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重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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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李珣每日携两颗九重石下峰,转眼一个多月过去,已将峰上积累的九重石带下大半,刑期眼见便要结束。这段时间,他听从明玑吩咐,和宗门弟子的关系,也都接续起来。

        能这么顺利地重建人脉,李珣精准的自我定位,当是其关键。

        他现在扮演的就是一位性格内向,又因“错事”而自卑的少年,最容易引起别人的惜弱心理。

        明玑得没错,山上大部分人并没有因为他在天都峰上的“表现”,而显出什么看不起的神态,反而都是极力维护,要帮他走出“阴影”。

        如此情形,与幽魂噬影宗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风格实在是南辕北辙,落差之大,便是以李珣现今的脸皮厚度,此时也有些吃不消,心波澜自然要复杂许多。

        此时正值午夜,李珣将第七十九块九重石送回宗门秘库之后,御剑直奔止观峰。

        这又是宗门的一桩爱护之举,因怜他“境况凄苦”,师父又死得早,便让他住林阁的房子,至今能在止观峰上居住的三代弟子,除了林阁、祈碧夫妇外,便也只有李珣一人了。

        时至夏末,止观峰淩绝众峰,鸟虫稀少,夜间显得静寂许多。李珣御剑而来,受这静谧夜色影响,不由便敛去剑光气芒,无声无息在夜空掠过。

        及至峰项,他渐渐减,这时候,峰忽有一道匹练似的剑光,倾泻而下,却是全无声息,便如同夜空亮起了一道无声的闪电,倏然而过。

        藉着剑光,李珣与其目光相交,脸上都是一怔。

        “海师兄!”李珣反应较快,悬停空,拱手问好。

        来人正是明心剑宗三代弟子里声名最盛的海大师兄,此人修为精深,又极为精明,三代弟子,也只有他有资格参与宗门高层的计画布置。

        对这样一个人物,李珣的态度还是很谨慎的。

        “原来是珣师弟!”海也拱了拱手。

        这人是极英俊的,否则也不会使祈碧那样的人物倾心。但他脸部线条极是硬朗,一双眸子更如寒星一般,显出其意志坚定。

        海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使硬朗的线条略柔和了些。

        “珣师弟辛苦了,夜色渐深,我便不和师弟深谈了,他日有闲,必定上门一叙!”

        他话倒是十分有礼,看不出大师兄的架子,李珣见他行色匆匆,眉目间甚至有些焦躁,想来也有急事在身,便微笑应了,目送他离去。

        只是这边海刚去,不远处便又腾起一道剑光,剑光本来呈淡金色,但却被人为地敛去光芒,只是御剑人修为不济,剑光明灭极不稳定。

        这剑光李珣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他皱了皱眉,还没有想好是不是要避开,那剑光已直撞上来。

        “珣师弟,珣师弟,帮我个忙先……”

        来的却是李珣在山上最烦的单智,这个当年的书僮,如今的师兄,在山上日夜受明师薰陶,几年下来,修为已经不错,但他此时面色苍白,眼神散乱,却不知干出了什么事来。

        这单智自从先于李珣拜师之后,心总有些优越感,与李珣话时,往往都是居高临下,以师兄自居,像现在这样仓惶失措的,还是第一次,李珣心不由一奇。

        却见单智冲上前来,一把抓着他的胳膊,口竟是惨嘶了一声:“珣师弟救我!”

        李珣当场被他弄得晕了,来不及问话,便听到他嘴里连珠炮似的道:“若是今后有人问起来,师弟你就,今天晚上我一直和你在一起,谈论道法玄功,如何?”

        李珣睁大眼睛看他,良久才苦笑道:“你可知道,我上半夜刚从坐忘峰上下来,去了宗门秘库,还和当值的明德仙师打了招呼,刚刚又碰到了海师兄…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生病了?”

        单智脸色之难看,实在是无以复加,见李珣问他,他期艾了半晌,终还是没出话来,咬了咬牙,便要离开。

        他身形甫动,便被李珣一把扯着。

        “单智师兄,若信得过师弟我,便把你的难事出来。只要你不是做了天地不容的劣行,想来我也能在间为你转圜一下。”李珣一边着空口白话,一边打量单智的神情变化。

        单智脸上先露出不耐之色,又有些动心,但更多还是惶恐不安,显然李珣这话没有让他安下心来。

        看来,这次他闯的祸不?李珣脑转得飞快,却不知怎地,将他与刚刚离开的海联系了起来,然后,他猛又想到一事,心便有了定见,他顿了顿,忽然道:“你惹祈碧师姐了?”

