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逆火之驰(1 / 2)

加入书签

清晨,奉天城门刚刚打开不久,南来北往的商贩行人,正在鱼贯进城。

只听得得得的马蹄声响起,一骑快马,绝尘而来。

马上一人,穿着夹克常服,风尘仆仆,显然是赶了一夜的路。此人虽面有疲态,一双眼睛仍然神采奕奕,一看就不是个平常人。

这匹马来得快,加上马上之人大声吆喝着让开让开,路人纷纷避让,看着快马直向关卡驰去。

此时的奉天城,早就在日军的控制下,所以内外岗哨,皆是日军把守。

关卡的日军见到有人疾驰而来,竟不减速,不由得把枪举起,紧张地用日语大叫:“站住!站住!什么人!开枪了!”

马上那人用日语高叫:“天皇御前护驾持身!滚开!”

日军一听,便明白过来,就算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阻拦。于是日军赶忙收枪,想把拦路栅栏挪开。而马上人仍不肯减速,不等路障清除,一拉缰绳,这匹马直接跳过栅栏,继续向城内飞驰。

眼见着一人一马进了城,守城日军和来往百姓还惊魂未定,看着人马所去的方向议论纷纷,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驾马闯入奉天城的这人,正是火小邪。

原来火小邪离了火家祭坛,一路上越想越是心凉,他隐隐觉得,伊润广义同意他留在火家祭坛寻找郑则道,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虽然火小邪设想了各种可能,但眼下别无他法,只能尽快赶回奉天,先找到雅子再说。

火小邪日夜兼程,中途跑死了两匹马,不敢稍作停留,直奔奉天而来。

火小邪进了奉天,便多留了一个心眼,一边向雅子的居所疾奔,一边留心街边的情况。只是一路行来,除了惊扰了路人商贩,倒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的地方。

越是这样,火小邪反而越是心寒,背上直冒冷汗,手脚冰凉。

火小邪奔到自己的行馆,也不等来到正门,直接松了缰绳,双脚脱出马镫,踏着马背一跃而起,攀上墙头,单手一点,便翻入墙内。

院内正有一个穿着日本衣裳扫地的女子,见火小邪从墙头跃入,竟不慌乱,扫帚一扬,刷刷两道飞镖向着火小邪直射而去。

火小邪倒也不怕,这扫地的女子是院内的侍女,她忍者出身,功力一般而已。

火小邪一侧头便躲过飞镖,脚步不停,继续前冲,同时用日语喝道:“雅子在吗?”

侍女一听,立即认出是火小邪,赶忙跪下,紧张道:“少主大人!请惩罚我对您的不敬!”

火小邪也不答话,仍是闷头往内院赶。

身后侍女还是叫道:“雅子夫人应该还在休息!”说着急追火小邪而来。

火小邪脚步不停,奔向内院,里外里的侍从纷纷赶来,知道是少主火小邪归来,四下恭迎。

“哗啦”一声,火小邪拉开雅子的睡房,里面所有物件齐整,只是没了雅子!

火小邪如同一下子被投入了寒冰之中,透体冰凉!

火小邪转头大喝道:“雅子呢!不是还在睡觉吗?人呢!”

尾随而来的侍女们见屋内空无一人,也是着了慌,顿时跪下来一片,其中一个管事的侍女颤声道:“不知道!昨晚少夫人还在!今早来问候,少夫人还与我们说话!”

火小邪推开众人,大踏步跨出屋外,张口大喊:“雅子!雅子!”

可惜无人答话。

火小邪捏紧了拳头,骨骼啪啪作响,面孔扭曲,身子竟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火小邪心里只有一句话反复萦绕:“来晚了!我还是来晚了!”

火小邪啊的一声大叫,返身回到屋内,大骂道:“全部滚出去!滚出去!谁也不准进来!”

众侍从们慌忙起身退去,不敢面对火小邪。

火小邪见所有人已走,满脸焦急的神态陡然一变,冷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火小邪凝神静气,在房间内一小步一小步地行走,用手一段一段连续地触摸着墙壁,慢慢用手指敲打,细细听声。一圈一圈又一圈,一直走了七八圈,火小邪才停了下来,身子一蹲,用手按在一面墙壁上。

火小邪伸出手指,在木质的墙壁上微微一抠,立即有一小块木漆被抠开,再抠几下,便显出一个小孔。这小孔好似被一根钢刺钉入后形成的。火小邪眯起眼睛,细细地在小孔周边按了按,辨出更多的信息。

这个小孔形成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而且是有人大力投掷钢针,被击打改变了力道和方向后,才钉入墙内形成的。小孔形成后,被人用类似的材料修补,显得天衣无缝,若不是火小邪心细,实难发现。

火小邪再走一圈,很快又发现了几处可疑之处,有的是钢刺形成的小孔,有的则是小刀形成的划痕。按照各处痕迹,火小邪在脑海中拼出了一幅连续的画面——就在火小邪来这里前一个多时辰,房间里曾有一次无声无息的激烈打斗,一人使钢刺,一人使小刀,一共用了七到八招,使钢刺的人便落在了下风。而宫本千雅,拿手兵器就是钢刺……

