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身世谜图 第一章 魂断梦醒(2 / 2)
周先生说道:“是张四爷死去的妻子!我的女儿!”周先生说罢,伏地痛哭起来。
“是么?”水媚儿略略一滞,再不逃走,张四爷狂喊着冲上来,就要抱住水媚儿。水媚儿哪会让张四爷抱住,身子滴溜溜一转,已经避到张四爷背后,反手一掌,切中张四爷脑后,把张四爷打得一个趔趄,身子直冲向前,脑袋咚的一声撞在石壶上,头破血流,瘫倒在地。张四爷嘴里喃喃细语,不住傻笑,那模样和疯子别无二致。
水媚儿见张四爷还活着,暂不管他,问周先生道:“周先生,我和你的女儿长得很像?”
周先生让钩子兵们扶着,双眼无神得说道:“像,是有点像,刚才你静静站在一边说话的时候,的确很像我的女儿周娇。”
水媚儿低声道:“周先生,那周娇是怎么死的呢?居然让张四爷发疯了?”
周先生再次垂泪道:“这位姑娘,求你不要问了,这段记忆,我真的不愿回想。姑娘,我知道是你和火小邪救下我们众人的,不计较我们在后面穷追不舍的恶念,这番恩情,我们永世不忘,但求姑娘不要再问了。我们会把张四爷绑起来,再不打扰姑娘了,请姑娘原谅他吧。”
“哦!”水媚儿低吟一声,便不再问了,缓步走到张四爷身前,默默打量。
张四爷满脸鲜血,伸出手指着水媚儿,傻笑道:“娇儿,你回来了。”说着费力地爬起来,又想去搂抱水媚儿。
水媚儿躲了一下,站在石壶边,隔着石壶望着张四爷,换了一副哀怨的腔调,低声道:“是我回来了。”
张四爷扶着石壶,勉强站起,一低头,正看到石壶中黝黑的水面印出水媚儿的身影。张四爷一下子愣住了,抱住石壶,盯着水面,呆若木鸡,突然歇斯底里地叫道:“镜子!镜子!玲珑镜!我终于找到了!在这里,在这里,娇儿正在镜子里!娇儿!娇儿!”
水媚儿看了一眼石壶中自己的影像,依旧用哀怨的口吻说道:“张四,你想对我说什么?”
张四爷抖擞了精神,眼睛放光,竟恢复了一丝常态。这个钢铁般的男人,虽说狼狈,却是一脸的柔情,轻声道:“娇儿,我找你找得好苦啊,我舍了奉天的家业,带着钩子兵重出江湖,历经千辛万苦,踏破万水千山,只为追回你的那面玲珑镜。娇儿啊,你知道吗?玲珑镜在别人看来,不值一文,但在我心里,却有如性命一般珍贵,我守着玲珑镜,就像守在你身边一样。娇儿啊,你知道吗?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无时无刻都在想你,想得我心都痴了,魂都乱了,生不如死,就像个活着的死人一样,一天天苟活在这个世界上。娇儿啊,这都是我应受的惩罚啊!娇儿啊,你听到了吗?”
水媚儿低声道:“听到了……”
张四爷看着水面中的水媚儿,继续说道:“娇儿,你爱那个神秘人,还生下了他的孩子,我生气,我妒嫉,我难受,尽管我以前娶你的时候,说过我不会在乎,只要你心里有我一席之地就可以,但事到临头,我还是受不了,你能明白我吗?我爱你爱得已经发疯了。我对你说了狠话,骂你,要你离开我,这都不是我的真心,我只是一时失态,激怒之下脱口而出,没想到会伤害到你,会让你如此伤心,如此绝望,竟要离我而去,自寻短见,将我孤零零地抛在这个世界上,忍受无边的痛苦和折磨。娇儿啊,你好狠心,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可是,可是,可是,这一切都不怪你,都怪我啊,都怪我啊!”
张四爷回头向周先生一望,继续叫道:“师父!求你原谅我吧!师父!都怪我啊!”
张四爷捂住脑袋,嘶嘶低吼,嗓子里咕噜咕噜一响,噗的一大口鲜血直喷而出,尽数洒在石壶中。张四爷啊的一声叫:“娇儿,我这就来陪你了!”双眼一翻,仰头望着天际,唉的一声长叹,随即身子一软,跪倒在地,脑袋靠在石壶边缘,脸上挂着一丝笑意,魂飞魄散。
事发突然,周先生连滚带爬地赶到张四爷身边,一把将张四爷抱住,惨声道:“徒儿!徒儿!徒儿啊!我已经不怪你了啊,你不能丢下为师,就这么走了啊!”
