎爵回答他,“这里有路,就代表有情报。任定川会死,是因为不够谨慎。”

闻言,虞楚越略显意外地觑他一眼。

遇到拥有这般游戏理解的角色很难得。

更多玩家会把明哲保身和卖队友作为第一要义,这样做,收益与投入之比是最高的。

其次,则是愚蠢的莽夫。再其次,是工于计算的博弈论爱好者。

而黎爵此人,拥有冷静的头脑与强大的能力;在具有风险的决断上,他又属于进取型的赌徒角色。

虞楚越和黎爵没再聊天。对于两人来说,几句话已足以使双方达成共识。

在黑漆漆的密道里度过良久,他们终于来到出口。

虞楚越往门中窥看。与郑叹给他们看的照片一样,这是一座以列柱支撑的宏伟古庙宇。在幽寂的火光里,除了瘦长的汉白玉石柱,放眼全是漆黑,一眼看不到边。

村民围绕成一个大圈,举着火把,肃穆而立。

在中心高筑的浮雕石坛上,跪坐着沮丧的中年人。他脚下是用黑色颜料涂成的圆形

图腾。

很像邪教举行庆典。事实上,大抵也是这么一回事。

有个巨大的影子动了,这人是赵巴。

他升起胳膊,手指间晃响一只铃铛,村人开始异口同声地低吟。

村人脸上的彩绘幽灵般连成橙红色的一线,歌颂模糊在轻盈跳跃的铃声里。他们所唱是一种奇异的语言,却很难辨别来自于哪个地域哪段历史。

虞楚越直觉不妙。

起初,虞楚越只觉得这段歌词分外古老,难以领悟。

渐渐地,他感觉到毛骨悚然,所站之处恍如有针在刺他的脚。

满屋的吟诵跃升到嘹亮的高音。一个一个的人,神情虔诚,仰望穹顶。火光伏在地上,亲吻长影的边缘,宛若青面獠牙的鬼魂。

心脏淌血的野兽登上悬崖,在群星宇宙中尖嗥,海龙越出水面,在旷古圆月下低吟。他们祈祷神明降临在被诅咒的夜里。

虞楚越认出来了,那是巨鹿抬头仰望铁穹顶时的神态。

他们的目光穿透天花板,望向天空宇宙之中某个不可被理解的存在,口中所道是皆是感激。

虞楚越拧着眉毛看着一切。绘有图腾的地板徐徐下沉,中央巨眼正缓慢凸成一个线条粗犷的曲面。

混沌的吟诵声中,一股窒息感扼住他的咽喉。

他脑中钝痛,危机感交错于他的脑海。虚空中有个影子,诱导他朝那神秘的黑图腾走去。

——去吧,回归神的怀里。

虞楚越余光往身旁瞥,黎爵也在原地僵直地站着。

这样下去,他们真得去三途川陪任定川了。

他用尽全力,让手指勉强动起来,在黎爵手背上掐了一把。

痛觉信号将黎爵的神经细胞唤醒。

他一把拦住虞楚越的腰,往密道外跑。

虞楚越缓过神来时,两人已经站在寺庙门口。

天上一轮冷月,远处打更人正在打梆。

黎爵:“你操作真下饭。”

虞楚越刚回过神来,冷不防遭了一顿嘲讽。

但他不生气。方才幸亏他身旁有个队友。

冒险家很多时候就是如此。危机关头,只能凭借本能来赌自己的生死。

死去的,定格在时间里;活下来的,就能更进一步。

他笑着问:“是不是很刺激?”

黎爵却似乎没有他那份玩

游戏的闲心,面色冰冷。

“你早就猜到什么?”