雅子的身手,火小邪是非常清楚的,她自幼修习忍术,忍术段位之高,仅在几人之下,而且战斗力极强,就算火小邪亲自动手,七八招想制住雅子也绝不可能,更别说雅子居然没能逃出屋外示警。就算雅子怀有身孕,有所顾忌,也不可能落得无声无息被人抓走的境地。

唯一的可能,雅子被某种法子先行制住,言语行动不便,方会如此。如果是忍术中的手段,能够不引起雅子警觉的法子,只有区区三种,一种是“八能强压”,一种是“苦菊奥义”,一种是“板山降”。可这三种法子,均属于密殿宗一系,而密殿宗的宗主,就是伊润广义,除了伊润,还有一人能够做到,就是与伊润广义亦师亦友的土贤藏丰。

这次围剿火家,土贤藏丰留守奉天郊外凉山庵,并未跟随,他如果来抓雅子,是绝对有这个本事的。

火小邪一番猜测,大概分析出个原委,眼下的这些变化,只怕是在忍军围剿火家之前就安排好了的。回想火王严烈临终前所述旧事,伊润广义此人城府之深,做人之狠毒,心胸之狭隘,远超自己的想象。想那伊润广义认自己为子,原来是一层套一层的阴谋,自己的所有行动,均在伊润广义的设计之内,自己一直在当伊润广义的棋子,这么多年竟毫无察觉!

火小邪惨笑一声,席地而坐,心如刀割,事到如今,怪得了谁人啊!若有天地道,天地道即是贼道;若有人道,人道亦是贼道;若有万物之道,也逃不过贼道!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

若不是孤儿,哪有苦寻父母执念;若不是好强,哪有火门三关之遇;若不是情仇,哪有杀灭火家之恶;若不是血肉,哪有火盗双脉传承;若不是!若不是!怪得了谁人!怪得了谁人!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物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变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火小邪双目含泪,苦苦梳理自己胸中翻滚的怨念,良久之后,才慢慢平复下来。

火小邪长身而起,目光平静,恍若无事一般,走上几步,拉开房门。

院内的一众侍从还跪拜在屋外台阶下,见火小邪出来,连忙跪拜行礼。火小邪心知肚明,这些人里面,至少有一半人与自己貌合神离,说是服侍火小邪和雅子,实际却暗中监视。

火小邪淡然道:“去书房看看夫人有没有给我留下书信。”

一名侍女赶忙跑去,片刻即回,果然取了封书信来。

火小邪并不奇怪,展开书信一看,只见信纸上用中文写着:

“父亲大人有要事相商。夫君若回来,亦要秘密赶来。地点可问土贤藏丰先生。盼!妻,宫本千雅。”

火小邪取出打火机,此枚打火机是俄国制的煤油火机,烟虫七年前与火小邪分手时所赠,但现代人的说话,极像zippo。这枚火机火小邪一直留在身边,很是爱惜。

火小邪用打火机将这封信点燃,付之一炬。对于这封信的真伪,火小邪已经毫不在乎了。

火小邪看着这封信烧为灰烬,这才说道:“我有事外出!”说着大踏步向一侧走去。

火小邪并没有走正门,而是来到围墙边,几个抓握蹬踏,便跃墙而出。

火小邪一落地,并未左右观望,只是捡着行人稀少的地方快步而行,一直走到人烟稀少之处,才站定下来,靠着一棵大树坐下,从怀中摸出一块干粮,大口咀嚼吞咽。

一团轻淼淼烟雾从一道残墙后喷出,有人嬉皮笑脸地说道:“火小邪,我当你不会来呢。”

另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笑道:“贱男人,你是巴不得他来吧。”

火小邪咽下嘴里的干粮,缓缓站起,冲着向他走来的一男一女微微一拜,说话声音竟哽咽了:“请,帮帮我……”

来的一男一女,就是火小邪的老熟人烟虫、花娘子。

烟虫还是吊儿郎当地叼着根烟,见火小邪这副样子,赶忙走上一步,将火小邪扶住。

火小邪在此等苦难的境地下,再见烟虫,心里好似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感慨之余,更是难掩伤心绝望之情,面对烟虫,好似见到了值得依靠的人一样,什么事情都隐瞒不住。

烟虫咂了咂嘴,说道:“哎呀哎呀,火小邪,是丢了老婆了吧。”

火小邪点头道:“是……”

烟虫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从马上跳进院子,我就给你打手势,当你没看到呢。”

火小邪说道:“我看到了,可当时我着急。”

两人所说不假,在火小邪骑马来到宅院外,打算翻墙而入的时候,烟虫正躲在一边,冲火小邪挥手招呼,当时火小邪看得真切,也认出了烟虫,但火小邪觉得事态紧急,没有工夫和烟虫先聚。火小邪艺高人胆大,便舍了烟虫,先进到内院寻找雅子。直到确认雅子失踪后,火小邪才转念想到烟虫,于是再次翻墙而出,寻找烟虫。

火小邪、烟虫、花娘子相会之地,乃是火小邪七年前在奉天时,就与烟虫约定的几个地点。

烟虫拍了拍火小邪,说道:“来来,先坐!”烟虫扶着火小邪坐下,才说道,“你啊,快三十岁的人了吧,怎么还像个孩子,你一进城就这么猴急马跳地冲进去院子里找老婆,是个人都知道你害怕了。你这个做法,不是盗贼,而是侠客了。”

