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黑石火令(2 / 2)
火小邪又速速看了一遍,默默记下,正想把布包折起,却见布包里火苗一闪,轰然一下化作一团火焰,眨眼烧了个干净。
停在火小邪肩头的黄雀吱吱叫了两声,展翅飞出破屋,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火小邪一人捏着黑石,久久呆立在屋内。
火小邪站立良久,直到身子都发凉了,才长长喘了口气,走出这间破屋。他一直寻到和水妖儿分手的地方,哪里还能看到半个人影?林中鸦雀无声,刚刚发生的一切恍如梦境,只有那捧坟头黄土犹新。火小邪跪在土堆前,磕了三个头,低声道:“老浪、老关、小猴,本来你们死了,我也不想独活,但有人将水妖儿的性命托付给我,我不能辜负别人,否则我就真的是个孬种了!你们大哥不是孬种,不是没用的蠢蛋!老子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重新安葬你们!你们入土为安吧。”
火小邪说完这番话,洒下热泪,再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恋恋不舍地离去。
火小邪在林中转了半圈,寻不到刘管家的身影,并不奇怪,料定刘管家要么自己跑了,要么被水妖儿他们抓了,反正刘管家的生死下落已经与他无关,就懒得再去追究。火小邪明白自己孤身一人,缺少了水妖儿的帮助,绝不能在奉天城久留,便打定了主意,打算一大早就溜出奉天城,向山西进发。
同年六月初五,山西王家堡。
王家堡原先只是一个村落,但清末出了个赫赫有名的晋商,名叫王全。几十年的商业经营,王全的商行可谓在山西富甲一方,王全在王家堡购入了大量土地,兴建了王家大院,占地千余亩,里里外外的房舍近千间。由于王全家生意种类繁多,几乎柴米油盐衣食住行无所不包,所以带动这一片鸡犬升天,使得王家大院外密密麻麻围着近千家商户,常住人口已近万人,加上日夜穿梭往来的商贾车队,各地迁移过来讨生计的游民,这个王家堡赫然成了一个新兴的市镇。
正对着王家大院正门的大街,叫作王兴街,是以王全的大儿子王兴命名。王兴街是王家堡的主干道,能容四辆马车并排通过,道路两旁商铺林立,彩旗招展,行人如织,繁华程度竟让人觉得像进了省城闹市一般。
“让开!让开!快让开!”街道一头有人大声吆喝,街上的众人无不转头一看,只见四匹高头大马向着王家大院的正门急奔而来,扬起一片沙尘。街道上的人赶忙让出一条道路,让这四骑快马通过。人群退开得急了,慌慌张张地挤作一团,有年老腿脚不方便的,颤颤巍巍差点摔倒。
这些骑马人清一色的武师打扮,胸口绣着“金玉祥”三字,死命地抽打着马匹,催促马儿快跑。有本地人认得,这些人正是王家大院的护院武师。
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人说道:“最近几天都看到王家大院的武师急急忙忙的,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鬼知道,别说最近几天了,最近一个月,王家大院都神神秘秘的。”
“也是啊,王全王大老爷许多天都没有出来遛弯儿了!”
“你不觉得最近咱们这里来了些奇奇怪怪的人吗?到处闲逛,啥也不干,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是啊,的确如此啊!前两天王二叔家丢了一个祖传的金元宝,嚷嚷着寻死呢,莫非是这些人偷的?”
“咱们少瞎说,孔镖头正查着呢!”
这些武师快马奔过,人群才渐渐地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大街上刚才一个差点摔倒的瘦弱老汉,突然大叫:“我的钱呢?我的钱!没了,没了!哎呀,我的娘啊,我的钱让人偷了!”众人赶忙围拢过来,有好心的人问道:“老汉,怎么钱就没有了?”