        不用单智回答,只看他死灰般的脸色,李珣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脑很快地有了计较,用力扯了下单智的胳膊,低声道:“跟我来!”

        单智失魂落魄,哪还有反抗的力气,被李珣御剑扯着,遁入居住的楼。

        “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珣脸上神情严正,却有意压低了声音,透露出他的态度。

        单智自然知道,但他现在唇青脸白,已经不出话来,只是低头不语。

        李珣只好自己去猜,他心早已是主意打定,一开口,便往那最不堪的方面去想:“难道,你对祈碧师姐不轨?”

        “我没有!”单智惊得跳了起来,声音也高了度,但被李珣眼睛一瞪,又泻了气,只能低头嘟囔道:“真的没有!我只是、只是,偷看……”

        事情都搞清楚了,单智这个半大不的男爷们儿,在最近终于忍受不住对祈碧介乎于狂想和妄想之间的爱慕,凭借着对祈碧作息规律的了解,夜晚潜入到祈碧沐浴净身的所在,行那**之事。

        不过因为气息过于粗重,被祈碧觉,若不是祈碧身子不便,又在羞怒之下,一时追不上来,此刻单智大概已被捆到诸位仙师面前了。

        方才海急匆匆赶去,便是因为这事罢?李珣看着单智神无主的模样,有些想笑。

        但他知道,此时绝不能笑,他脑筋一转,又计上心来。也不话,抿着嘴一巴掌轰在单智脸上,猝不及防之下,单智被一击而倒。

        李珣仍不放过他,上前揪着他的领子,又将他猛掼在墙上,低吼道:“单智!你无耻!”

        单智本来就气沮心虚,此刻更是被李珣突然爆的怒气吓了个半死,更要命的是,李珣此时的,没有半儿错处,便是他想反驳都没法子。

        惊惶之下,他手脚挣扎,已快给吓出泪来。

        “珣师弟!王爷!看在咱们以往的关系上,你不要这样,放开我,放开我……”

        李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是要压下胸口怒火,手上终究还是松了,单智如蒙大赦,正想逃开,却被李珣当胸一推,将他抵在了墙上。

        李珣将胸闷气缓缓吐出,以沉重到极的语气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你**同门师姐,尤其她还有了道侣,她的道侣就是海大师兄!单智师兄,你真的知道你在干什么么?”

        “我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单智怎么也不会想到,李珣在话时,已经用上了迷惑心智的法门,他只是觉得心越来越乱,已不能够有效思考,话也渐渐语无伦次起来。

        “我太晕了我,不是,可是我憋不住,其实就这么一次……”

        “一次就可以让你万劫不复!”

        李珣将冷冰冰的字眼从牙缝里一一地挤出来。

        “这件事如果被现了,海大师兄第一个饶不了你!宗主、还有明松师叔的反应你也能猜到——废了你的修为,抹去你的记忆,再把你投到人间界,再让你去做那卑下可欺的书僮……”

        “我不要,我不要!”单智的反应是前所未有的激烈,他力扭动,差儿让李珣锁不住他。

        李珣眼寒光一闪,倏地出拳,狠捣在他下腹处,把他打成了虾米状,伏在地上,只懂得吐酸水。

        “冷静,你这个样子,是想让整个宗门的人,都知道是你干的么?”

        李珣的声音压得更低,给了单智一个暗示——在这个时候,面前的这人是和自己站在一边的。

        这举动很快就起了作用,单智非但不恼李珣三番两次的重手,反而像是抓着了救命稻草,死命不放。

        “珣师弟,王爷,你要救我,我知道,你为人仗义,不会放着我不管的,这次你救了我,我今后就算是……”

        “噤声!”

        就算这子现在出做牛做马的话来,也不个屁用,反倒有可能激起逆反心理,指不定哪天就生出变故;李珣也不要这种蠢笨的牛马,他只要单智在他规定的路上走下去。

        兄,起来!”李珣将沉重的神情抹去,换上一副和言悦色的

        模样。

        “师兄,我们两人在山上,彼此可是认识最久的朋友,我不帮你,又帮谁去?只是你这样子,任谁都知道有问题,要想瞒下此事,你必须打起精神来着我,放松,按着这节奏,吐息几遍……”

        此时的单智便像个木偶般,任李珣摆布,李珣让他呼,他便呼;让他吸,他就吸,如此几番下来,呼吸果然平稳了许多,但是眼神已渐渐黯淡下去。

        便在此刻,李珣轻声道:“单智师兄,你今夜不是早就约好了,与我探讨道法玄功,并在楼前等了一会儿么?你还看见我和海师兄话来着,是不是这样?”