火小邪惨笑一声,说道:“可我又能怎么办……”

烟虫抽了口烟,说道:“我猜也猜得到你发生了什么,肯定是和日本人翻脸了,害怕他们对你老婆不利,所以急急忙忙赶来相救。哎呀火小邪,你一路赶来,都是在明处,别人如果已经准备好要算计你,你再赶也没用的嘛。现在你的心思,别人弄得一清二楚了。”

花娘子一旁发嗲道:“臭男人,就你知道得多!火小邪赶来救老婆,你还让他不急,你这个没心没肝的,以为别人像你这么无情无义不要脸啊。”

烟虫谄媚一笑:“骚婆娘批评得入木三分,分外精屁啊!我错了,我错了!”

花娘子一乐,但又马上生气起来,一把捏住了烟虫的耳朵,叫骂道:“什么精辟?是哪个屁?你说!”

烟虫也不挣扎,任凭花娘子把自己揪起来,满脸堆着笑容,骂道:“你这个骚娘们,没素质没文化害死个人,我当然是说的好话!哎哎哎哎,别使劲,骚娘们你就不能在我小兄弟面前给我留点面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啊!哎哎哎哎,我服了,轻点,我错了,大错特错了!”

花娘子这才把手松了,对火小邪说道:“小邪,你这个烟虫大哥是个无牵无挂,吊儿郎当的货色,一肚子歪理邪说,你别信他说的!”

火小邪倒是被这对冤家夫妻的嬉笑怒骂弄得哭笑不得,心情稍缓,也知道这是烟虫、花娘子的一片苦心。

火小邪喘了几口粗气,说道:“可我现在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还请烟虫大哥,嫂子多多指点。”火小邪说完,左右看了看,又说道,“奉天是忍军重地,我们在此说话多有不便,要不……”

烟虫哈哈一笑,抽了口烟,说道:“不要紧,现在奉天城内,鬼子的高手全部出城了。至于水家人,爱听不听,不用管他们。”

烟虫从怀中摸出一个铁皮酒壶,拧开盖子递给火小邪,说道:“来,先喝一大口。”

火小邪也不客气,接过酒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辣得嗓子火烧火燎一般。这是烟虫自己勾兑的酒,一如既往地既辛辣又难喝。

烟虫接过酒壶,把剩下几滴倒在嘴里,把盖子拧好,装回怀中,笑道:“火小邪,多年不见,酒量长了啊。这个忍军少主可当得不错?”

火小邪辣得直瞪眼睛,惭愧道:“烟虫大哥,莫要再提忍军了……”

烟虫笑道:“看来你外出一趟,经历了不少事情。”

火小邪说道:“是,一言难尽……烟虫大哥,只是,你怎么在这里?”

烟虫续上一根烟,说道:“记得我说过的血罗刹吗?这个防盗的阵法应该是结成了。我这几年没干别的,专门打探血罗刹和圣王鼎的下落。而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留意你的住所,奉天的忍军行动很难捉摸,唯一能够有些线索的地方,便是你所住的宅子。至于你这个宅子,好像是一个挺明显的破绽。”

火小邪一个激灵,说道:“破绽!你是说一个钓鱼的饵?”

烟虫吐了口烟,说道:“差不多。你一个忍军少主,住在奉天城内,四周无遮无挡,警戒也不严,不少乔装打扮的忍者在你宅子里进进出出,似乎就是想要人多多留意此处。嘿嘿嘿,至少我这尾鱼是被钓住了,只是他们还没有拉线。”

火小邪看着烟虫,觉得有些不妙。

烟虫哼哼两声,又说道:“只是呢,我这种小鱼,他们也不屑把我钓上来。他们真正要等的大鱼,应该是五行世家吧!”

火小邪略略沉思,说道:“他们是想引五行世家去找血罗刹阵?”

烟虫说道:“也许吧!鬼子忍者的想法和我们中土盗贼不太一样,所做的事情,有的小题大做,有的大题小做,一会要不顾一切地挑战,一会又过于小心,反正神叨叨的,操他娘的咧,鬼子真是有点变态的,想法畸形得很。别看俄国老毛子狠,不过是大狗熊,做事直愣,反而好对付。而鬼子却像发了疯的黄鼠狼子,明明要去偷鸡,鸡要偷到了,偏不,又改成拔鸡毛吃鸡屎了。所以,对付小鬼子,不能用咱们的常理去想。头疼,头疼啊。”

花娘子亦正色道:“小邪,小鬼子最喜欢讲着大道理,去办鸡鸣狗盗的事情,你如果真的和小鬼子决裂,他们会用各种方法对付你的,你千万要谨慎了。”

火小邪说道:“我现在只想办两件事,一件是救回我的妻子,一件是和伊润广义有个了断,为我爹、娘报仇,只要能办到这两件事,我再也不想和五行世家、日本人有任何瓜葛,也不管天下是谁当皇帝,我只想离开中国,去南洋生活,当个普通人,了此残生。”

烟虫深深抽了口烟,吐了几个烟圈,看着空中的烟圈慢慢消散,才说道:“人在局中,身不由己。人心既动,万事难休啊。”

火小邪向烟虫抱拳一拜,恭敬地说道:“烟虫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牵绊太多,知易行难,可是我现在,做不到像你这么洒脱,我只能努力去做,无论是否做到,至少此生无悔。”

烟虫拍了拍火小邪的肩膀,看着火小邪的双眼,微笑着说道:“兄弟,你爹是五行不容的邪火之人,炎火驰吧。”

火小邪微微一愣,惊问道:“烟虫大哥!你怎么知道?”