老汉四下拍打着身体,哭喊道:“我的钱就是放在贴身口袋里的,一共十个大洋啊!哎呀,我的娘啊!是我全家的积蓄,来王家堡买药救命的!我们一家七口人,六个人等着买药回去救命的啊!我可怎么活啊!救人啊!抓贼啊!”这老汉伤心至极,蹲在地上不住哭号,拍打地面。围观的众人无不长吁短叹,不断地安慰着老汉。
人群之外的一个街角旮旯里,有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少年,靠着墙角坐着,慢慢啃食一张干硬的饼子,一双清澈但又犀利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这少年右眉下的脸庞上,有道一指长短的伤疤,倒让他多了几分男子汉气息。
这少年啃了一口饼子,眼珠一转,只见对面的一个平头矮个男人,眼角微微一挑地瞟了人群一眼,闪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笔直地走过了街,钻进与少年一侧相隔十余步的巷子里。
少年微微一笑,把饼子胡乱塞进怀中,嘴里咀嚼着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也一转头钻进身旁的巷子里。
这少年快步前行,走至一丁字路口,探头一看,果然看见那个平头男人快步向前走去。少年左右看了看,这条巷子并无人往来,便走过去,无声无息地跟上平头男人。
平头男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得意扬扬地又走了一段,一个转弯,钻进了一条更为狭窄僻静的胡同中。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道:“前面的兄弟,慢走!”
平头男人一愣,一下子转过身,神色紧张,一看,竟是一个嬉皮笑脸的乞丐打扮的少年向他走来,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顿时脸上一松,骂道:“臭要饭的,叫你爷爷搞么斯?”这人一张嘴,更是露馅,乃是湖北一带口音。
少年嚷道:“嘴巴干净点,谁是要饭的!小爷我和你是同行!”
平头男人哼道:“哟,同行?你看到我么样撒?”
少年说道:“看到就是看到了,你不是本地人,咱们按道上的规矩——初来乍到,见面分一半。”
平头男人脸色难看,骂道:“臭要饭的,你还晓得规矩,老子拆了你,你信不信?”
少年说道:“有本事你来,你来!看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
平头男人骂道:“老子还信了你的邪!”他边骂边捋着袖子向少年冲了过来。
“郭老七,别放肆!”有一个清脆的男子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平头男人一愣,赶忙站住。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从墙上跳下,落在平头男人身边。
这男人二十一二岁年纪,穿着富贵得体,长相斯文,要不是从墙上跳下来,走在大街上绝对会被人认为是一个富家公子哥。
平头男人郭老七赶忙一脸笑容,对这男人说道:“大少爷,您怎么来了?”
这男人并不搭理郭老七,而是向对面的少年抱了抱拳,满面笑意地说道:“在下苏北人,姓郑名则道,有个不成器的绰号,叫作‘小不为’。初来乍到,得罪了!敢问对面的兄弟怎么称呼?”
少年哼道:“我没有什么绰号,我叫——火小邪,奉天过来的!”
郑则道脸色不变,若有所思道:“哦!火小邪,好一个‘火’字啊。敢问火兄弟不远千里来这里有什么事?”
火小邪哼道:“这你就管不着了,要么你先告诉我,你千里迢迢从苏北来这里干什么?”
郭老七对郑则道说道:“大少爷,让我上去宰了他吧。他连你的绰号都没有听说过,一定是个不开眼的。”
郑则道还是对郭老七不理不睬,对火小邪说道:“哦!既然大家来这里都有事,那我们都别说了。呵呵,火兄弟,初次见面,咱们就别按什么规矩分一半了,都是你的,算我给火兄弟的见面礼。”
郭老七脸上不悦,说道:“大少爷,不能啊!”
郑则道微微一侧头,对郭老七说道:“我说了多少次,在这里不准偷东西,你是哪根手指头痒痒啦?自己剁下来。”
郭老七神色大变,赶忙道:“大少爷息怒,小的错了,求您饶了小的!”
郑则道哼道:“那还不把你偷的东西全部给火兄弟?”
郭老七一脸冷汗,从兜中掏出一个小布袋,一把丢向火小邪。火小邪伸手接了,捏了捏,布袋里约有十个大洋。火小邪把布袋收了,说了声:“既然郑兄弟这么大方,那我也不客气了!先走一步,后会有期。”火小邪说罢冲郑则道和郭老七笑了笑,一转身就快步离开,没了踪影。
郭老七气得咬牙切齿,骂道:“这么嚣张!大少爷,咱们在苏北,哪个贼听了你的名号不退避三舍,今天这小王八羔子,太嚣张,太嚣张了!我受点气不要紧,可不能折了您的威风啊!”
