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饮冰(2 / 2)
进士第一甲三人,自然没有孙伯善的名字,那怕在算经一科上精彩绝艳,前无古人,他也只得了二甲中游的位置。
不过这个成绩其实也算不错,别的学子都还在等着释褐试之后才做官,工部就先朝他抛出了橄榄枝。
如果宋隐没记错的话,传闻中他当年好像是拒绝了。
“为什么不进工部,反而来了文渊阁?”宋隐敛了笑容,没什么表情的面上甚至有些严肃。
“那里和我想的…...不大一样。还有,家中出了一些事。”他握上茶杯,杯中正冒出不太明显的热气,怎么说这也是冬天,还没有饮过的茶水就要冷下去了。
宋隐听他这样说,了然。
工部虽然不是油水最多的地方,但是想要在建材上多报一些预算,又或者稍微偷工减料一点,还不是易如反掌。
少年的初心遇到腌臜的现实,被淋得一塌糊涂。
“当年我并不是拒绝了工部。那是我年幼之时的梦想,不知日思夜想了多少年。进入工部之后,我当了一个八品的屯田主事,虽然是小官,但我并不介意。”他顿了顿,回忆着,“可是,我所有的提议连看都没有被看,就会被否决。”
“那日亲眼见到工部侍郎受贿,弄虚作假,上报假账。”他叹了口气,“没过一月,我便离开了。昏昏沉沉了许久,后来才偶然得知,文渊阁在招收算经的夫子,我便去了。后来的事便如你所见。”宋隐并不服气,锐利的眼睛直直看着他:“那为何还坚持取‘允庭’这个字?”
孙伯善早已敛容,声音喃喃如回应年少的自己的呓语,“自然是,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你有没有想过,亦有中和之道?”宋隐看着他,眸光坚定。
那是许多像他这样的人走过的一条路,虽然艰难,但有人一直坚持着,继往开来,路漫漫修远兮,在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求索。
譬如父亲常常提起的老友李翊安,譬如自己的师父宋隐。
这也是宋隐一直以来的信念。
孙伯善从未见过这样的她。明明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但他好像从她的眼睛里读出千言万语。
宋隐起身,伸手拿走他手中的茶盏,两人手上的皮肤相触一瞬,随机分开,但她的手是温热的。
宋隐拿走了他的茶杯,将已经冷透的茶水,不由分说地浇到旁边的冬青树所栽种的泥土中,然后执起茶壶,为他添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氤氲的雾气之中,他看到宋隐并没有坐下,而是抬手,将自己手边那杯也已经凉透的茶一口饮下,茶杯翻转,未有一滴流下。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饮冰难凉热血,你明白吗?”
和煦暖阳下吹起一阵微风,那风携着未融的细小雪粒,拂过了孙伯善的面颊。
但他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流着的是属于少年人的滚烫鲜血。哪怕那年得知自己算经夺魁时,也没有如现在这般。
“我明白了。”他听到自己像对面人一样坚定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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