烟虫笑道:“明摆的事啊,伊润广义不是你爹,你还能是谁的孩子?我的那个死了八百年的师父是谁,恐怕你也猜到了,上一任火王炎尊。若按辈分,你可以叫我声师叔呢。”

烟虫又说对了,火小邪从见到烟虫的那一刻起,就将上一任火王炎尊与烟虫联系起来,烟虫必为炎尊的徒弟,否则不可能知道血罗刹一事!

烟虫扭了扭脑袋,活动了一下肩膀,站了起来,抽了一口烟,将花娘子细腰一搂,说道:“来,我的好兄弟,咱们再去喝两杯,好多事这么多年一直憋着没讲,好好聊聊吧。”

烟虫、花娘子带着火小邪出了城,一路上烟虫、花娘子谈笑风生,丝毫不提什么有关日本人、五行圣王鼎的事情。火小邪心情始终有些沉重,并不多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大多数的心思放在警惕是否有人跟踪、尾随的事情上面。

好在一路走来,平安无事。

只是三人出了奉天城,由烟虫领路向小路走去,似乎一时间不打算落脚。火小邪看看四下无人,这才谨慎地问道:“烟虫大哥,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烟虫答道:“哦!逍遥窝!再有一里路就到了。”

火小邪一愣,忙问道:“逍遥窝?烟虫大哥,这不是窑子店吗?怎么!”

烟虫哈哈一笑,抽了口烟,将火小邪搂住,说道:“你当奉天还是七八年前的奉天吗?以前的那个逍遥窝窑子店,早就关张了。我现在要带你去的逍遥窝,可是个好玩的地方。”

火小邪又是一愣,说道:“烟虫大哥,我现在没有心思玩乐……”

烟虫笑道:“兄弟,尽管你盗术身手厉害,在江湖游历的经验还是太少。你记得七年前奉天小鬼子抓贼吗?”

“那是记得的,奉天荣行就此被灭了。”

“以前的逍遥窝设在城内,奉天抓贼,只好转到城外来了。”

火小邪还是听得一头雾水。

花娘子娇笑一声,转头对火小邪说道:“像我们这些做贼的,属于外八行,外八行尽管大多数人瞧不起,总还是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圈子的。明面上有一个政府管理,外八行道上,还有另外一套规矩。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我们要去的逍遥窝,就是一个外八行聚会的地方,互通有无之地,只要能进去,倒比所有地方都安全。像奉天、哈尔滨、上海等大地方,都有逍遥窝这样的场所。”

火小邪奇道:“我在奉天当了十几年小贼,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烟虫哼哼道:“嘿,那是你以前铃铛不够,奉天的荣行这么多人,也没有多少人有资格知道逍遥窝的。”

火小邪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奉天有这么个地方,想想自己在江湖上的经历,阅历高处,直到五行世家惊天之秘,低的对三教九流世俗百态也很熟悉,但唯独缺了中间烟虫、花娘子这等大盗混迹江湖的阅历。

火小邪本想再发问,却耳朵一竖,听到前方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人移动,不免警惕起来。

烟虫估计也已发现,却脚步不停。

火小邪不知道该不该提醒,正有所犹豫,就见到草丛里滴溜溜钻出一人,穿着身丐帮不似丐帮、平民不似平民的衣裳,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鸟。

这人从草丛中滚出来,立即站定,也不直起腰,身手倒是不错,估计练过三十六路老鼠拳,专攻人下盘的阴招。

这人堆起一副见了亲爹的笑容,鞠躬行了个大礼,尖声尖气地叫道:“哎呀,我说我左眼皮今个跳个没完,感情是李大爷和花奶奶大驾光临!”

火小邪见此人认得烟虫、花娘子,松了一口气,只是看着这人。

烟虫嘿嘿一笑:“滚地屁,半里外就闻着你一身酸臭味,该好好洗洗了啊。”说着手一抬,一块小金条直飞过去。

这个叫滚地屁的小子立即接住,喜笑颜开,可劲地叫道:“谢李爷爷打赏!谢李爷爷!”说着一抬头又对花娘子恭维道:“花奶奶的美色真是一天赛过一天,每次见到花夫人,裤裆都一阵阵发紧啊。”

火小邪一听,这个人说话也真够操蛋的。

岂知花娘子、烟虫根本不生气。花娘子媚笑道:“滚你娘的蛋去,哪天洗白净了,老娘让你摸摸手,让你泄个底掉。”

滚地屁忙道:“不敢不敢。”

烟虫走过去一脚踹在滚地屁的身上,倒也不使劲:“赶快带你的路!”