郑则道轻轻笑道:“郭老七,这里不是苏北,我们也不是来偷东西的。王家堡现在云集了很多偷盗的高手,你千万不要小看了这里的陌生人,哪怕是一个乞丐模样的小子。”他说着说着脸色一冷,却仍然一脸笑意,轻描淡写地说道,“郭老七,你要再敢手痒偷东西,我就一次剁了你剩下的六根手指!”
郭老七看了看手掌,他左右手都只有三根手指,面色死灰,点头如捣蒜一般说道:“大少爷,打死我也不敢啦!你放心,我再敢偷,我把自己脑袋都剁下来!我这就继续打听青云客栈去。”
郑则道自言自语道:“眼看还有十天就是六月十五,我们来这里已经十多天,却连青云客栈的影子都没有见到,难道这是第一道关?”
火小邪拿着装了大洋的布袋飞快地行走,到了人烟稀少之处,打量了一下身后的确没有人跟着,才松了一口气,找了个草堆钻了进去。火小邪明白刚才完全是险中求胜,实属侥幸,如果不是那个叫郑则道的公子哥出现,恐怕自己不是那个郭老七的对手。
火小邪一路上风餐露宿,从奉天走到山西足足花了近两个月的工夫。他第一次出远门,不仅身无分文,而且全靠步行,其中艰辛自然不用多说。为了能够提早几天赶到山西王家堡,最后几天更是连日奔波,顾不上冷暖饥渴,弄得自己和乞丐一般,才提前了十天,于六月初五赶到。但凡做贼的人都有个好习惯,除非特别叮嘱过,一般赶早不赶点,说是六月十五到,一定要提前到达以做好准备。火小邪知道来山西王家堡事关重大,自然不敢怠慢。他能这样想,这天下收到黑石火令的贼人,手段比火小邪只怕更高,哪个想不到?所以无不提前赶来。那个郑则道是苏北贼道里响当当的人物,更比火小邪早十天就到了王家堡,一直窝在普通客栈中,默默寻找青云客栈的下落。
火小邪刚到王家堡就看到郭老七偷老汉的东西,心中一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尽管他从小做贼,但十分遵从奉天城荣行中的老旧规矩——“三不偷”。所谓“三不偷”是指救命钱不偷,孤儿寡妇钱不偷,砍头钱不偷。救命钱和孤儿寡妇钱容易理解,砍头钱乃是指有的犯人被当街处决,亲戚朋友来收尸的时候,会在尸体手中、嘴里、衣兜中放几个钱,根据家境贫富状况,有多有少,乃是指望着死者能投个好胎,以后能生在富贵人家。还有一种砍头钱,是指有人不幸从高处坠落、被车马撞死等等全身流血的暴毙,死的时候身上带着的钱,特别是沾了死人血液的钱。偷这种砍头钱,乃是妨碍别人转世投胎,必遭阴魂怨恨,所以偷不得。
郭老七偷那老汉的钱,就是偷救命钱。火小邪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那老汉面如菜色,衣着破旧,一副病恹恹、苦命的样子,还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钱袋,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个人身上带了一些银钱,但处境极为糟糕。换了火小邪在奉天当贼的时候,见到这种老汉都躲得远远的,绝不会动他分毫,而一到王家堡就看到郭老七如此无贼德无贼耻,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还有这么不要脸的狗贼,八成是个贱粽。贱粽是旧时东北一带荣行里骂人的说法,是骂有的贼人,刚刚学会偷东西不久,专门干“三不偷”的事情。这些贼人往往好吃懒做,坑蒙拐骗,又嫖又赌,恶习满满,还不懂荣行规矩,必将脸腐身烂而死。
贼和贼之间也是互相瞧不起的,照样分成三六九等,有正宗和野路子之分,也不是会偷东西的人都敢称自己是荣行。火小邪的老大齐建二,尽管也是一身恶习,却是三指刘正儿八经收入堂下的弟子,算得上奉天城的正宗荣行,对荣行的规矩看得比命还重要。齐建二带着火小邪他们暴打贱粽,乃至于剁了贱粽的手指的事情,一年中怎么都有个两三次。
郭老七偷老汉的手段并不新奇,火小邪也十分精熟,在贼术中称之为“大步颠”。“大步颠”是说要偷的“马儿”做出摔跤、跳跃、蹬梯上楼这些比较大的动作时,下手去偷,这时候人体与衣物之间的空隙较大,注意力比较分散,容易下手,但时机稍纵即逝。还有“小步颠”,是说“马儿”在慢慢行走或站立时,有转弯、弯腰、咳嗽、捡东西等幅度较小的动作时下手,“小步颠”时机较多,更重视手法。
