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2 / 2）

曲心竹自幼便习惯了自己料理一切，从未被人这般对待过，略有些不自在。宋芒却未察觉，径直走到曲心竹身后，打理师姐湿漉漉的发丝。

师姐病情暂时稳定后，身上又开始散发着极清极淡的竹香，一如往常，清逸怡人，只有靠得足够近才能闻到。

宋芒鼻尖无意识耸了耸，忽地察觉到这动作多么不妥，整个人缩在曲心竹身后，双颊都泛热。

赶紧将师姐照顾妥当，宋芒退至窗边：“师姐早些歇下吧，我打算再修炼修炼。”

曲心竹朝她颔首。

也就是这时，宋芒才注意到，这个房间竟只有一张床榻。

她眼睁睁看着师姐慢条斯理躺下，然后向内靠了靠，留出大半宽敞空间。

也不知是不是留给她歇息。

宋芒一颗心莫名其妙跳得有些快。

她咬了下唇角，决定修炼一整晚。

绝不打扰师姐睡眠。

宋芒熄了灯火，轻盈地跳出窗台，掩好窗户，走入庭院中。

未经主人允许，她并不乱闯，只在就近的亭台坐下，确保能听见师姐屋中动静。

风轻拂，花树缤纷，落了满溪。

宋芒微低头，拿出竹笛。

她抬了抬手指，轻柔触碰笛身，感受着竹节的自然纹理。指尖沿着笛身缓缓滑动，摩挲，掠过笛孔，轻轻一按。触感是那么温润。

那抹清逸的竹香好似又回到了她鼻端。

宋芒撇了撇嘴角，用竹笛敲了下自己脑袋，打断这些乱七八糟的联想。

然后静下心，释放耳识。

乐道太过玄妙。

不知不觉中，宋芒仿佛已和这庭院中的桃花，溪流，亭台融为一体。她的呼吸，她的心跳，都成为了这自然鸣奏曲的一部分。

她听见灵气随着花瓣飘飞，顺着溪流而下，追寻那美妙的春景，悠悠闲闲而去。然后又摇摇晃晃而回。

宋芒静静坐着，从浓墨黑夜坐到天边微明。露水打湿了她的睫毛，轻轻坠下，啪嗒，飞溅。

第一缕金色晨光洒在她肩，暖意直入心扉。

宋芒仰起头，望着璀璨朝霞，握紧了手中的笛。

她有预感，她今日能吹出一支浸润着灵气的曲子。

不远处的屋内，曲心竹仰起脖颈，倚靠墙壁，死死咬住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将体内躁动强压了下去，她若无其事擦净唇角艳红血丝，平息片刻后，走出房间。

“师姐你醒了。”宋芒正坐在亭下，闻声抬起头，向她展露一抹比朝霞还灿烂的笑颜。

曲心竹朝她走去：“可是修习了一整夜？”

“嗯。这次应当有所收获。”宋芒笑道。

曲心竹看着宋芒微湿的额发，蹙眉：“当心着凉。”

曲心竹就像是由冰雪堆叠而成的人，即使说着关心之语，声音也似那寒溪清冽，没多少温度。

宋芒却觉得暖烘烘的，笑弯了眉眼：“阿姐放心，我有分寸。”

听她换了称呼，曲心竹愣了瞬，道：“我想前去拜谢宣医师。”

“好，我陪你去。”

两人穿过游廊，阳光透过雕花廊顶，光影随着她们的脚步微微摇曳。

尽头是一座石桥。桥下溪水淙淙，几尾锦鲤跃出水面，打破宁静。

宣思若正倚靠在桥边，手握一把鱼食，轻轻撒下。一群五彩斑斓的鱼儿争相抢食，激起道道涟漪。

“身体感觉如何？”听见动静，宣思若侧身向她们看来。耳垂上的桃花玉坠在日光中摇晃。

“已无碍了。多谢宣医师出手救治。”曲心竹郑重道。

宣思若打量她两眼：“还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曲心竹：“在下宋心，这是舍妹宋芒。”