“是!是是!”滚地屁连声应了,“请,请……”

滚地屁正要带路,却扭头瞟了火小邪一眼,分外阴毒,就只是这一眼,却看得火小邪心头微颤。

滚地屁收回眼神,一边带路一边问道:“爷爷,您的客人是?”

烟虫骂道:“问你娘的问,老子的客人,江湖诨号火不邪!”

“是,是!”滚地屁应道,“爷爷,奶奶,小的嘴巴贱,平日里可不敢问,只是最近窝子里闹了点小事,所以对陌生人看得比较严,您可别见怪。李爷爷的客人,那肯定是信得过的,信得过的。”

滚地屁说完,又冲火小邪一拜,这次满面堆着笑容,要多亲切有多亲切,说道:“这位火爷爷,小的叫滚地屁,窝子门前带路放哨的,爷爷以后多多关照。”

火小邪沉声道:“好!”

滚地屁还是眼巴巴地看着火小邪,不知何意。火小邪聪明,这种半乞半讨的眼神他还是熟悉,上下一摸,身上除了十几块大洋外,倒拿不出什么阔绰的金银,丢几块大洋过去吧,有点寒碜了,所以略有犹豫。

烟虫明白,还没等火小邪多想,又是一块小金条向着滚地屁直飞过去,叫道:“这位火爷爷的费用,全算我的。”

滚地屁照单全收,一通肉麻的感谢,屁颠屁颠地在前引路。

这几人一路行来,火小邪耳聪目明,有滚地屁带路,沿途暗哨纷纷撤开,少说也有三四十人众。看来要去的这个逍遥窝,果然是戒备森严,常人妄进不得。

行了小半里路,算是从小道上绕出来,又是一片黑漆漆密麻麻的老树林。

滚地屁一拜,说道:“小的就送到这里,李爷爷、花奶奶、火爷爷好好玩耍。”

烟虫嗯了一声,不再搭理他,领着花娘子、火小邪就向密林中走。

绕过几棵参天古树,就见一个黑脸汉子的脑袋搁在地上,看着像是个死人。岂知这黑脸汉子听到脚步声,把两颗铜铃大小的眼睛一瞪,顿时活了过来,嚷嚷道:“三位大人,请进请进。”

火小邪定睛一看,这个黑脸汉子不是只有一个脑袋,而是下半身在土里,上半身没有胳膊,是个残废。

烟虫笑道:“土里黑,今个是你看门呢?”

原来这没手的黑脸汉子,叫土里黑,净是些怪名。

土里黑嚷嚷道:“不干看门的活,我没手没脚的,还能干啥,要进就进,莫说废话。”

火小邪心想:“感情他不是下半身埋在土里,而是四肢全无!这么个废人,说话还挺横!”

烟虫、花娘子还是见怪不怪,由烟虫拨开土里黑身旁的一堆半人高的灌木,招呼大家入内。

三人进了灌木丛,就看到前方地上一个黑乎乎的大洞,足够两人同时跃下。

烟虫招呼火小邪道:“我和你嫂子先下,你随后跳下便是。”说着一勾搭花娘子,两人轻飘飘地跳入洞中。

火小邪也听不到落地声,眨了眨眼,便跟着跳入。

这个洞颇深,降了一丈高矮,才有一铁质的滑板接着,顺着一出溜,斜向滑了一丈长短,眼前便立即大亮,人也随即跃出,正跳在一堆软垫上。

嘈杂的人声立即响起,火小邪站直了一看,好家伙,原来地下还有这等光景!

一个分外大的地洞,墙面一半是裸露的树根,一半是青石堆砌。地洞里灯火通明,里面足足有近一百号人,正吆五喝六地围着七八张赌桌豪赌。

且不说这些人赌得大小,在地上随便一看,就看到随处都是铜板,还有不少大洋。看来这些人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钱丢在地上,都没有人去捡。

火小邪被这番景象弄了个张口结舌,简直不知道该往哪里看。青云客栈他不是没有去过,可比起这里,青云客栈却显得神秘有余热闹不足,若说青云客栈是神仙居所阳春白雪,这里就是俗世胜景下里巴人,来得更加真实。

烟虫走过来将发愣的火小邪一拍,笑道:“这就是逍遥窝,咋,看傻了?”

火小邪喃喃自语道:“奉天城外,还有这种地方……”

花娘子娇笑道:“这地方才是人过的日子嘛,比什么鬼青云客栈,不知好玩到哪里去了。哎哎,臭汉子,你带小邪到处逛逛,我去看几个姐妹在不,一会来老地方找你们。”

烟虫拍了把花娘子的屁股,笑骂道:“说好了不掺和她们的事啊。”

花娘子扭着水蛇腰,娇羞无限地说道:“人家早改过自新了啊,人家是去找姐妹学几招那个,那个嘛。”

烟虫笑道:“嘿嘿,要的,要的!去,学不好晚上别上我的炕。”

花娘子一脸媚笑着,冲火小邪打了个招呼,转身便走了。

火小邪还是有点发呆,烟虫将火小邪一拉,说道:“走啊,先去逛逛,我给你介绍介绍,咱们再喝酒叙旧。”