火小邪跟着郭老七,郭老七浑然不觉,最开始火小邪以为这个贱粽没什么本事,大可用贼道规矩吓唬吓唬他。谁知郭老七动了杀机,准备对火小邪下手,火小邪顿时看出来这个郭老七恐怕更擅长动武杀人而不是偷盗,惊出一身冷汗。好在郑则道及时现身阻止了郭老七,要不火小邪初到王家堡,就要栽个大跟头。
火小邪在草堆中把布袋里的大洋倒出来,除了十块完整的大洋,还有七八枚民国通宝。火小邪嘿嘿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老头,算你走运,碰到我啦!这几个小钱打赏给我吧,算是个谢礼!”说着火小邪把那七八枚民国通宝取出塞入怀中,其余大洋依旧放入袋子里。
大街上丢了钱的老汉当街哭了半天之后,被人扶起,搀扶到街边台阶上坐下。那老汉面色惨白,哭倒是不哭了,可状若痴傻,嘴巴不停颤动,连话都说不出来,呆呆地在台阶上坐着。
有几个好心人凑了几十个铜钱,塞给了老汉,并让这老汉去找王家堡孔镖头报案,说不定还有追回的可能。说白了,这都只是安慰,那时被人偷窃了钱财,除非当场抓到才可能要得回来,否则钱一离身,极难有追回的可能。
老汉失魂落魄地拿了钱,喃喃道了几声谢。众人见暂时安抚住了老汉,渐渐散去。
老汉又坐了片刻,才站起身一步一颤地向前走去。刚走了没几步,一个乞丐打扮的少年急急走来,迎面撞上老汉,生生把老汉撞倒在地。
那乞丐骂道:“老头,你走路不看路啊!”说罢也不搀扶他,拔腿就跑。
老汉这个时候根本就生不出气,只能慢慢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可这老汉的手拍在身上却停住了,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老汉将手探入怀中,竟摸出一个钱袋,正是自己刚才丢掉的那个。
老汉慌忙把钱袋打开,摸了摸里面的大洋,一块不少,还有一张纸条塞在里面。老汉把纸条取出,展开了一看,纸条上用黑炭写着:“帮你要回来了。下次小心!我没钱吃饭,少的几个钱算你赏我的。”这老汉看了纸条后四下张望,可撞上自己的那个乞丐,早就不见了踪影。
老汉哭道:“好人啊!恩公啊!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老汉抬手擦了擦眼泪,赶忙快步离开。
火小邪躲在一边角落,探出头看到老汉走远,才懒洋洋地说道:“若再被人偷了去,我可帮不了你。”
火小邪抖擞精神,从角落钻出,打定主意去寻找青云客栈。
火小邪身上有了七八枚民国通宝,便找了一家旧衣店,花钱买了一身干净的短褂衣裤,又寻到一个水井,把头脸手脚洗了个干净,才换上干净衣衫。这一番打扮下来,火小邪终于不像乞丐,活脱脱一个省城来的商贾子弟。火小邪自幼在奉天生长,就算做贼,也是城里的贼,加上本身气质尚佳,稍做打扮,自然比王家堡的乡下小子多了几分洋气。
王家堡尽管常住人口不多,但因为各地客商云集,所以客栈竟有四五十家之众,分布在王家堡各处路口要道。这些客栈规模大的能容二三百人吃住,小一点的也有十多间客房,东南西北皆有,彼此隔得远的,要从王家堡整个地界上穿行而过,走上一两个时辰才能到。
火小邪花钱吃了顿饱饭,便一路打听青云客栈。本以为很简单的事情,却无论问到谁,都回答王家堡从来没有青云客栈。火小邪并不甘心,坚持一家一家地进店寻找,问问客栈掌柜、小二青云客栈是否是个化名。可整整找了一天,问了不少人,仍然一无所获。
火小邪寻思着,莫非是自己弄错了,山西还有其他的地方叫王家堡?可想想自己自从进入山西境内,一路打听找到此地,从没有听到还有第二个王家堡的说法。火小邪又问了一些外地过来的运货车夫,也都说山西只有一个王家堡。
眼看着日头西沉,天色渐暗,街头人烟渐少,火小邪心想,恐怕今天是没有结果了。
火小邪见前方还有一家客栈,看样子十分简陋,心想这种客栈倒是适合我这种穷光蛋,今晚就在那里住一晚,明天再说吧。
火小邪走到客栈前,才看清了这家客栈的名字原来叫“大道客栈”。火小邪会心一笑,心想:“大道大盗,这名字起的,不是招惹着贼来偷吗?也好,我是个小贼,住在大盗客栈,平升三级!不错不错。”
火小邪迈步走进大道客栈,有店小二迎上来,一看火小邪单身一人,又不是买卖人的打扮,便问道:“这位小爷,你是找人还是住店啊?”
