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 / 1)
盏子衿没有说话,她总觉得面前的这个人虽然有着盏景雄的外貌,但却没有盏景雄的心。盏子衿忽然觉得他好像隔壁的卿哥哥。记得小的时候,卿哥哥也是说出这般高深的话语,他含笑的眼睛,里面满是桃花纷飞。她记得,除了母亲外,卿哥哥便是她最为亲近的人了。盏子衿突然摇了摇头,那么纯洁的卿哥哥,怎么能够跟盏景雄那种污秽的人搅和在一起?其实盏子衿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是知道他是客卿,以为那是他的名字,天天就“卿哥哥”“卿哥哥”的喊来喊去。记得他原先也说过自己的名字,但现在仅能回忆起卿哥哥来了。
盏景雄回头看了一眼出神的盏子衿,脸上划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她真的是自己要找的人吗?可她是胡人……不过,她的气质与那个人是如此相近,以至于他常常错认为她就是她,甚至差点想喊出那个朝思暮想的名字。不过,他随即又自嘲的笑了笑,找到她又怎么样?难道当面向她诉说这些年生活的艰辛吗?可是万一认错了人,这岂不是让人笑掉了大牙?不行,绝对不行,自己一路上说了这么多话来试探她,可她毫无反应,难不成真的是自己看错了?想想倒也难怪,这一别十年,十年了,自己及冠,她也应该及笄了。这个时候早已物是人非,说不准她已经嫁夫生子了,此刻再去,岂不是徒添困扰?
盏景雄悄悄的在风沙里拭去了眼角的一滴泪水。他现在冒充的是盏景雄,盏景雄这种人是从来不会有眼泪的,那些,顶多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的盐水罢了。盏景雄还是决定试探一下棂祝,看看她是不是自己所要找的那个人,如果她还未婚配,那这时,就履行十年前的那个诺言,带着她去天涯海角,远走高飞!从此再无世间礼仪的束缚,也抛开那些为人处事的准则,将那些捆绑自己多年的绳索挣断,心中仅有她,再无旁人!
盏景雄将马靠了过去,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柳笛,问道:“姑娘可认识此物?”盏子衿看了看柳笛,只见上面刻着一行小字“月圆伤心夜,柳笛盼君归。”盏子衿沉睡多年的记忆被瞬间唤醒,只是,这并不是欣喜,而是恐惧和愤恨。难道盏景雄已经将卿哥哥……盏子衿不敢再想下去了,可是她的脑中却闪过一些破碎的片段:“卿哥哥,别忘了子衿!盏子衿啊!”“快让开!这伤势那么严重,若还不医治,恐怕再也难以挽回了!”大人的呵斥。“如今看来,只有用上这种药了。”一名老者叹息道。“只要能救活人,什么药都行!”“那就用玥殇吧。”老者拂袖,似是不忍。“玥殇,玥殇是什么?”盏子衿小小的脸蛋上满是泪痕。“玥殇就是在每个月夜都会伤心,会忘记自己最熟悉的人。”老者的话让盏子衿如坠冰窟。
“可是还需要一名女童的温热的血做药引,化开玥殇方能服下。”老者的话又再次响起。“用我的血吧!我不怕!”盏子衿咬着牙捋起了袖子。盏子衿的手心里满是汗,一口好看的糯米牙在此刻几欲咬碎,额头上结满了硕大的汗珠,瘦弱的身躯忍不住微微颤抖,臂弯处被一刀割开,血源源不断的流了出来。卿哥哥,如果你的身体内存在有我的血液,那么我们是不是就永远不再分开了?永远不会遗忘对方,是不是?