火小邪跟着烟虫,木讷地一路走去。

好家伙,这个地洞远比火小邪想象的更大,洞口众多,也不知道都通向何处,反正所见之处,都是人声鼎沸,分外热闹。这个地洞里的人,大多在狂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僧人、道士、警察、医生等不该在此地的人,或坐或立,或饮酒或聊天。只是这些人中的许多人拿着枪械兵器,眉目间露出浓浓的江湖气息,口音天南地北,估计外八行能占全了。

烟虫带着火小邪走了几步,就有一个穿着几乎透明的旗袍女子端着一个托盘上前,上面摆着玻璃杯、瓷杯等等材质的杯子,只是杯子里面都盛着酒水。那女子上前来,妖媚地向烟虫、火小邪微笑,也不说话。

烟虫伸手从托盘上拿了两杯,一杯递给火小邪,一杯一饮而尽,放还到旗袍女子的托盘上。旗袍女子盈盈一笑,便走开了。

烟虫擦了擦嘴,对目不暇接的火小邪说道:“这里有贼,有土匪,有强盗,有绿林,有老千,有响马,有黑道,有老鸨,有贩卖妇女的,有打家劫舍的,有当保镖的,有情报贩子,有酒肉僧人,有采花道士。反正啦,只要你想得到的,世人不齿的行当,这里全部都有,而且全是精英豪杰。随便一个出去,在外面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火小邪端着酒,忘了喝,只是问道:“烟虫大哥,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烟虫笑道:“第一,这里安全,第二,这里能获得我们想要的帮助,第三,这里能获得各种情报,只要你有钱,有手段,够狠,够有面子。火小邪,哦,火不邪,你在这里就叫火不邪吧。火不邪,你要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五行世家是厉害,是外八行人人羡慕的角色,但天下不是只有一个盗家,还有各种各样的活路,当不了贼,也要想办法生存下去,讨口饭吃,于是,便有了这种地方。这个地方,才是真正的江湖,是地下的江湖,人性的江湖。你觉得我这么多行当家伙事,各种信息情报全靠我自己弄的?嘿嘿嘿,哪里哪里,很多东西,我也在这里获得。”

火小邪看着眼前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暗叹道:“原来我知道得这么少……”

烟虫哈哈一笑,拍了拍火小邪:“来来,先干一杯!”

火小邪举了半天杯子,烟虫一提醒,才想起来,举杯便喝,虽然入口还是浓烈的酒味,总比烟虫调配的洋酒好喝。

火小邪正想一饮而尽,却耳边响起炸雷般的声音。

“你这个死人,说好了两个月就来看我,怎么这么久才来!”这声音不男不女的,直奔火小邪这边而来。

火小邪抬眼一看,噗的一口就把满口的酒喷出来。

居然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冲着这个方向疾奔而来,此人体重之大,每跑一步都跺得地面嗡嗡直震。而不男不女的怪腔怪调,正是他嘴里发出来的。

火小邪瞪圆了眼睛,吓得不知是否该躲闪,就见着巨汉直扑而来,一个熊抱,卷起嗡的一阵风声。

火小邪第一次被这种攻击方式吓得闭上眼睛,可睁眼一看,此人正把烟虫牢牢地抱在怀中。

这个巨汉把烟虫抱紧,从地上直接拎了起来,“女声”十足地娇声道:“你这个坏人,想死人家了!”

烟虫个头也算不矮,但在这个巨汉面前,还是像只小鸡似的。

烟虫双脚离地,手臂被巨汉牢牢抱紧,伸不出来,只好骂道:“顶天娇,放我下来!娘的个巴子的!要弄死你爷爷了!”

巨汉娇声道:“就不,就不,你求我。”

烟虫大骂:“求你个蛋蛋!你要不放我下来,老子动粗了!”

“好啊好啊,那你动粗嘛,人家就喜欢你动粗。”

“好,好……顶天骄,我求你放下我,你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烟虫还真是能屈能伸,立即口气就软了。

巨汉一听,满脸胡子的脸颊上真的飞出两朵红晕,手一松,放了烟虫。

巨汉像个羞答答的姑娘似的,巨大的身躯扭捏着,细声细气地说道:“人家要你喜欢。”

烟虫拧了拧身子,刚才被巨汉一箍,全身的骨头都快被挤碎了。

烟虫喘了几口气,伸手搭上巨汉的肩膀,拍了两拍,安慰似的说道:“顶天骄,我知道你对我情真意切,但我有花娘子了,咱们兄妹相称,也是一桩美事。下次见我,千万别这样了啊。”

这个叫顶天骄的巨汉服服帖帖地说道:“我知道的,但你说好每个月都来看我的。”

烟虫伸出手指,说道:“好!我们拉钩!”

顶天骄伸出比烟虫拇指还粗的小指头,两个人认认真真拉了个钩。

火小邪呆站在一旁,看得是瞠目结舌,胃里酸水直冒,这两个大男人勾勾搭搭的,简直是“惨不忍睹”。火小邪心里却更加佩服烟虫此人,东北四大盗之首的烟虫李彦卓,能纵横江湖如鱼得水,靠的绝对不只是盗术身手。

烟虫和巨汉顶天骄钩完手指,这才笑吟吟地转身过来,向巨汉介绍火小邪:“顶天骄,这是我的小兄弟火不邪,若论渊源,他还能叫我一声师叔。”

火小邪赶忙抱拳道:“这位大哥!幸会!”