火小邪故意拿出身段,瓮声瓮气地说道:“小爷我住店,怎么,以为我是个跑堂伙计?”
店小二忙巴结道:“不是不是,一看您就是城里的大少爷。里面请,里面请。”
火小邪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一个微微发胖的中年男子冲火小邪抱了抱拳,一脸笑意地说道:“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我姓张。这位小哥,是住店啊,不知有几位?”
火小邪抬头看了看这家客栈的布局,寻常得很,没有什么出彩之处。房屋年久失修,角落里遍布蜘蛛网不说,屋子里还飘着一股子酸臭味道。
火小邪见这家店寒酸,估计也贵不到哪里去,便问道:“哦,张老板,我一个人住,都有什么房间啊?”
张老板一听,赶忙笑道:“哟!我这家店别看破旧了点,倒有两间上好的单间,一间已经被人住了,还剩一间,一块钱一晚,你看行不行?”
火小邪叫道:“你真是见一个宰一个啊,这么贵!还什么有人已经住了一间,我看鬼才住!”
张老板愁着脸说道:“这位小哥,有人住了就是有人住了,我骗你做什么。你要是嫌贵,我们这里还有其他的客房。”
火小邪眼珠一转,口气一缓,问道:“哦,张老板,我问你个事,你要是知道,我就住。”
张老板忙道:“什么事?”
火小邪问道:“这个王家堡有没有一个青云客栈?”
张老板抓了抓头,说道:“小哥,你这个问题,还真不是头一遭听见,算上你,怎么都有十来个人问过我了。”
火小邪神色一紧,忙道:“怎么?都十来个人问过你了?”
张老板说道:“是啊,什么打扮的人都有。”
火小邪啧了一声,问道:“那你到底知不知道?”
张老板愁道:“我从小就在王家堡生活,都四十多年了,哪里石头缺了一块我都知道,可就是没有听说过我们这里有什么青云客栈。五十里外的平成镇倒有个踏云客栈,就是没有青云客栈啊。”
火小邪追问道:“青是青色的‘青’,云是云彩的‘云’,有没有读音相似的客栈?”
张老板说道:“这个字怎么写我知道,在你前面来问我的人,也是这么说的。可真是没有啊,没有青云客栈。”
火小邪叹了口气,低声自语:“看来青云客栈根本就不是一个住人的客栈。”火小邪看着张老板,继续说道,“这样吧,张老板,你没有回答出我的问题,这个住店嘛……”
张老板十分恳切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从怀中摸出一个铜钱,丢在桌上,说道:“我就这么点钱,你看我能住哪里吧?”
张老板看着桌上的钱,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捡了起来,塞进袖子里,说道:“那……那只有住柴房了。”
火小邪说道:“行啊!那就带我去吧!小爷我不是出不起钱,可我就是喜欢睡柴房!”
张老板只好招呼着店小二,让店小二带着火小邪去后院的柴房。
火小邪刚想跟着店小二走,张老板在身后叫他:“这位小哥,问你个问题。”
火小邪哼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快问快问。”
张老板说道:“敢问一句,你们找这个青云客栈是有什么事情吗?”
火小邪笑道:“想知道啊,给我三枚铜钱我就告诉你。”
张老板赶忙把袖口中的钱袋一捏,连连说道:“怎么你们都是些怪人,不说就不说,我也不想知道了。”
火小邪说道:“我可给你机会了啊。”说罢一挥手,对店小二说道,“走吧,带我去柴房。”
店小二领火小邪进了柴房,有气无力地说道:“就是这里啦,茅房在出门右手边尽头。”
火小邪看了看,说道:“不错,不错,你们这个柴房不错!上好的睡觉处。”
火小邪走到干草堆边,一屁股坐了下去,见店小二还站着不走,说道:“那你就走吧,还等着我打赏不成啊?”