张四爷身子已经坚硬,半睁着眼睛,再也回答不了周先生了。
水媚儿走到周先生身边,蹲下身子,抚上张四爷的眼睛,默然道:“周先生,节哀。”
钩子兵们哗哗涌上来,在张四爷身边跪了一地,一众七尺男儿,皆是无声地痛哭不止。
水媚儿不便在此,起身默默离去,回到火小邪这边。
水媚儿冲火小邪低声说道:“张四死了……死得很平静……他把他多年的苦闷说出来了……我也总算弄明白了一些事情。”
火小邪、潘子等人无不唏嘘,人死为大,张四爷就算以前做过不对的事情,也随着他魂飞天外,一笔勾销了吧。
火小邪沉痛地低哼一声:“张四爷也是个苦命人……”
虽说火小邪这边人等,和张四爷、周先生他们是敌非友,但亲耳听张四爷临死前一吐衷肠,也感叹张四爷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值得敬佩。
众人久久沉默,只听得周先生、钩子兵们低低哭泣。
半晌过后,林婉才颇为不安地说道:“刚才张四爷是不是把满口鲜血吐到石壶中了?”
水媚儿一听,立即答道:“是!怎么了?”
林婉愁道:“按理说,这么一大口血吐进石壶,无论成效如何,青蔓桡虚宫八壶药阵,该发动了才是!难道主脉已经被木媻压制住了?不好,我去取点石壶里的药水出来!”
林婉快步跃出,就要向石壶跑去,可刚跑了几步,整个地宫突然间剧烈地震动起来,幅度之大,根本让人无法站稳。
火小邪匍匐在地,大叫道:“不好!难道木媻冲进来了?”
周先生、钩子兵们见状,抱紧了张四爷的尸身,皆是大惊。
在场众人无不明白,若是木媻操纵着藤蔓再冲进来,以各人现在的状态,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只有死路一条。
林婉指着上空,惊叫道:“木媻进来了!”
火小邪他们一抬头,只见头顶上密密匝匝,难辨厚度的藤蔓中,一团不大的光芒正在慢慢移动,不断闪烁,看着随时都要熄灭似的。这团光芒靠近了下方,腾的暴涨了一倍,嘤嘤嘤的声音立即发出,而且体积在持续扩大。
大家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暗念佛号,苦等着这团光芒降下,死便死了。
林婉哀叹道:“见过木媻发作的人,都会死,我们避过了初一,还是避不过十五!青蔓桡虚宫啊,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刚才一口鲜血吐进去,你毫无动静啊!”
林婉心中一片灰暗,枯坐在地,她已是无计可施。
就在光芒从藤蔓中渗透出来,一点点向下降来的时候,只听扑通扑通扑扑扑扑连声水响,声音似乎是从石壶中发出来的。
火小邪扭头一看,正见到张四爷丧命的那个石壶,水花翻腾,如同被煮沸了一样,随即噗的一声巨响,一道水柱冲天激起。
这个石壶中的水柱激起,另外七个石壶也噗噗噗噗作响,先后七道水柱喷出。
这八道水柱喷出,整个地宫顿时一片大亮,好像有无数灯笼点亮似的,这种亮度一下子盖住了木媻的光芒。
木媻嘤嘤声一变,竟变成了女子的厉声惨呼——呀——呀——呀呀呀呀——瞬间变小了一倍,缩回藤蔓中,如同一只发狂的耗子,在藤蔓间东奔西窜,将大片藤蔓纷纷震落,如同下了一阵藤雨。
藤蔓掉落下来,露出上方天空,只见漫天白絮飞舞,从天而降,好似鹅毛大雪纷纷飘落。木媻的光芒四处逃串,就是逃不出去,眼看着呀呀呀的惨叫声慢慢衰弱,木媻的光芒越来越小,最后只有拳头大小,飘在空中,让无数白絮围住,啪的一声巨大的闷响,消失不见。
这片空地四周的藤海随着白絮的降下,尽数枯萎垮塌,坠落地面,恢复了青蔓桡虚宫主脉空间原状。
火小邪眼见着木媻消失,又是“漫天飘雪”,大惑不解,纷纷向林婉看来。
林婉举着手,接住白絮,眼角垂泪,说道:“青蔓桡虚宫死了!它和木媻同归于尽了。”
林婉说话间,又听见墙壁上猎猎作响,墙壁上的一片裂山根舒展,露出了一个洞口,洞口中发出柔和的青色光芒。这回丝毫没有喷出毒瘴的迹象,应是正确的出口了。
林婉掩面哭道:“青蔓桡虚宫死了,它死了,原来张四爷的痴情淤血,竟是打开出口的药方!这口情人血,竟能唤起裂山根的斗志,不受木媻俘获,以死相争,同归于尽。”
火小邪看着漫天飘舞的洁白木絮,真是美轮美奂,恍如仙境,一个生命的消失,竟能造就如此让人赞叹、感怀的美景。
火小邪想道:“张四爷竟用自己的性命唤醒了青蔓桡虚宫,而青蔓桡虚宫又用生命,救了我们。这是天意吗?”
