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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户部和工部的示好,平日冷清萧瑟的御史台骤然热闹很多,天天都有人推着车轮进进出出,霍权虽然每天都会去御史台看看情况,但不敢进宫参加朝会,自己在百官尚且战战兢兢,哪儿敢进宫糊弄英明神武的皇上。

故而,他仍以身体有恙为由躲避朝会而改为御史台办公。

府里的人有夫子悉心教导,不会再出去乱打乱杀,等学好规矩,聂府就与普通官宦府邸没什么两样,霍权作为主子,当然要以身作则做好表率,聂凿已经为他的罪行丢了性命,剩下的人耐心引导劝他们向善远比杀了他们要好,或许出于自己占了聂凿身体的缘故,对聂府众人,骨子里有种亲近。

霍权希望所有人都能改邪归正好好活着,首要任务就是慢慢洗刷自己身上的奸臣名声,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霍权决定踏踏实实做御史该做的事儿,监察百官肃正纲纪,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时间长了奸臣的名声自然而然就没了。

至于辞官他是再也不敢想了,聂凿生前敛财无度,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指不定背后多少双眼睛盯着,有官职尚且有自保的能力,丢了官职势必有人觊觎聂家财产而对他痛下杀手,任人宰割的滋味不好受,霍权再不想过那种窝囊的日子了。

当然,翻看卷宗的目的还是学习,霍权只会写简单的折子,而弹劾官员的奏折有严格要求,聂凿经验老道,要想不露出破绽,霍权只能边学边试着写。

然后,当张御史弓着身端着茶壶给霍权倒茶时,不期然的就看到了弹劾礼部侍郎罗忠的折子,张御史心下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起其他事,“工部的人说顶多两日大人就能搬过去处理公务了,卷宗室破陋,这些天委屈大人了。”

罗忠不识好歹敢带人去聂府闹事,聂御史能容忍他才有鬼了。

只是他不敢看霍权写了什么,难得这位御史大人这几日心情不错,不小心说错话就遭殃了,张御史不聊公务,只聊御史台修缮事宜,“工部这些天甚是勤勉,听说他们昨天忙到天黑才离去,尚书让下官来问问,房屋修缮完了要不要修缮庭院,户部礼部花草树木无不精致,唯有咱御史台的草木凋零破败,看着都不像御史该有的门庭,大人以为呢?”

各处衙门都是工部设计修葺的,吏部考核百官政绩,门庭威严庄重,刑部关押犯人,门庭巍峨神圣,礼部负责百官礼仪,门庭充满了书香底蕴,细数下来,御史台似乎只有那扇年久失修的匾额,以及庭院里几株斑驳的古树,霍权顿笔,轻问,“费事吗?”

六部衙门,工部是最忙的,霍权不太想给人添麻烦。

张御史笑着道,“不麻烦不麻烦,工部的人说年前就能弄好,大人可有喜欢的风格,我与工部的人说说。”张御史的茶壶握在手里,敛目低垂,眼睛安安分分的落在灰扑扑的地板上,御史台人少,复杂洒扫的小吏又偷懒,卷宗室铺了厚厚的灰,要不是前几日霍权心血来潮要来调阅卷宗,恐怕这儿还是和废屋差不多呢。

他偷偷伸出脚,将地上的灰轻轻往角落里推,霍权偏头看他,他立即收回脚,规规矩矩站好,“大人不着急想,左右还有其他屋顶瓦片要修缮,不着急的。”

“无妨。”霍权想想,“院子简洁些就好。”

雕梁画栋太过奢侈,不符合他做派,简洁又不失稳重就够了,霍权问他,“还有事吗?”无事他要继续忙了。

张御史嘿嘿笑,“无事无事,下官先退下了啊。”

想到自己无意窥得的秘密,张御史像得宝似的,出门就与其他御史说霍权欲弹劾罗忠的事儿,罗忠在御史台多年即使调去礼部也有些人脉在,张御史明白有人会传话给罗忠,作为聂凿的追随者,张御史觉得自己有必要敲山震虎,他板着脸说道,“罗大人在御史台多年,咱们或多或少清楚他私底下的为人,弹劾罗大人这事就由我们代劳如何?”

攀附聂凿不是端茶倒水就能入其眼的,还得拿出点真本事才行,弹劾罗忠就是自己投靠过去的决心,张御史瞪大眼,目光炯炯的望着其他几位御史,“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面露为难,罗家家族庞大,罗忠做御史时不待见,升去礼部后就截然不同了,弹劾罗忠是小,惹上罗家只怕会有麻烦,几人低头沉吟,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张御史瞧不起他们畏畏缩缩的模样,富贵险中求,只要牢牢抱紧霍权这颗大树,还怕死不成?

