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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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羡的命令是让薛稚待在枕月楼里,好好见识见识民间疾苦。

        那些跟随她而来的人就寸步不离地候在一旁,两人也没什么叙旧的机会。师莲央不敢多问,直接将

        人带进了楼中。

        楼中热闹非凡,挤满了各色各样的女子与男子,肥环燕瘦,耄耋老翁与青年才子,或搂或抱,或亲或啃,不避耳目,如鸟兽耳,还在大厅之中便十分不雅。

        耳边则充斥着各种靡靡之音,笙箫聒儿,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脂粉香气。

        醉生梦死、灯红酒绿的,一处销金窟。

        薛稚是第一回踏入这种地方,看得心惊肉跳,幂篱下的脸灼灼如烧。但见那些女子脸上并无不愿,又有些许不解。

        师莲央心知她必然是尴尬的,见状便道:“还是去我屋中坐坐吧,我叫她们来见贵人。”

        一路经过各个厢房之时,都还能闻见房中女子的娇媚与下流的调笑,惹得薛稚面上滚烫。

        跟随师莲央步入她房间,师莲央又道:“已经着人去请了,贵人稍安勿躁。”

        绣房之中布置的华美,雕刻着菱花的榧木窗上垂着华丽的绡纱,桌案床具俱用金玉珠翠妆饰,两边坐具之中安置着一张紫檀嵌玉小几,上面摆放了一只越窑青瓷细颈瓶,还插着新买来的、新鲜带露的玫瑰。

        垂珰散佩,兰膏明烛。房中更氤氲着一股不知名的幽幽甜香,说是哪个公侯掌珠的闺房也不为过。

        师莲央延请薛稚坐了上座,不多时,鸨母便领着一个个如花似玉、打扮艳丽的女子进入房中。一行人排作一排,略显拘谨与不安地看着她们,再没了方才倚栏卖笑的妖艳。

        “阿姨,你先出去吧。”师莲央微微一笑。

        那鸨母应声退下,二人在楼中的地位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师莲央又道:“这位贵人是大理寺派来的听冤情的,你们几个,给贵人讲讲,是怎么进这一行的吧。兴许贵人大发慈善,还能放你们出去。”

        她知道皇帝的用意。

        他是要公主亲眼见到她们这一行的悲惨,屈服于她。因为一个人要是觉得自己悲惨,多看看比她更悲惨的人,她就会自然而然地觉得自己受的那点委屈不算什么。

        她对那位君主的印象其实不错,至少,若是生于他的治下,不必为了吃饱饭而进教坊。可惜她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既然如此,何不趁此时替姐妹们讨个恩典,救她们出这牢笼?

        几名女子显然很是信任师莲央,听罢,争先恐后地在薛稚跟前跪下,诉说着自己的不易。

        师莲央无奈训斥了声:“急什么,一个一个来。”

        几人这才安静下来,按照顺序由右说起。

        首先开口的是个年约双十年华、头上梳作妇人髻式的女子,一开口,眼泪便如雨水落了下来:

        “求贵人救救我吧。”

        “我本是良家女子,十六岁时,父母做主将我嫁给自幼定亲的男人,他说要带我来建康做些小买卖,可不曾想,生意失败,他便将我卖进了教坊!因为有孕,人家不收,他便一棍子将我肚子里三个月大的孩子也打下来……”

        薛稚听得心尖一颤,连身子也跟着一阵颤抖。那女子又道:“……还好当年的教坊使心慈,将我收下了,给我治病。虽说倚栏卖笑的日子是苦了些,也总比待在那种人面兽心的禽兽身边强……”

        “贵人,求您一定为民女做主啊,民女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

        妇人哭哭啼啼的,说着便在她跟前下跪磕头。薛稚忙道:“你先起来吧。”

        剩下的各个女子也都陆陆续续说了自己的身世。她们之间,有为家族所连累、没入教坊的,也有被卖进来的,譬如丈夫,譬如父亲,总之没人是自愿。

        也是啊,又有谁身来就是□□呢。大约,她们也做不了自己的主。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个“三从”、一个“四德”便将女子的命运框在了别人手里,这一生,真正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也许唯有自己的命。

        而即使是在教坊之中,她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那些从小便进来的,需自幼苦习技艺,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无所不学,但这些,也不过是公侯官员酒宴上的消遣、云雨之事的前戏。

        即便学成了,也得接客。教坊虽说明面上不许官妓与官员行云雨之事,但实际管理混乱,官妓们就是最底层的贱民,又哪有资格做主自己的身体之归属。甚至军队回城,她们还得负责犒军。

        原来她真的没资格说自己是娼。

        薛稚想。

        桓羡送她来这里,大抵是想威胁她,不听话就送她入教坊。

        但有一句话他也并没有说错,比起这些娼女的遭遇,她说自己是她们中的一员,那简直是美化苦难本身。

        “难道,她们就不想脱籍从良吗?”

        女子们陆续散去后,薛稚问。

        师莲央轻摇着手中鲛绡裁作的团扇:“怎么不想呢,可这样的恩典,哪是那么容易讨到的。”

        “再说了,就算从良,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贵人或许还不知道吧,我们楼中前年有个名噪一时的姑娘,好容易得了位贵人喜欢,也得了恩典,从良随他回家做妾。可还不出一年便被厌弃,转手卖了好几遭后卖给一个卖酒的下等人,迫于生计,又被丈夫逼着做了私娼,今年年初上吊走了。”

        师莲央的语气十分淡漠,仿佛是已经见惯了这样的事。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单独和这位娘子说说话。”薛稚道。

        跟随她过来的宫人面面相视,最终退下。门扉合上的一刻,薛稚幽幽地叹了口气,取下掩身的幂篱来:“我们又见面了。”

        师莲央也叹气:“看来,我教公主的法子不管用。”

        “不,很管用,是我自己没用……”薛稚喃喃说。默了片刻后又问:“师姑娘,你说,他让我来这里,是想威胁我吗?”

        “怎么会呢。”师莲央莞尔,“妾虽不了解陛下,可妾了解男人啊。陛下若是不在意公主,怎会带公主出京游玩。依妾看,也许陛下是觉得您顶撞了他,想让您看了这里的苦难,向他低头服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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