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陈标和徐达亦未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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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发明在屋外门口修台阶的?!我要骂死他!”陈标捂着后脑勺的大包,奶虎咆哮。

        朱元璋急得抹眼泪:“骂骂骂!爹帮你骂!大夫!大夫!快帮我家标儿看脑袋!看不好我砍了你!”

        陈标抄起怀里的天书,“啪”地一下砸朱元璋凑过来的脸上后,又揣回怀里:“不准这么和大夫说!砍砍砍什么砍?大夫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若治不好就被杀,以后谁还敢去学医?!”

        陈标忍着头疼从从榻上站起来,对着白胡子大夫作揖:“大夫,对不起,我爹他说话不过脑子,我替我爹道歉……”

        满屋子人本来很担心陈标,见状都用谴责的眼神看着朱元璋。

        大帅!瞧瞧你儿子!你能不能学学!

        朱元璋尴尬道:“我我我就是太紧张了。对不住啊,大夫……标儿,给你爹点面子!”

        陈标叉腰:“在大是大非上!你我都没有面子!……哎哟,脑袋好晕。”

        陈标一屁股跌坐在软榻上,双手抱住脑袋。

        大夫本来被朱元璋吓了一跳,陈标一通道歉,让他忍俊不禁,心中对这小儿充满好感。

        他立刻将陈标护在怀里,摸了摸陈标后脑勺的大包,揉揉搓搓,还贴在陈标脑袋上听了听,才道:“还好,没伤到骨头和内里。”

        大夫说完后,掉了半天书袋,才开始开药和治疗。

        陈标脸埋在软乎乎的棉花枕头里,露出起了个大包的后脑勺,让大夫给他施针散淤血。

        大夫说的话他听不太懂,但他根据自己浅薄的医学常识判断,他就是有点脑震荡,好好休养,散掉头上包包的淤血,就会无事。

        小孩子脑壳软,偶尔摔一下,只要不骨折就没事。

        大夫本担心陈标会哭。

        陈标脑袋上被扎针的时候,的确掉了几滴眼泪。但他嘴死死咬着棉花枕头,愣是脑袋上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都一声未吭。

        朱元璋看着陈标满脑袋上的银针,两眼发黑,被李贞扶着才没有晕倒。

        他自己受伤的时候,军医刮骨疗伤他都眉头也不皱一下,现在居然晕儿子脑袋上扎着的银针了。

        大夫都忍不住夸赞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施针时不哭不闹的孩子。”

        陈标吐出咬着的枕头,微微回头,给了大夫一个带着泪花的虚弱微笑:“谢、谢谢夸奖。”

        他回头的时候,头上长长细细的银针微微晃动。

        朱元璋打了个哆嗦,移开视线,脑袋阵阵眩晕,不敢再看。

        大夫又是心疼又是想笑:“不必谢我。再忍一会儿,很快就好。”

        陈标见他爹在捂眼睛,调皮地晃了晃脑袋:“针扎进去就不疼了。”

        朱元璋倒吸一口气:“别晃、别晃!小心!”

        陈标再次调皮地晃了晃。

        朱元璋吼道:“标儿!再调皮我告诉你娘了!”

        陈标对着他爹做了一个鬼脸,才老实地趴回了枕头上。

        大夫看看朱元璋,又看看趴在枕头上的小孩,心里不由叹息,这小孩真是太过孝顺了,自己还伤着,见父亲难过,还故意装调皮逗父亲开心。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感情比较充沛的李保儿都在不住抹眼泪了。

        只有朱记元璋和陈标父子二人知道,孝顺个屁,陈标就是故意刺激朱元璋。

        陈标脑袋不疼不晕后,“戴”着满头银针,居然就这么趴着睡着了。

        朱元璋看着陈标的小脸微微偏向一边,小嘴微张,居然睡出了口水,气得想用手指头戳醒陈标。

        李贞立刻抓住朱元璋作怪的手,并用不赞同的眼神瞪着朱元璋。

        李贞脾气宽和谨慎,他虽然曾经多次接济年少的朱元璋,没有他,朱元璋早就饿死,但他从来不挟恩图报,也不仗着自己是朱元璋的亲戚为自己牟利。朱元璋非常尊敬他。

        当李贞难得拿出姐夫的气势,朱元璋缩了缩脖子,乖乖缩回了手:“这孩子,我担心得不行,他居然睡着了。”

        李贞道:“他若疼得睡不着,你才该担心。”

        在场所有人都使劲点头,连朱元璋两个义子都疯狂点头。

        大夫道:“能睡得着是好事。我开的药有点苦。若他喝不下,和我说一声,我重新调整药方。”

        朱元璋着急道:“那为何不直接用不苦的药?”