顶天骄一看火小邪,眼睛亮了亮,十分娇羞地说道:“这位小哥长得好英俊呢,你好啊,我是顶天骄。不要叫我大哥啦,人家身子是男人,心里却是女人呢。叫我大姐吧。”

火小邪胃里翻江倒海咕咚一阵子,强压住一肚子的酸味,努力地笑道:“好,天骄大姐,幸会了!”

顶天骄转身轻捶了烟虫一拳,说道:“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么英俊的师侄,弄得我心里直跳。哎呀,你不会……”

烟虫猛捣顶天骄一拳,骂道:“我可没这爱好!”

烟虫对火小邪说道:“火不邪,这位顶天骄大姐可是逍遥窝的二把子,许多年前的江湖第一力士就是他,真名赵霸,你听说过?”

火小邪啊的一声惊呼,赵霸这个名字在他幼年混迹奉天的时候,可是如雷贯耳,传奇一般的人物。许多赵霸的神奇巨力故事,在奉天小贼里多有传诵,偶像一样。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赵霸,今天得以一见,身形是想象中的模样,就是性格……实在有点让人既兴奋又失望。

火小邪见到这等传奇人物,也顾不上细琢磨他的娘娘腔性格,叫道:“您就是赵霸!哎呀,当然知道!当然知道!从小就听你的故事!赵霸力阻火车,赵霸一脚踩断石桥,好多好多你的传奇故事。”

顶天骄赵霸的脸上又是一红,扭捏道:“哎呀,我哪里推得动火车,踩得断石桥,江湖里瞎传,全部变样子了。哎呀,羞死人了!”

赵霸这副娇憨的模样,激得火小邪鸡皮疙瘩起了一阵又一阵,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只是傻笑。

烟虫笑道:“顶天骄,火不邪不是外人,咱们喝两杯去,你也给我出出主意。”

赵霸拍手叫好:“好啊好啊,不醉不休啊。”赵霸铜铃大的眼睛左右一看,疑道,“花娘子呢?”

烟虫把赵霸胳膊一拉,拽着就走:“那骚婆娘去找其他浪蹄子聊天去了,不用管她。”

赵霸乖乖地让烟虫拽着便走,嘴里还嘟嘟囔囔地:“我还想着再和花娘子比试一次呢,上次输给了她,很不甘心。”

烟虫笑骂道:“得了得了,五六年前的事情了,你这么大的身板,心眼咋这么小。”

赵霸哼哼道:“女人妒忌女人嘛。”

这两人一路碎碎叨叨的,脚步也不停,径直往里便走,火小邪插不上话,只是默默跟着。

一路上不断有人上到赵霸和烟虫面前来问好,这两人也都是笑脸相迎,若看表现,明显是烟虫更受人尊重,也更有人缘。

三人转到一侧,正要往一个洞口内走,一声巨大的锣声响起,随即有人高声吆喝道:“来路子!来路子了!”

烟虫、赵霸都站住了身子,转头看去。

烟虫说道:“哦?生意还挺忙!这个点都开锣?”

赵霸笑道:“莫管他们,莫管他们,一些小破事,不看也罢。”

烟虫摆了摆手,看了眼火小邪,又对赵霸说道:“我这兄弟初来乍到,以前没接触过这些事,不着急喝酒,我们先看看吧。”

“也好,也好!来这边。”

赵霸大手一展,领着烟虫、火小邪向锣声处走去。

随着这声锣响,硕大的地下广场内很快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赌局,向前方看去。

广场一侧,搭有一座半丈高矮的木台,木台左右两侧均悬挂着旗幡,左幡一个信字,右幡一个义字。木台上面已经有几人负手而立,十分严肃,还有一敲锣的八字胡瘦子,提着一个锣,高亢地喊道:“来路子!来路子!聚过来!聚过来!好生意喽!”

眼看着木台下人越聚越多,这个瘦子才收了嗓子,将大锣交与一人,嘻嘻嘻笑着走到木台边,抱拳向台下众人深深一拜,说道:“各路好汉齐聚奉天逍遥窝,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啦!”

台下众人齐齐大喝:“喏呀!”

赵霸、烟虫、火小邪已经由赵霸领着,在木台一侧的酒桌落座。

台上的瘦子眼力好,见赵霸来了,又是一个抱拳,冲赵霸笑哈哈地叫道:“二把子辛苦!”

赵霸娇笑一声,挥了挥手,示意瘦子随意。

台上的八字胡瘦子挺直了腰杆,从怀中摸出三个白色的信封,拿在手上,向台下的人晃了晃。台下近百号人鸦雀无声,都牢牢地看着信封。

瘦子从一个信封中抽出一张黄油纸来,抖了开来,笑眯眯地扫视了一遍,哈哈笑道:“好玩好玩!这可是好路子呢!”