满天白色的哀伤,白色的希望,白色的喜悦,白色的逝去,如此自由,如此随意,如此洒脱……
白絮慢慢飘落,很快在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偌大的一个青蔓桡虚宫主脉空间,银装素裹,显得十分地平和安静。
所有人心中一缓,都知道现在是真正地安全了。
林婉虽然伤心青蔓桡虚宫死去,但出口已开,她更加明白尽速离开这里才是要紧事。所以林婉止住哭啼,默默起身去查看出口的情况。火小邪见林婉要走,不由自主地也跟了过去,潘子随即尾随而来,三人渐行渐远。
周先生收了张四爷尸身,替张四抹去脸上的血痕,整理张四爷的遗物。周先生伸出手,含泪探入张四爷的怀中,要将他遗物取出放好,可他摸了一摸,突然手上一顿,慢慢地从张四爷怀中抽出一面铜镜。
周先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分明就是张四爷苦苦追寻的玲珑镜!怎么,怎么会在张四爷怀里?
周先生无论如何不信,略一回想张四爷死前的情景,立即抬头看向水媚儿。
水媚儿也正看着周先生,眼睛似有千言万语要说,这种眼神将周先生压得一滞,问不出话。周先生心里明白,这面玲珑镜一定就是水媚儿不知什么时候放入张四爷怀中的,他们苦苦找了玲珑镜这些年,最终竟是这样找回。
周先生暗念一声:“罢了罢了!徒儿含笑死了,玲珑镜也物归原主,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有什么可做的,一切都灰飞烟灭了吧!”
周先生飞快地将玲珑镜塞回张四爷的怀中,向水媚儿默默点了点头,并不声张,飞快地将张四爷尸身打点好。
周先生身边的钩渐,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解地问道:“周先生,张四爷怀中的是玲珑镜吗?怎么回事啊?”
周先生低声道:“是!是玲珑镜!张四爷的心愿已经了了,我们不要再做纠缠了。”
钩渐追问道:“是那个女子偷偷放回张四爷怀中的吗?她就是偷镜子的人?都是她害死了张四爷!”
周先生冷冷看着钩渐,低喝道:“钩渐!不要再问了!此事已经了结!听到没有!”
钩渐不敢再问,只好沉声应了。
这边林婉、火小邪已从墙壁裂开的出口处巡视了一圈回来,林婉确定这就是正确的出口,便回来告知大家:“可以离开了,我们尽快走吧!这里不便久留。”
火小邪招呼潘子、乔二扶着田问,乔大背起黑风的尸身,就要离开。
火小邪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周先生和钩子兵们,说道:“周先生,你们怎么安排?你们可以跟着我离开这里,但离开这里以后,请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周先生面无表情地说道:“张四爷死了,我们此行已经到了尽头,我们不再前行,这就带着张四爷回去了。而且我们进来的时候,许多兄弟被藤蔓卷走,不管生死,我都想去找到他们。”
“也好。”火小邪低念一声,抬头说道:“这样最好!周先生,你们认得出去的路吧?”
周先生说道:“有劳费心,我们进来的时候,虽说是三嚼子带路,但我们仍然担心迷路,就一路做下了记号,一定回得去的。”
火小邪抱拳道:“周先生,那就告辞了!”
周先生有气无力地说道:“火小邪,请将三嚼子的尸身留给我们吧,我们一起带走。三嚼子毕竟是张四爷从小养大的,最得张四爷喜欢!还望你成全!”
潘子有些不乐意,嘀咕道:“我还要亲手埋了黑风呢?黑风是他们养大的不错,也和我们朝夕相处了三年啊!”
火小邪略略一想,心里同意了周先生的要求,说道:“潘子,让周先生他们将黑风带走吧,前路凶险,不要再让黑风和我们一起受苦了。”
潘子无奈地轻叹一声,心想火小邪说得没错,便命乔大将黑风的尸身抱到周先生那边,放了下来。
周先生点头谢过,又高声道:“火小邪,我们回去的路上还有一件事要做,希望我们能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
“什么事?”火小邪问道。
周先生呵呵干笑两声,十分诚恳地说道:“我们之所以在这里,也是受了日本人蛊惑,帮着日本人探路,回想起来,实在不该!现在日本人还跟在后面,虽说有数道铁闸拦路,但机关室还在,以宁神教授的本事,想必能够打开。小鬼子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一路做下的记号,无疑会便宜了他们。所以我们回去,会帮你们将日本人全部宰掉!一个不留!以解你们的后顾之忧,顺便为张四爷祭旗。”
火小邪抱拳道:“那就谢谢周先生了!”
周先生也抱拳道:“后会有期!”
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林婉、水媚儿都正色向周先生他们告别,带着仍旧麻痹不能动弹的田问,向出口走去,一个个飞快地钻入,不见踪影。
周先生看着火小邪他们的背影,叹道:“英雄出少年啊,我老了。”
周先生抖擞了精神,甩掉愁容,喝道:“兄弟们!”
钩子兵们齐声应道:“是!请周先生吩咐!”
周先生喝道:“打起精神来!多多活动,将筋骨舒展开,身上的麻痹好转之后,我们带着张四爷、三嚼子和兄弟们的尸骨,回去了!”
“是!”
“带好三爪钩,磨亮了刀子,回去的路上,所有日本小鬼子,全部杀掉,开膛挖心,给张四爷祭旗啊!”
“是!”钩子兵们全都竖起眉毛,杀气凛凛地高声回应。
“痛快!”周先生同样杀气腾腾地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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