        大夫无奈:“良药苦口,不苦的药效果没有苦药好。”

        朱元璋皱眉道:“就没有不苦也效果好的药吗?”

        李贞道:“国瑞!不要为难大夫!如果有,大夫怎么会不给你开!”

        朱元璋:“……也、也是啊。”

        他想起之前陈标的话,对大夫拱拱手:“对不起,我急昏头了。”

        大夫摇头:“无事。”

        他已经习惯自家大帅的暴脾气。没想到大帅面对儿子时,脾气居然这么好,还会道歉了。

        大夫深深看了小床上的孩童一眼。

        今天大帅见孩子受伤太过着急,拎着他来救人,暴露了儿子的身份。今后他恐怕只能跟在大帅身边为医了。

        大夫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去隔壁熬药。

        陈标睡醒时,朱元璋端着一碗苦药,要亲自给儿子喂药。

        陈标十分感动,然后坚定地拒绝了朱元璋。

        他爹那粗手粗脚,哪会喂药?怕不是要呛死他。

        陈标自己捧着温度刚好的药碗,埋头喝一口,皱着小脸干呕一下,然后继续喝。

        他喝完一碗药后,把药碗塞给朱元璋,接过李贞手中的蜜糖水,咕噜咕噜一口灌下:“活过来了,嗝!药好苦!”

        朱元璋严肃道:“良药苦口。”

        李贞瞥了一眼朱元璋。你现在倒是知道良药苦口了,之前怎么还为难大夫?

        “我知道,我知道也要抱怨。”陈标继续嚎,“药好苦!”

        朱元璋无奈:“嗯嗯嗯,好苦好苦。想吃什么?爹让厨子给你做好吃的。”

        陈标揉了揉肚子上的肉肉,忧郁道:“爹,我这个月都在地上滚了好几次了。”

        朱元璋心虚:“嗯。”开始反省。

        陈标皱紧小眉头:“我是不是太圆了?”

        朱元璋诚恳认错:“是爹的错……啊?什么?”

        陈标捏了捏自己的小肉腰:“虽然我还没到抽条的时候,胖是应该的,但我是不是也应该加强锻炼?要是以后也这么圆怎么办?”

        朱元璋道:“圆好啊,圆有福气!”

        陈标白了他爹一眼。有福气个屁,他可不想变成大胖子。

        决定记了,从明天起,他每天要做广播体操锻炼身体!

        “唔,为什么又困了?”陈标揉了揉眼睛。

        李贞道:“药有安眠宁神的作用。困了就睡,等会儿饭好了,姑父再来叫你。”

        陈标打了个哈欠:“啊,好。”

        看着再次睡下的儿子,朱元璋小心翼翼伸手。

        李贞赶紧阻止:“你要干什么?”

        朱元璋看着儿子怀里露出的天书一角,支支吾吾:“没想干什么。”

        李贞压低声音道:“我刚听保儿说,你看了天书发疯?”

        朱元璋讪讪道:“没疯,就是、就是有点激动。”

        李贞道:“我不知道天书上写了什么让你这么激动,但你最好还是征求标儿的意见。若你看了天书出事,你让标儿和你媳妇怎么办?”

        朱元璋收回手,垂头丧气道:“好。”

        李贞想了想,道:“标儿来找你时,说担心你把天书的内容泄漏给朱大帅。以标儿当时的反应,他担心的只是朱大帅看了这本书,会灭了陈家满门。所以等标儿醒后,你求求他,再保证自己不会把书泄漏给朱大帅看,他应该会同意你继续看。”

        朱元璋指着自己:“但我就是朱大帅。”

        李贞眼皮子抬了抬:“你不是陈国瑞吗?”

        朱元璋垂下脑袋想了想,然后使劲点头:“没错,我是陈国瑞!”

        李贞嘴边浮现淡得几乎看不清的笑意,拍了拍朱元璋的肩膀,拿过朱元璋手中的药碗,转身离开。

        朱元璋手撑着下巴,端详着儿子乖巧的睡颜。

        看着看着,他突的也困了,便蹬掉鞋袜,脱掉外衣,挤开儿子,也躺在了榻上。

        半睡半醒的陈标嘴里嘟囔了几句,蠕动蠕动,给他爹让出了半个空位。

        待朱元璋躺好后,陈标不顾天气还炎热着,一个打滚,滚进了朱元璋怀里。

        朱元璋一手搂住儿子,四仰八叉呼呼大睡。

        此刻天空突然一声霹雳,在昨日祭奠扬州百姓时变阴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

        是年,天下大旱,江浙水泽之乡也多日未见雨水,全靠着江河湖海中的水度日。

        战乱之年,曾经有的水利设施也已经荒废。农人们仅靠着肩挑手提,能浇灌多少田地?何况到处兵荒马乱,他们稍稍走远一些,可能就会遇到贼兵流寇。

        祭奠已经结束,那仅存的十八户扬州人在第二日,仍旧来到石碑前,默默为那柏树林下的邻里乡亲烧纸钱。

        当空中霹雳声响,他们抬起头,雨水落在他们脸上,先冰冰凉凉,后竟变得温热。

        “下雨了啊……”

        “这都一个多月没下雨了吧?”

