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画蛇添足的番外一则(1 / 2)
斗转星移,一年时间转瞬即逝。
草长莺飞二月天,宫中的气氛却阴郁得吓人。
水湄阁中,鲛绡帐里,面容娇娆的女子被锁链缠住了手足,如困兽一般嘶吼不止。
内殿的门发出一声沉闷的低鸣,有人走进来了。
帐中女子嘶哑地笑了一声:“我不喝药了,你不要再来了。”
“青桃。”疲惫的声音,在帐外低低地响起。
帐中静了一瞬间,随后响起一声轻叹:“是你。”
君洛掀开帐子钻进去,将罗青桃紧紧地拥在怀里,许久无言。
“你又偷懒,提前散朝了?”罗青桃嗔怪地问。
君洛的喉咙里嘶哑得如同久病的老人:“都是一群废物,我不愿同他们说话。”
“你太难为他们了。”罗青桃轻笑。
笑声未绝,尾声却变成了痛苦的嘶吼。
“青桃!”君洛惊呼一声,忽然起身扯落自己的衣衫,扑了过来。
“不要了!你杀了我吧!”罗青桃拼命挣扎着,避开他的爱抚。
君洛微微一僵。
罗青桃趁势撞开他,厉声怒吼:“你再敢乱来,我永生永世都不再见你!”
君洛犟不过她,只得慢慢地坐起身,神色迷茫。
罗青桃苦笑着摇了摇臂上的铁链:“这样活着,对你对我都是折磨。远卿,你放过我吧!我不能再害你……”
“不可能!”君洛嘶声断喝。
罗青桃咬紧牙关闭目许久,悄悄地呼出一口浊气:“这一生能遇见你,我很知足。这世间女子敢想的不敢想的,天大的福分我都得到过了。如今……如今我累了,想早点歇着。”
“想得美!你死了,我怎么办!”君洛紧紧地拥抱着她的身子,同时却悄悄地检查了一遍锁链,把有可能松动的地方紧了又紧。
“可是,现在这样,真的很难熬啊……”罗青桃低低地叹息着,眼中似是笼上了一层轻雾,目光迷离。
君洛痛苦地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她:“你再等等……再等等,我已叫人传信给北番十九王子,让他把唐氏送过来;西楚、南越,咱们的人都在打听鬼医的消息。他们会来的,你再等等……青桃,为了我,好不好?”
“不好!君远卿,你说你会好好待我,现在却每天用铁链锁着我,逼我喝那些根本没用的苦药!你这个大骗子!”罗青桃拼命地摇晃着铁链,闹得满床叮当乱响。
君洛任她叱骂,无言可辩。
没有人知道他多么害怕看到她在锁链之下痛苦嘶吼的样子。可他更忘不掉那天看到的场景——春节过后,她毫无预兆地陷入了癫狂,用自己的额头撞向墙壁、桌角,抓起手边的任何一件利器——银剪、金簪、烛台——往自己的身上乱扎乱刺……
自那一日起,他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戛然而止。
也是直到那一天他才想起,“入骨香”的邪毒一直在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她的身体,从未有一刻停息。
任凭她嘶吼、怒骂、哀求、威胁,他都只能硬起心肠充耳不闻,狠下心将她捆在这小小的一方床帐之中,苦苦煎熬。
所有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时间忽然变得痛苦难熬了起来。这一个月,他度日如年。
直到如今……熬不住的又岂止罗青桃一人?
多少次徘徊在崩溃的边缘,君洛都只能拼命对自己说:再等等,鬼医会来的。
然后转过脸来,他还要装作信心满满的样子对那个女人说:不要急,会好的。
真的会好吗?谁也不知道。
罗青桃抬起手,在君洛的面前摇了摇臂上的铁链:“给我解开吧……我已经用不着这东西了。”
君洛不信她。
罗青桃便把手腕伸到他的面前。
那里有几个明显的齿印,显然是她自己咬的。
君洛脸色一冷,立时扯过锁链,要将她绑在床柱上。
罗青桃没有挣扎,只示意他再看。
君洛绑好了锁链,再去看那齿印时,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了愈合的迹象。
只一个瞬间,他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罗青桃向他惨然一笑:“你看,我如今真的成了个妖怪了——咬舌、割腕,根本都死不了。”
她既这么说,那自然是都试过了。
君洛猛地压住她的胸口,双目赤红:“你居然……你真的要狠心丢下我!”
“你放了我!”罗青桃只给他这四个字。
君洛咬牙怒道:“你听着:我已叫人制好了两套棺椁——你什么时候死,我就什么时候去陪你!”
罗青桃愕然地看着他。
君洛毫不示弱,冷冷地与她对视。
罗青桃无奈地败下阵来:“你这又是何苦……”
君洛攥着她的手,良久无言。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自私了。
“入骨香”之毒在她体内沉积日久,比初次毒发时加倍猛烈。虽然她竭力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可他如何能看不出?
她一向是不惧任何苦楚的,可是此次毒发之后,她满心里只想着一个“死”字,由此可知痛楚之烈,早已不是她能忍受的了!
或许他应该放过她的。可是,如何舍得呢?
他连陪她死的心都有了,但阴间之事历来都是虚无缥缈。他怕这一放手,就永无再见的机会了!
他坐拥万里江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偏偏对“生死”二字无可奈何。
九五之尊又如何?午夜无人时,他还是只能坐在水湄阁门前的石阶上,哭得像个弄丢了糖果的孩子。
君洛避开罗青桃的目光,却无法不听到她越发粗重的呼吸、竭力压抑着的低吼。
“入骨香”的折磨,早已不仅限于夜晚。
没日没夜的煎熬忍到现在,不是妖怪也成了“妖怪”了。
罗青桃忽然笑了一声,语气平淡地问他:“你猜,像我现在这么妖孽,把脑袋砍下来会不会死?如果不死,是会再长出一个头来,还是会变成刑天?”
君洛背转身去,不肯理她。
罗青桃便苦笑道:“我吓唬人的时候,一直喜欢说‘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从不知道,原来真正的‘求死不能’竟是这样的滋味……远卿,我什么时候才可以死啊?”
君洛依然没有应声,罗青桃便咬牙恨声道:“你实在不该杀骆可儿的。我现在好想把她挖出来鞭尸!你陪我去,好不好?”
君洛沉默许久,闷声叹道:“晚了。我已把她挫骨扬灰了。”
“又不带上我!”罗青桃气恼。
君洛转过来抱住她,叹道:“便是挫骨扬灰,又岂能解我心头之恨!”
“勉强出出气也好——你对她总是仁慈的。”罗青桃避开君洛的手,咬着牙道。
病成这样还有心思吃醋的,天底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君洛拥着她叹道:“其实,你更该恨的人是我……”
“皇上!”涟儿冒冒失失地撞了进来。
“何事?!”君洛坐起身,难掩怒气。
涟儿跺脚急道:“驿馆传来消息,北番十九王子和王子妃……”
君洛立时跳下了床:“到哪儿了?”
涟儿狠狠地抹了把汗,又哭又笑:“说是今天就能到京城了!驿马在路上受了伤,耽搁了半天工夫……”
没等她说完,君洛已夺门而出:“照顾好青桃,朕亲自带人出城迎接!”
涟儿还想说什么,没追出两步,君洛已不见人影了。
于是涟儿只好哭笑不得地转了回来:“娘娘您看,皇上都高兴得疯了。”
罗青桃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小丫头却有些害怕,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罗青桃见状,忍着酸苦笑了一声:“你别怕,我不吃人。”
涟儿擦了擦眼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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