“哦，妹妹。”宣思若语调婉转，似乎意有所指，又好似只是随口一说。

宋芒自然知道宣思若在打趣，开口说道：“不知宣医师如何收取诊费？”

宣思若微微一笑：“治疗期间每日为我吹支曲？昨日我听到你的笛声了，着实比那乐馆中的丝竹管弦动人。”

好啊。吹笛岂不是比别的方式简单多了。

宋芒刚要应下，却听曲心竹道：“宣医师不需要别的，只要舍妹的笛声？”

“你想给我什么？”宣思若反问。

曲心竹一无所有，但宋芒已为她付出太多，不应再替她付诊金。

“请宣医师开出条件，我会尽我所能。”

宣思若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摇头道：“罢了，我什么都不需要。”

曲心竹有些惊诧。

“我观你姿态气质不俗，不知你此前是什么境界？”宣思若问。

曲心竹保守道：“金丹。”

宣思若顿时面露遗憾。

金丹境界可不是那么容易修成的。换做是她散尽修为，恐怕难以接受。

不过修真界本来就信奉弱肉强食，像她们这样的存在一旦被抓住，能保住性命已算得上幸运。

“不知医师可曾听闻重塑经脉的法子？”宋芒问道。

宣思若摇头：“从未听过。”

宋芒流露些许失落。

曲心竹却不意外。经脉乃是天赋机缘，她自修道以来，从不知晓有重塑经脉之法，恐怕就连那些丹修大宗也无相关丹方。

宣思若再次撒下鱼食：“你阿姐身体还需修养许久，至于修炼之途，还是待伤好后再去寻觅吧。”

宋芒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后，宋芒询问曲心竹：“师姐今日打算做什么，要不要出去逛逛？”

曲心竹看着她：“你修炼了一夜，不歇息么？”

宋芒眼睛微微一亮：“昨夜我依照师姐所说，去聆听灵气的声音，听灵气的轨迹，似有所悟。师姐可要听我吹奏一曲？”

曲心竹颔首。

竹笛握了一夜，冰凉的笛身都被握得温润。

宋芒举笛就唇，闭目，试图与灵气共鸣。

她刚吹了一个调子，却顿住了。

她动了动唇，又吹一声，却再次顿住。

怎会如此？

宋芒往日模仿自然声调，吹奏之时无比流畅，轻松成曲。但此刻尝试结合灵气，却变得滞涩起来。

她怔怔地放下笛，疑惑不解。下意识看向曲心竹，又有些羞愧地避开目光。

“师妹可有想过，要吹一支怎样的曲子？”曲心竹看着她的侧颜。

宋芒困惑地眨了眨眼。

她以前吹笛，皆是有感而发。快乐时笛声便悠扬，失意时笛声便幽咽。她的曲调里满满的都是她自己的情绪。

但刚才只想着要共鸣灵气，的确忘了此刻她想吹奏的是什么。

“乐道是一门极其艰深的学问，但我想，也可化繁为简，直指本心。师妹需要认真思量，你的音律是为何而响。”

曲心竹凝望宋芒，目光若皎月，幽冷明净。

在这般美好的，且只注视着自己一个人的眸光中，宋芒脱口而出：“守护。”

“我修习乐道，是为了守护。”宋芒定定地看着师姐。

曲心竹怔了怔，眼波轻晃。

守护什么？

己身？还是天下？

她想起师尊曾对她言：“斩妖除魔，当为此界众修之道。”

斩妖，是为杀。守护，却重在护。虽然都需要精进自身实力才能实现，但初心却不相同。

曲心竹没问宋芒想要守护的是什么，而是问：“师妹想如何守护？”

“我想变强。师姐曾说，有的乐修重音攻，有的擅疗愈，有的惑心魂。但我，”宋芒顿了顿，在师姐面前说大话，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她厚着脸皮继续，“我全都想要。”

能攻，能防，能医治，这才是全面的守护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