        “是龙王爷终于显灵?”

        “我们又没向龙王爷祈雨,龙王爷怎么会突然显灵?”

        几个红巾军士兵跑过来,递给他们树皮蓑衣:“你们身体不好,别好不容易熬了过来,又感染风寒。”

        扬州城仅存的老人们接过蓑衣,不断道谢。

        一个红巾军士兵望着天空:“是他们终于哭出来了吗?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能升天了。”

        扬州城的老人们愣住。他们再次抬头。

        今日这场雨,居然是太阳雨。

        雨点很密集,但太阳居然能透过乌云的缝隙普照大地,每一滴雨帘,都记映射出了彩虹的色彩。透着雨帘看向天空中的乌云,好像乌云都变成了七彩祥云。

        老人们身披蓑衣,仰面朝向天空,让温热的雨滴顺着脸颊流淌。

        “是、是啊,是他们终于高兴地哭出来了啊!”

        轰隆,又是一声雷鸣。

        宋濂和叶铮身披蓑衣斗篷,手提着黄纸,也正打算来石碑前祭拜,正好看到这一幕。

        自汉时起,儒生们就相信天人感应一说。

        天下大旱,是元之失德。

        那扬州这一场雨,是否是上苍感应到朱元璋心中的宏愿呢?

        “宋先生,叶先生,雨越来越大,是不是该先避雨?”常遇春担心这两个重要的大文人淋雨生病,劝说道。

        宋濂清高,因常遇春盗匪的出身和那日对蓝玉的坏印象,不爱理睬常遇春,只微微点头。

        叶铮游走山村小镇四处教书授课,对常遇春这种做过小恶的人容忍度很高。他认为,这些人正是最需要教化的人群,才能预防他们将来做出更大的恶。

        所以,他提点道:“常将军,你说这场雨,是不是因为朱大帅发下的宏愿?”

        常遇春疑惑:“宏愿?”

        叶铮道:“我听闻常将军以前也是普通农人。即使盗贼不愁衣食,但若被逼无奈,估计也没多少人愿意做这刀口舔血的活。”

        常遇春道:“那是自然。”

        叶铮道:“人不被逼到绝路,不会愿意成为恶鬼。朱大帅发下宏愿,希望这天下不再有人被逼上绝路,成为不甘不愿的恶鬼。”

        常遇春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投奔朱元璋时对朱元璋说,他认为朱元璋有雄才大略,想跟着朱元璋讨一个前程。

        但他没和朱元璋说的是,他跟随刘聚到处抢掠时,遇到过元军,遇到过其他人率领的红巾军,遇到过徐寿辉的军队、张士诚的军队、韩宋的军队……那些军队都和他这样的匪徒并无区别。

        唯独他到了和州,遇到攻打和州的朱元璋军队时,发现朱元璋的军队居然纪律严明,不害百姓。于是,他才认定了朱元璋。

        常遇春本以为,朱元璋能约束手下,让兵不像匪,是有大志向的表现。他才认定了朱元璋。

        事实真是如此吗?

        就算是如此,他又为何会认为朱元璋爱惜百姓,就是大志向?

        越发浓密的雨滴唤回了常遇春的神智。

        他看向叶铮,对叶铮拱手:“先生,如果我从现在开始要读书,应该从哪本书读起?”

        叶铮脸上浮现笑容,宋濂也将视线投向了常遇春。

        叶铮道:“将军可识字?若不识字,或许将军可向李公借陈家标儿给幼弟所画的识字图册。不要小看标儿的年龄,就算是我,也没想过做出如此有趣的启蒙书本。”

        宋濂插嘴:“标儿所做的识字图册居然是讲的历史故事。对一般孩童而言,或许《三字经》《千字文》开始学起更为妥当。但将军读书是为了明理,或许以史为镜,再辅以经义更有用。”

        蓝玉忍不住道:“那陈标才五岁!”

        宋濂冷冷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即便是五岁孩童,身上若有超出他人&3记0340;长处,以孩童为师有何不可?将军还不识字,标儿已经读了几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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