虞楚越不紧不慢地说:“他们在召唤伊赫乌蒂。底下大概是地下工厂的另一道入口。”

现在,发生在任定川身上的事基本明了。

村人用满岁数的居民交换下一代新生时,需要将伊赫乌蒂召唤出来,才能达成交易。

新生——年满四十——种子,在这个循环里,伊赫乌蒂大概得到祂想要的东西,而村民……当然什么都不能得到,只是一群被洗脑的可怜的家畜而已。

任定川大概在密道里蹲了太久,鹿神被村民召唤后一眼就发现了这个外乡人,才会丧命于此。

对于神祇而言,“隐身术”不过是拙劣的障眼法。

如果他们两个晚出来一步,运气不好,撞见那头即将出现的“神”,大抵也要和胖子一同下地狱。

这座村庄代表一个独立国邦的意志。必要之际,村民可以直接毁灭他们,而不用因伦理道德产生一丝愧疚。

国家,暴力机器。这个定义不无道理。

时间不早了,两人在庙前分别。

回到周俊才的家,虞楚越发现周俊才还没有回来,屋子里静悄悄的。

他坐在床上,刚要躺下,从窗口隐隐飘来木材燃烧的香味。

他循着气味,沿墙走去,看到田汉中家的后院。

田汉中的豪宅与周俊才的家很近。

但两者贫富悬殊,深刻体现了剥削阶级对民众的压榨。

虞楚越藏在栅栏后面,往院里悄悄地看。

田泊明蹲在地上。他正给一个小土丘上香。

土丘上插着块石碑,像是墓碑,但土丘显然埋不下那么多人。

石碑上刻着许多名字。虞楚越眯起眼,看清最下面的名字竟然是“宋抓罗”。

宋抓罗死了?怎么可能?

这个念头只是冒出来一小会儿,便被他掐灭。

不一定。

也许宋抓罗因为知道太多而被处死,但也有可能是“即将要死”。

虞楚越想到田泊明曾撕碎宋抓罗那张肖像画,认为他还真有可能会干出这种事来。若真如此,那田宋两人的关系不是死敌就是损友了。

虞楚越继续观察石碑。

除开宋抓罗,上面还有另五个名字。

他想起周俊才告诉他的事。宋抓罗是和

五个少年一起犯事的,但只有宋被抓了回来。

宋抓罗还知道更多内幕,所以和同伴一起逃走。结果同伴死于非命。

这五个人,从四十献祭的循环里消失了。

因此,伊赫乌蒂将五名外界游客卷入这座山的阴霾里,保证整体祭品数量不发生改变。

田泊明与宋抓罗年龄相仿,或许是旧友。甚至他也参与了逃跑行动,由于身份原因,才幸免于难。

大概是看在相识一场的面子上,为后者上一柱香。

如果宋抓罗还活着,他得找个机会去问一问。很可能宋抓罗是他们唯一的友军。

虞楚越远远观察一阵子,也没看出其他名堂来,天色越来越亮,便回到了周俊才家。

“我受不了了。”远去时,虞楚越模模糊糊地听见田泊明轻语,带着一点令人诧异的哭腔,“我是个懦夫。”

虞楚越睡到第二天中午,被周俊才叫醒。

周俊才只告诉他,村长有话对他们几个外乡人说,对其余问题充耳不闻。

虞楚越看周俊才躲闪的眼神,知道终于有精明人给傻大个传话了。

他洗了把脸,跟着周俊才往田汉中的家里走。

虞楚越有意往院子望了一眼,没看到田泊明,望见小屁孩在门口踢毽子。

虞楚越一把抓住毽子:“你哥哥呢?”

“你说那个叛逆崽?”小屁孩问他,然后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一大早走了。”

虞楚越将毽子丢给他,踏过门槛。

来到客厅,气氛异常尴尬。

关凤拳的腿还肿着。他腿上夹了两块木板,走路都带颤,看上去很惨。

郑叹挨着关凤拳坐,看到虞楚越进门,摸了摸鼻子。

经过昨晚那茬事,虞楚越懒得和他们虚与委蛇。

他坐到黎爵身旁,稍稍打个哈欠。

满打满算,他昨晚统共只睡了两个小时。就算对于游戏AI,这个待机时长也吃不大消。

黎爵睨他一眼,递过来一杯水。

虞楚越将水一饮而尽时,感觉到一双怨毒的目光游离在脸上。

不用看,就知道是哪个怂货。

不久,田汉中走了进来,仍旧带着他健壮如墙的保镖。

他对僵直的氛围很诧异,不过于他而言,玩家内部产生矛盾是好消息。

“请各位远客

过来,主要是想问一问各位——住得还习不习惯?”