台下依旧无人说话。

瘦子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奉天张记杂货大掌柜,全名张国肖,磨盘山猎户出身,占山为匪,寨名浩大,剁此人双手,赏十两金子!定金二两!”

轰的一声,台下一片议论之声。

只听得有人高声大骂:“哪个乌龟王八蛋想要老子的手!我操他大爷的!张国肖在此!有胆来拿!”

一个脸上三道伤疤,穿着一身猎装的男子拨开人群,腾腾腾走到台下,气得目眦尽裂!此人从后腰间刷刷抽出两把猎叉,比画在胸前。

台下众人自动让出一片小空地,任凭此人站在此叫喊。

这个叫张国肖的男人大骂道:“老子早已金盆洗手!谁他妈的来逍遥窝算计老子!老子双手在此,有本事的就来拿了去!”

人群中有人冷哼道:“你给小鬼子做事,砍手算是轻的!认了吧!”

随即人群中爆笑如雷。

张国肖一愣,立即涨红了脸,歇斯底里地大吼道:“哪个猪狗不如的在放屁!诬陷老子!有本事站出来说话!”

只有大笑之声,却无人站出来。

张国肖面如红纸,大吼道:“老子以前当土匪,专门和小鬼子作对,兄弟差不多死光光了,老子一条命不值钱,我兄弟们还有妻儿老小要养活,老子进城开了杂货店,赚点辛苦钱,给死了的兄弟们家里添补添补,哪里做得不对?妈的个巴子的!天地良心,老子只是给小鬼子运了点货,但绝对不是汉奸!”

人群中又有不同的声音冷哼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轰的一声,人群又是大笑。

张国肖狂舞双叉,厉声叫道:“那就来吧,有胆的就把路条取了!看是我断手,还是你丢命!”

人群略略一静,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也有许多壮汉,冷冰冰地看着张国肖,似乎在思考能不能收拾得了他。

张国肖虎着脸瞪了一圈,见还是没有人站出来,猛然转头对木台上的瘦子大叫道:“端盘的,我出十五两金子,买是谁在背地里整我!”

台上的瘦子应道:“当然可以,如果没有人接这张路条,你一会去金桩那里,把十五两金子交了,下午开锣就报你的路子。”

瘦子话音刚落,就听人群后有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叫道:“端盘的,刚才的路条,我接了!”

人群哗地让开一条路,只见一个脏兮兮的醉汉,提着一个酒壶,摇摇晃晃地向前走来。

张国肖一见此人,本来涨得通红的一张脸,登时变得发白。

这个醉汉一步三摇,走到张国肖面前,冲他打了个酒嗝,含含糊糊地骂道:“给小鬼子做事,该杀!”

张国肖明明举着双叉,却全身发抖,竟没有还嘴之力,更别说攻击了。

醉汉从张国肖身旁撞过去,咚的一下靠在木台边,咕咚咚灌了一口酒,叫道:“端盘的,路条给我,金子给我!”

坐在木台一旁酒桌上的火小邪看得真切,那个醉汉很是眼熟,就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火小邪目不转睛看着这个醉汉,努力去想此人是谁。

旁边的烟虫低声道:“怎么,你认识他?”

火小邪说道:“眼熟!肯定见过,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烟虫轻笑一声,喷了一口烟,说道:“你的确见过,他就是御风神捕钩渐。”

火小邪心头一震,果然认出这个醉汉就是钩渐,只是他现在哪有当年的那副神采!火小邪骇然道:“啊!是他!怎么他变成这个样子了!”

烟虫轻叹一声,肃然道:“自从张四爷七年以前在建昌最后一次出现,从此御风神捕音讯全无,恐怕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一旁的顶天骄赵霸俯下巨大的身躯,细声细气地说道:“火不邪兄弟还认识御风神捕的人呢?兄弟果然不简单呢。”

火小邪回想到五行地宫之下,张四爷死在木家青蔓桡虚宫之内,当时周先生与十几个钩子兵还是好端端地退出了地宫,怎么出宫的路上,他们遭到伊润广义的毒手?

火小邪不再追问,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醉醺醺、脏兮兮、说话都说不清楚的钩渐。

台上的瘦子嘻嘻一笑,冲张国肖做了个遗憾的表情,蹲下身子,将手中的牛皮纸塞到钩渐的手中。

张国肖一脸惨白,一把抓住钩渐的手腕,满头大汗地说道:“本家张兄弟,不要听他们的,我不是汉奸,发这个路子的人,一定是跟我有其他的冤仇!求兄弟放我一马,我给你十两金子,买我的双手!”

钩渐手一摆,挣开了张国肖,醉醺醺地叫道:“老子不乐意!”说罢转身便走,钻回到人群中,没了踪影。

张国肖看着钩渐离去,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双叉,一声长叹之后,抬头冲着钩渐离去的方向大喝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既然执意要我的双手,也好也好!我等着你!”说罢,张国肖把双叉收回,推开众人,追着钩渐而去。

人群略略喧哗了一阵,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仍然全都仰头看着台上的瘦子。

烟虫抽了口烟,侧过头对火小邪说道:“没想到一代神捕,落到这种境界吧。”

火小邪低声道:“钩渐似乎对日本人恨之入骨。”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