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悠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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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韦遇刺的事很快在朝内传开,众朝臣反应不一,有惊讶或不屑的、有幸灾乐祸的、有冷眼旁观的,还有互相怀疑的。

吕氏一派亲信党羽的态度自不必提,此事却也给了朝堂上那些位居中下游,平日里亦不怎么受重视的官员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若在往常,相国府的大门他们是进不去的,也没有理由进去,如今逮到个来之不易的机会自然是一个劲地献殷勤。

于是这几天,吕相家门口可谓是门庭若市,前来探视送礼的官吏络绎不绝,如过江之鲫

这些人不过是想趁机拉近关系,以便为自己谋一个锦绣前程。可惜的是他们打错了算盘,吕不韦一向以清廉自居,又阅人无数,这种做派他一向最看不起,干脆关起自家大门一律避而不见。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传到了宫里时,嬴政正邀请了姬丹一同在御花园里煮酒赏梅,樊於期在树下把他的巨阙舞得飒飒生风,吹落了一地的梅瓣。

“不管别人怎么做,王上为君,理应去吕相府中探视,以表君臣一心。”樊於期一套剑法舞完,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大年夜的家宴是横亘在嬴政心里的又一根刺,他不希望嬴政为此纠结困住,更不想看到君臣离心离德。

姬丹点点头,表示认同樊於期的主张。

“寡人毕竟喊他一声仲父,他又是寡人的授业恩师,于情于理确实应当去相国府探望”嬴政边说边抬眸看向面前的樊於期和姬丹,蓦然莞尔道,“放心,孰轻孰重我还是懂的。”

风雪初霁,如同久违的阳光一扫淤积了多日的阴霾。

嬴政近些年笑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此刻看到他脸上难得流露笑意,虽说只是浅淡些许,但樊於期内心多多少少放松了些。

吕不韦的府邸与咸阳宫不过一条街的距离,宫车在咸阳街头行进,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到了相国府门前。

樊於期将马车停稳,正准备迎嬴政下车,嬴政一掀车帘,恰好看到一辆华贵马车停靠在府门口,顿时脸一沉,冷冷地说了句“回宫”。

“王上,这”

嬴政扯唇冷笑“你又不是没看见停在门口的那辆车,我何必硬是跑去凑热闹,白白自讨没趣。”

那辆华丽的马车一看规制便知是出自德仪宫,主人是谁自不必言。

“来都来了,还是”

樊於期话音未落,便被对方疾言厉色地打断“寡人说了,即刻回宫”

樊於期只得微微低头,说了句“是”。

相国府内,赵姬很是诧异“政儿来了他人呢”

“奴婢出屋时恰好看到王上的宫车行至相府大门口,驾车的是樊侍卫。但不知为什么,奴婢并没有看到王上下车,马车刚停下来不一会儿便又调转方向走了。”

听了霜儿的禀报,赵姬眼眸微垂,语气带了几分五味杂陈“是了他一定是看到哀家的马车,心里不痛快,才会到了门口又回去。”

“奴婢这就去将王上追回来。”霜儿开口道。

赵姬抬手拦住她“政儿的脾气我最了解,你去了也无济于事”

霜儿见两人似有心里话要说,便躬了躬身,自己先行退下。

待屋内只剩下两人,赵姬终于忍不住一把握住吕不韦的手“不韦,快给我看看可有哪里伤着了”

“不是说了我毫发未伤么。你也太大惊小怪,何须自己亲自跑一趟,反倒让王上心里不舒服。”面对赵姬关切而真诚的眸光,吕不韦在感动之余又觉得对方这一趟不该来,毕竟太后的凤銮太惹眼,有心之人难免又会借此做文章。

“政儿的事我会处理倒是你,究竟是谁想要害你,你心中可有数了”即使是面对安然无恙的吕不韦,只要一想起宫人禀报说刺客一击刺中吕相胸口,赵姬便后怕不已。

吕不韦缓缓起身,信步走向窗边。

窗前是一棵刚种下不久的松苗,一根细细的松枝斜伸向屋内,还没有小孩胳膊粗。一抹翠色在寒风中颤颤巍巍地摇曳着,像极了急欲摆脱梦魇,牢牢抓住希望的手

吕不韦钟爱松柏,尤其是四季常青、不惧风雪严寒的松树,常以此自勉,是以他在各地的住所皆以青松为伴。

可是这一次,他却不知道眼前这棵小树能不能扛过今年罕见的严冬。

“二十年前所犯下的错,如今,报应就要来了。”吕不韦缓缓说道。

赵姬微怔,紧接着面色变得煞白“二十年前难道是赵家”

吕不韦点了点头,目光放远。

檐角上方是灰蒙蒙的天际,那里,一只灰色的孤鸟在盘旋

“琉烟,一场狂风暴雨怕是在所难免”

狂风暴雨么

赵姬想起曾几何时的她还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那时候的不韦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郎君。

他看着她纯粹干净的眸子,仿佛要将对方这一刻的模样镌刻在心底

“嫁给公子异人,入主秦国王宫,你的生活将不再平静,狂风暴雨可能随时到来若你现在后悔,一切还来得及。”

“只要是不韦你所愿,我都会尽力去做,绝不后悔。狂风暴雨,有你则不惧。”她的回答亦是坚定而果决。

赵姬展臂从后方环抱住吕不韦的腰,前额靠于对方早已人过中年却依然宽阔的脊背,恰如当初吕不韦在她大婚之前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我还是那句话,狂风暴雨,有你无惧。”覆上对方略带薄茧的双手,赵姬轻轻合上双眼。

或许他们俩都不曾后悔,又或许她在嫁作他人妇的那一刻起便追悔不已

只是事到如今,都已不再重要。

只因,有你在身边,一切皆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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