和稀泥专业户郑叹悄悄看一圈周围。玩家里似乎没人想搭理田汉中。

他只好开口:“还可以。”

田汉中:“最近村里动土木的事情有些多,原来去外面的路被封了,各位得再多待一阵子。”

郑叹愣了片刻。

关凤拳冷冷地问:“你是不想让我们回去,对吧?”

田汉中身后,赵巴把手指嘎嘣响了。

郑叹连忙出来打圆场:“不急,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虞楚越问:“那我们住哪里?”

“村里会一直为各位提供住所。说到底,这是我们招待不周。”田汉中和善地凝视着他,“楚小姐如果住腻了,我可以联系其他村民。”

“不用了,我还挺喜欢周先生。”

田汉中闻言,眼角的笑纹加深了:“您喜欢他?”

“他是个好人。我也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很久没那么轻松过了,就当在这里度了个长假。”

虞楚越说出这句话时,脸上挂着很真挚的表情,没一丁点撒谎的痕迹。

黎爵别过头,心里暗笑。

“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

某人目击昨晚目击地下工厂时那些丰富复杂的表情,他还历历在目。

田汉中一边听虞楚越吹彩虹屁,一边点头。他对虞楚越的赞美非常受用。

听完,他将话锋转向其余三人:“各位觉得如何?”

这是个友善的问题,田汉中面目和蔼可亲,可他身后的赵巴不那么想。

黎爵:“我和楚小姐一样。”

郑叹:“我也是。”

关凤拳把头一扭,没多说什么。

田汉中露出满意的表情。

郑叹看在眼里,内心却哭得更惨。

通往外界的唯一通路被田汉中死死攥在手里,不肯给一丁点放给他们的机会。

进入副本时他有意识地看过手表。现实世界周日零点与这个世界的凌晨六点恰巧对标。他们已经在这里白白浪费两天。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没有在明天凌晨六点前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下场和被赵巴打死同样悲惨。

离开田汉中的家后,玩家发现,村人对他们的敌意消失了。

郑叹觉得很纳闷。只有虞楚越心知肚明。

他的猜测大概是

真的。每当村民死无全尸,伊赫乌蒂会从外界捞人过来,维持总体人数。如此一来,他们就从“外乡人”转化成“同胞”了。

这像生态平衡,不过维持平衡的角色从自然变为了邪神。

周俊才问了虞楚越一个奇怪的问题——

“城里也有宗教吗?”

虞楚越捧着茶杯:“了解过一些。”

周俊才显得很开心:“那——你信神吗?”

虞楚越抿了口茶,只是笑。

周俊才又不依不饶地问了好几遍,虞楚越方才抛出标准的官方回答:“神秘学背后总是科学。就算有神存在,也只是生物圈中的一员。”

周俊才一脸失望。

自从回到周俊才家,周俊才就开始和虞楚越谈牛鬼蛇神。

田汉中把他们留在这里,下一步就是从精神上进行同化。

但论洗脑,周俊才还太年轻。

虞楚越问:“你相信鬼的存在?”

“我当然信。”周俊才不假思索,“我邻居小时候见到过鬼,就在某天回家的路上。他看到一个全身白色的人站在后院里,但走过去看,那个人又消失了。村里会通灵的长辈说,小孩子很容易撞见鬼,因为他们灵魂澄澈。”

虞楚越评价:“老套路了,和我看到过一百零三个鬼故事都差不多。”

周俊才急了:“这是真的!”

“有别人看见了?”

“没有,但他不可能是撒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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