卿哥哥果然醒了过来,当她苍白的脸蛋看见苏醒的卿哥哥时,晕上了一抹绯红,只是他的眼神让她心寒,那是怎样的眼神啊,有着生疏,带着敌意。可是原来的卿哥哥的眼睛里永远都有着溢出的笑意。盏子衿甚至恐惧的往后退了几步,她在想是不是原来的卿哥哥没有挺过那个晚上死掉了,这个床上躺着的仅是跟卿哥哥长相一模一样的陌生人。他没有他和她之间的回忆,她的世界,从此远离。
他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在那里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临别前,盏子衿削好了一支柳笛,放在嘴边,却怎样也吹不出旋律。嘴唇哆嗦着,终于断断续续的吹了一曲,月光照射,微风伴着这首呜咽的曲子飘往远方。“月圆伤心夜,柳笛盼君归。清风和笛声,求君勿忘我。明月照离别,思君情切切。笛声赠君行,念君意深深。”倒影是斑驳的,将这首词扯裂的不成样子。盏子衿抽泣着,趁着卿哥哥不注意的时候,将柳笛塞了进去。她相信,卿哥哥不会弄丢包袱的。
“认识。”盏子衿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轻声答道。“你是怎么认识的?”盏景雄有些激动。“盏前辈,有一次我们族人从皇都掠了几个小女孩过来,里面就有一个随身携带此物,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的柳笛上刻着‘清风和笛声,求君勿忘我’,是不是?”盏子衿不缓不慢的说道。“那,那名女童呢?”盏景雄连忙急切的追问道。“她几年前身染重病,死了。”盏子衿的语气是冷漠的,平淡的,“仅仅是一个奴婢而已,连坟墓也没有,直接扔到乱坟岗了。”
“仅仅只是一个奴婢而已?乱坟岗?”盏景雄的眼睛难以置信的睁大了,“连口最差的薄板棺材都没有吗?”“她这种身份怎么能用薄板棺材?就是我这种族人也用不了了,直接拿草席一卷,扔到乱坟岗了。我们这边都是这么干的。如果盏前辈想看的话,怕是连尸骨都没有了。”盏子衿用极其平淡,若无其事的口气说道。盏景雄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现实,等到自己来的时候,她却死了。不是说好一起远走高飞的吗?为什么单单只留我一人孤身徘徊?子衿,你说话不算数,你应该被惩罚,让我刮几下你的俏鼻梁才可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盏景雄勉强压下莫大的悲伤,问道。“我认识她,她服侍的是我的族人。”盏子衿说道。“那,她为什么会身染重疾?”盏景雄觉得事情必定有蹊跷。“她的身体弱,来到这里就水土不服,每天都要喝药度日,虽然名义上是奴婢,是侍奉人的。但她的活是最轻最容易干的活,不光如此,每月因为她,我们就要多支出二两银子。”盏子衿听出了盏景雄的话外之音,连忙解释道,“我们族人虽然野蛮,但从来不捡妇女、儿童、病者下手。她在我们这里可是好生休养。”
“有一次她出门办事时忘了拿伞,不巧遇上暴风雨,淋着雨回来的,第二天就高烧不醒,我们这里药材匮乏,虽然竭尽全力,但还是没有挽回她。”盏子衿这句话倒是实话,胡地最最缺少的就是药材和水源。不生病还好,若突发一场急病,来势凶猛,怕是趁早准备后事为好。“那,那她临死前说什么了没有?”盏景雄忙追问道。“等等,让我想想……啊,想起来了,她临死前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个劲的在念叨‘卿哥哥’这三个字。”盏子衿装作很困难的回想,然后眉头舒展,将“回忆”出来的话对盏景雄说道。
“卿哥哥?”盏景雄的脸都白了。“是啊,是啊,她和卿哥哥应该是青梅竹马,只可惜……唉……”这句话是盏子衿自己说给自己听的,感叹着过去的那段美好青春时光。“她被扔在哪里?我想去看看。”盏景雄问道。“好,等到了琅栎泉我就带你去看看她。”盏子衿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前辈跟她是什么关系……如果前辈不便回答的话,就权当棂祝失言好了。”“我与她,是父女关系。”盏景雄缓缓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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