店小二突然谄媚地笑了笑,说道:“这位小爷,我有个消息,和你要找的青云客栈有关,你听不听?”
火小邪坐直了身子,说道:“哦?那你说。”
店小二说道:“小爷,这哪能随便说的啊,你给我三枚铜钱,我就告诉你。”
火小邪骂道:“没有!你能知道什么?懒得听。”
店小二赶忙说道:“别啊,一枚铜钱,给我一枚铜钱,我就告诉你,保证物超所值!”
火小邪略略一想,说道:“行,你说!”
店小二伸着手,眼巴巴地看着火小邪,说道:“小爷,先给钱。”
火小邪骂道:“谁还会赖你的!”说着摸出一个铜钱,丢给店小二。
店小二赶忙接了,连声称谢,然后神秘兮兮地说道:“小爷,我们这客栈里有两个单间,平时也没有人愿意住,不过昨天晚上,有一个找青云客栈的人住进去了,就再没有看见他出来。”
火小邪一愣,问道:“什么样子的?”
店小二说道:“小爷,这又是一个问题了,要么您再给我一个铜钱?”
火小邪骂道:“你要说就说!信不信我告诉你老板去,看他怎么收拾你。”
店小二慌了神,说道:“别,别,小爷,你可千万别和老板说,他会打死我的。哎呀,你怎么这么抠门啊?太狠了你!”
火小邪骂道:“你当我赚钱容易啊?要说就说,不说就走,你自己掂量,反正说出来我就不告诉你老板了。”火小邪抓店小二的把柄,一试就准,这多亏了火小邪在奉天城市井中打滚,摸索出的识人相面经验。
在贼道里面,判断一个人好不好偷,要有“三道眼”,一看面相喜善富贫,二看身手迟重缓快,三看脾气冷暖愁困。像这种店小二是不是害怕店老板,耐不耐得住恐吓,几乎全写在脸上,火小邪一看就知,一问就明。哪像现代的一些小贼,以为人长得胖,就定会在身上藏金戴银,而且皮肉太厚不敏感,便下手去偷,没准偷到个刚被炒了鱿鱼的厨子,体胖但身手敏捷,不仅偷不到,还能让厨子拿着菜刀追砍几条街;又没准偷到个看似粗笨、实则精细的悍妇,让悍妇五爪齐伸,抓个满脸花。
店小二连忙说道:“我说……我说就是。嗯,那个……那个客人,我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火小邪说道:“得,幸好没给你钱!”
店小二说道:“不是我蒙你,是那个客人穿着大袍子,个子不高,脑袋包得严严实实的,声音又尖又细,听着好像是男人,也好像是女人。”
火小邪挠了挠下巴,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我要睡觉。”
店小二笑道:“谢小爷打赏,谢了,谢了。千万别和我老板说。”说着点头哈腰地退出柴房。
火小邪见店小二退出柴房,身子一松,躺在干草堆里,拔出一根干草棍叼在嘴上慢慢咀嚼,喃喃自语道:“看来,我没有找错地方,青云客栈就在王家堡,只是没有人能一下子找到而已。这些和我一样来找青云客栈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呢?那青云客栈,又到底在哪里呢?”
火小邪翻来覆去,琢磨了半天不得其解,又累又困,拢了拢衣服,慢慢进入梦乡。
“火小邪,火小邪,醒醒。”火小邪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他名字,迷迷糊糊的,还以为在做梦。
“火小邪,嘻嘻嘻嘻。”睡梦中那声音渐渐清晰,竟是女子的声音。
“水妖儿!”
火小邪脑子里精神一振,大喊一声,翻身坐起,四下到处观看。柴房里黑乎乎、静悄悄的,并没有任何人在。
火小邪从柴房窗口看出去,一轮皓月当空,四周寂静无声。
火小邪叹道:“又是一场梦。唉,水妖儿,你在哪里呢?”
火小邪长叹一声,正想躺下继续睡觉,大道客栈的前厅却猛然嘈杂了起来。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