张御史说,“人各有志,诸位既觉得为难张某也不勉强各位,只是咱们御史大人的脾气诸位也该知道”

错过这个机会,往后就再无相交的可能了。

语毕,在场的人皆变了脸色,得罪罗家没有好果子吃,惹了聂凿就有好下场了?官大一级压死人,目前聂凿是四品御史,想对付他们太容易了,几位御史急了,“张御史,别着急啊,我们这不在想折子怎么写吗,我记得有年罗大人纳妾,那名妾室是青楼出身的吧”

张御史挑眉,其他御史急忙接话,“可不就青楼女子,出身下贱,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迷得罗大人晕头转向,据说后面还将她娘家人接进京安置了呢。”

男人都有色令智昏的时候,这种事其实不值一提,可毕竟名声有损,往严重了说没准会落得个宠妾灭妻的恶名,想到宠妾灭妻,几位御史先是眼前一亮,随即又脊背一凉,因为他们背地也做过类似的事儿,如果传到聂凿耳朵里

下场太过凄惨,众人不敢继续想,慌慌张张的围住张御史表忠心,“聂御史刚正无私,作为下属自该为其分忧,还请张御史告诉聂御史,弹劾罗忠的事儿就交给我们去办吧。”

“是啊,聂御史大病初愈不宜劳累,这种事就不牢他费心了。”

几人商量着不消片刻就写好了折子,请张御史递给霍权过目,若无纰漏明日早朝就能送进宫给皇上,张御史拿着折子进屋时没见着霍权人影,倒是说上的笔墨纸砚还没收,想来临时有事走开了,他朝外瞥了眼守门的小吏,偷偷朝桌边挪了两步。

天地良心,他无意窥探霍权秘密,就希望霍权进门时就能看到他低眉顺目站在桌边等候而满意自己的识趣,哪晓得眼神太好,看到桌上积压了好几张折子,折子上的人名都是朝堂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心跳漏了半拍,腿软得差点跪下。

聂御史是真的要和半个朝廷为敌啊。

吏部尚书都敢弹劾,张御史额头直慢冷汗,抬袖擦了擦,很想退出房门当自己没进来过,吏部尚书德高望重,是下任阁老的最佳人选,聂凿弹劾他不是自寻死路吗,张御史承认自己很想找座靠山,可聂凿这他低头瞥了眼桌上的折子,心情复杂。

怔神间,门口传来脚步声,张御史忙把手缩到背后,额头冷汗更甚,话都说不利索了,“大大人?”

“还有事?”如厕回来的霍权问张御史,“何事?”

他翻了很多当朝过往的卷宗,有始有终的很少,且都是些鸡毛蒜皮无伤大雅的事,犯不着搁到台面上说,像吏部某大人路边吐痰,户部某大人嘴瓢说错钱财银两,工部的图纸颜料不均匀,这种事私底下稍作提醒就成,特意写成折子去皇帝面前弹劾就有点大惊小怪了。

而且那种折子用不着大费周章的遣词造句,于他帮助不大,既要学习,自然要学其精髓,故而他特意挑了些前朝有名的弹劾事例出来模仿,将犯事的人想象成当朝大臣,看张御史眼神不住往桌上瞥,霍权知道他误会了,解释说,“随意写的。”

弹劾当朝大臣的能耐他是没有的,只是想借着写弹劾这些大臣的折子减轻自己心底对他们的恐惧而已。

张御史笑不出来,勉强维持着端庄拍马屁道,“大人好雅兴。”随意写写就是弹劾吏部尚书,他若较真谁还敢惹啊,张御史默默攥紧了后背手里的折子,脸上扬着奉承的笑。

看他紧张,霍权没有过多解释,也不再问张御史此来的目的,坐去桌边,继续翻看前朝卷宗,默默牢记他们的弹劾风格

天已经很冷了,门窗透风,张御史后背衣衫湿透大片,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他咬着下唇,许久没有挪动脚步,直到耳边传来笔落纸上的沙沙声他才如梦初醒地跳了下,不敢扭头去看桌上写了什么,惊慌的往外跑,步伐踉跄绊着门槛摔了跤,手里的折子应声而落,霍权抬头看去时,张御史已经爬起来匆匆忙跑了,就剩下地上皱巴巴的折子。

他搁下笔,起身走过去捡起看了两眼,是弹劾罗忠的,回想张御史默不吱声的行径,约莫是来询问这份折子有没有纰漏的,秉着同朝为官友好相处的准则,霍权认真翻了翻,划去无关紧要的小事,只留了罗忠出京巡视章州致章州知府暴毙的事儿,其实这事内里有没有蹊跷霍权并不清楚,不过张御史他们既敢说必然有些证据,他没有多想,把改好的折子交给小吏,“给张御史送过去吧。”

小吏回来得很快,回话时霍权注意他发梢湿哒哒的,顺着望去,发现又下雨了,如丝的雨夹着白毛毛的雪,像飘渺朦胧的山水画。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就入冬了。

“下去换身衣服,别染了风寒。”霍权心思恍惚的嘱托了句,小吏以为耳朵听岔了站着没反应,又看大人似乎在望着自己,胡乱地拍了拍脑袋,粗声道,“小的身体好,这点雨雪不算什么。”

染了风寒也是为公务所致,没准能在大人心里留个勤务的印象,多好啊!

小吏俯身行礼,脚步稳健的退到门外,脊背笔直地绷成一条直线,像守卫军营的士兵那般挺拔,他要巴结好大人,不愁日后没有好日子过。

刚送折子去前边时他可听到其他御史的话了,大人胸有成竹,有大升的希望,不趁机讨好将来就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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