        单智的眼神忽地亮了起来:“不错,不错!我就是找师弟你来切磋功法的,我在这峰上,还见海师兄和你话!”

        他将这话了足有三遍,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哈哈大笑起来。

        李珣也不管他,只是自顾自地微笑。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他轻拍单智肩膀道:智师兄,我们便来谈论玄功,长夜漫漫,可要打起精神才行啊!”

        单智自然是连声称是,看向李珣的脸上,满是感激之情,他当然不知道,身边李珣正在心冷笑。

        心种“指路幽灯”,以后单智的乐子可不少啊……藉机得了一张暗牌,李珣心情大畅,笑吟吟地引着单智,到客厅去了。

        实话,他这么做,未必有什么详细规画,只是因势利导罢了,毕竟,他在明心剑宗过得很好,也不想做什么没意义的事,今天是单智自己撞上门来,也怨不得他。

        至于这一时起念,埋下的棋子,只要活着,便有用到的机会,不是么?

        第二天清晨,宗门内并没有什么山雨欲来的气氛,李珣也不吃惊。

        本来嘛,单智落荒逃跑,多半还是自己吓自己,事仓卒,祈碧应该不会现他的身分。

        此事又私密至极,难道还要海请求宗门下敕令,彻底排查昨夜嫌疑人等,看看究竟是谁看见自己老婆身子了么?

        李珣非常清楚,应该在什么时候保持低调,他乖乖地在止观峰上歇了半日,对宗门内的暗潮全做不知,一过午时,便直奔坐忘峰而去。

        经过多日的磨练,李珣此时一昼夜间,可御剑七万里,午时出,入夜时便到了这三月来服刑的九重石矿处。

        李珣明白,这是受幽明气影响的“灵犀诀”修为,再度接近了浑然精纯的水准,这样以明心剑宗的法门御剑,方能无有滞碍,通达往来。

        只是“灵犀诀”的长进,会不会反过来扯了“幽明气”的后腿呢?若有影响,又该如何解决?

        这是只属于李珣一人的烦恼,而这烦恼的复杂程度,却已远远出他此时所能达到的层次,莫他不敢向任何人求助,便真是求了,整个通玄界也未必能有几个人回答得上来!

        或许,这便是老天爷对“贪得无厌”者的惩罚罢?

        拿起最后两块九重石,视其两千斤的重量如无物,在九重石矿上绕了一圈,算是对前三月辛苦生活的追念,李珣又振作起精神,暂时将一切烦恼抛下,低啸一声,便要腾空飞去。

        在深寂的夜色里,李珣这一声低啸,沉沉传开不知多远,但与坐忘峰的广大无边相比,又算不得什么了。

        在李珣想来,这一声泄式的啸音,最多惊起一些飞禽走兽罢了,然而,出乎他的预料,夹杂在这满山的禽兽叫声的,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铃声。

        啸音登时断绝,而紧随其后,铃声也再不可闻,李珣开始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又是一波细细铃响。

        这当然不是哪家的宠物猫狗脖子上的铃铛,这铃声有一种奇特的韵律,虽然是若有若无,却没有断续感,而是在有声无声之间,串联出一道流畅的旋律。

        李珣从未听过这样奇谲且动听的铃声,他甚至分辨不出铃声的方位,在空转了几圈儿,入目的是苍黑的树海以及偶尔窜出的飞禽走兽。

        夜风吹过,惊鸟野兽在丛林穿掠奔跃,搅起无数道虚虚实实的影子,要想从分辨出一两个人影,无异于痴人梦。

        他心又是一动,不自主地将目光移向那边他怀疑已久的树林。

        敌人!

        李珣脑子里面先蹦出了这个念头,不过,天底下有哪路神仙,敢来有钟隐坐镇的坐忘峰撒野?他挠挠头,开始想是不是报个信儿。

        便在此时,耳又响了一声。

        这一声比先前的要清晰太多,李珣听得分明,仿佛在他头挂有一串无形的风铃,被夜风一吹,叮叮作响。

        然而,世上没有任何一种风铃声,会有这么强大的杀伤力,这铃声刚一入耳,李珣脑便是一蒙,紧接大脑深处最脆弱的所在,猛地一涨,那暴起的撕裂感,差让他以为自己的脑袋炸成了碎片!

        李珣一口鲜血喷出,事突然,他根本没想到,对方的手段竟然如此干脆。

        猝不及防之际,他石头般坠落下去,幸好在此之前,他本能地松开手,任九重石先一步掉落,否则被这样的重量压在地上,任他怎样修为,也不用活了。

        剧烈的撞击让他全身的骨头都呻吟了一声。在这种情形下,撞击的痛苦就算不了什么了。

        在接触地面的瞬间,他旋展土遁之术,一头栽进了地下。

        可是,那风铃声便如附骨之蛆,虽是低低细细,似乎马上就要断绝,却又清晰无比,像一道要命的钢丝,绞在他的脖子上!

        李珣狼狈不堪地再吐一口鲜血,这种面都没见着、便攫人命的可怕家伙,实在是李珣心最怕。

        两年前的水蝶兰以惊世骇俗的度、今日此人以令人气消神沮的音杀之道,直取他最弱处,便是他有一双独步天下的幽玄傀儡,但打不到人,却是没有半用处。

        他咬着牙,一边落荒而逃,一边努力地凝定心神,思考破解之道。

        第三波攻击强压过来,李珣来不及多想,捏了个印诀,低喝一声动了“太清神音”。

        这是明心剑宗里少有的音杀之术,未必有多么高明,不过仓卒之下,他也只有用这个来了。

        “太清神音”初,他便知道糟糕,本来应该如金玉交击的清音,在那可怕的铃声下,竟被绞得不成模样,劲力反冲之下,他只觉得脖子一凉,喉咙便好似被一刀切成了两半,余劲不止,一路轰进他的膻要害。

        受此外力打击,黄庭金丹猛地胀缩,全身真息登时搅成了一团乱麻。

        这一下,比先前两次的伤势重上何止百倍?

        李珣身上猛地一沉,竟是连土遁之术都施展不开了,被道法分开的土石迅合拢,眼见便要把活生生挤成肉酱。

        “给我出来!”

        李珣大口大口地鲜血喷出,此时他脑子里只有保命的念头,什么都顾忌不得了,随着一声唤,幽一幽二同时跨空显现,抓着他两边臂膀,只一闪,便从厚厚的土石冲了出来。

        刚一闻到新鲜的空气,李珣心便是一松,两个傀儡也不等他命令,径直消失不见。

        李珣一声,从十多丈高的山坡上滚下来,摔了个七荤素,也将他最后一儿力气都摔了个干净。

        他伤势过重,已无余力启动天冥化阴珠,无论他怎么召唤,两个傀儡都不会再出来了。

        这时候,铃声又起。

        完蛋了!李珣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是这个死法,正绝望,胸前却忽地一凉,大量的凉气直贯入体内,霎时间在他周身流转一圈,再微微一涨。

        李珣耳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响,身体周围,便被一层无形无色的气膜裹了起来。

        外界的各种声音霎时间离他远去,当然也包括了那追命符般的风铃声,只停了一下,又有一道清净凉意,自心窍注入,顺气血而上,在他脑一抚,再取道几个关键窍**,直入黄庭。

        只是刹那间,已不稳到极的金丹,便又归于常态。

        李珣全身大震,又是一口血喷出来,而这一次喷出来的,则是淤血。

        只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要命的伤势便好了七分,只是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就算动个指头都难。

        这是……玉辟邪?李珣心大奇,这宝贝的功效他是知道的,虽然极是厉害,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立竿见影。这算什么道理?

        “一件宝物,落在你手里三年,竟连用法都不知道,岂不可笑?”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无视玉辟邪布下的气膜,悠悠地透进来,当场将

        李珣震成了傻子。

        他循着声音,直勾勾地看过去,只见得一位手挽竹篮、青衣素裙的女修,从一侧的林地里走出来,漫山遍野的黑暗,也因为她的出现,微微瑟缩了一下。

        她瀑布般的青丝挽了一个简单的髻,用一根竹管固定,丝上还浸着山间清香的水气,有几根丝被夜风吹着,拂过她的额头,夜色,凭添了几分迷离。

        这纯然不饰的风情,让李珣的神志在刹那间恍惚了。

        “青吟仙师!”

        李珣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了,这不是死里逃生的喜悦,而仅仅是因为这么一个理由:青吟仙师,我看到了青吟仙师,是她救了我!

        他也很奇怪为什么青吟会这么凑巧出现,但这念头又怎抵得过乍见伊人的惊喜?

        身外的气膜很快就消失了,他也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力气,一个翻身跳了起来,先是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又看到青吟不出什么味道的眼神扫过来,这才知道躬身行礼:“多谢仙师援手之恩!”

        这话得很有条理,如果他的嗓音不是这么颤就更完美了。

        青吟对他微一头,目光偏移了开去,李珣用全副精神来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此时便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正好看到一个倏乎间消逝的影子。

        李珣恨恨地道:“这家伙绝对是一派宗主的级数,却鬼鬼祟祟,当真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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