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琉璃易脆(1 / 2)
祁遇川陪辛霓待了一天后,又飞去了欧洲。祁遇川走后某天,辛霓应邀回大屋陪辛庆雄吃晚餐。晚餐结束后,辛庆雄拿出两份文件递给辛霓。
其中一份是信托文件,文件显示,辛庆雄用大量资金创建了家族信托基金,并将名仑主要的股份转移到了这家唯一受益人是辛霓的基金会。
另一份是聘书。除了家族信托基金,辛庆雄还成立了一家名为珍霓慈善基金的公益信托。珍霓基金持有少量名仑股份,收益主要用于资助贫困儿童。
辛霓看完那份请她担任珍霓基金理事长的聘书,又看了看那份信托文件,一时不太能消受得起:“爸,为什么这样做?这对真正管理名仑的人不公平。”
辛庆雄慈爱地看着她说:“怎么不公平了?名仑是爸爸的心血,董事长可以是别人,但继承人只能是你。你既然不想管公司的事,那就坐享收益,让别人给你打工吧。”
辛霓失了会儿神:“可是……”
辛庆雄猜到她心底的想法:“自从遇川掌权名仑以来,公司股价上涨了50%,他因此也受到了公司和董事会的过分倚重。我不质疑你们的感情,也不质疑遇川的忠诚度,但我不得不为你多做一些打算。”
辛霓百感丛生地点了点头:“谢谢爸爸。可是为什么要聘我去做珍霓基金的理事长?”
“我看你闲在家里太无聊,找点有意义的事情给你做。”辛庆雄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女孩子爱情大过天不是错,但作为一个已婚的女人,幸福的准绳是把握好生活和事业的平衡。”
辛霓脸上有些发烫,内心却感恩于辛庆雄对她的体贴入微。
“别的大亨做善事是买寿,爸爸做善事积德,心里想的是买你一生平安喜乐。你不要辜负爸爸,帮我把珍霓管理好。”
辛霓既感动又好笑,瞪眼嗔道:“爸,这些东西怎么能买得来?”
辛庆雄哈哈一笑:“你不懂,有钱能使鬼推磨,神佛菩萨也是可以买通的。”
辛霓说不过他,只好摇摇头,也是一笑。
辛霓以前对慈善事业并没有什么认知,但当她以志愿者的身份,随着珍霓基金会参与了一次对贫困儿童的救助后,她从那些孩子纯净的眼睛里,突然找到了一种生而为人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她不再犹豫,正式接受辛庆雄的任命,就任珍霓基金理事长。
管理一家全新的基金会,一切从零开始,什么都要摸索,辛霓的压力不可谓不大。好在辛庆雄给她配备了一个经验老到的秘书长,在秘书长的配合下,辛霓初步建立了基金会的项目架构,并逐步对基金会展开规范化的治理。
辛霓回大屋陪辛庆雄吃饭的时间明显增多,除了向辛庆雄汇报机构、项目的相关动向,她主要的目的还是希望能得到父亲更多的指点。
见女儿这样尽心尽力地学习做事,辛庆雄老怀安慰,除了不遗余力地指点她,又向珍霓追捐了1%的名仑股份,以示鼓励。
那段时间,也正好是祁遇川在深圳做拿地公关最紧要的关头,两人的电话少了很多,有时候刚聊得有几分热切,那边却说有重要电话进来,不得不先中断同她的闲聊。说是中断,往往却是彻底终止。辛霓依然会失落,更多的却是无奈。
所幸忙碌的生活让她没有时间产生过多执念。6月到来前,她带领秘书长和众理事去西北做慈善调研。在暴烈的日头下一连奔波数日,辛霓因水土不服得了肠胃感冒。禁不住秘书长和理事的轮番规劝,她不得不做出返回镜海休养的决定。
去银川机场的路上,辛霓突然接到高衍的电话。听到高衍声音的那一瞬,她下意识将手机从耳边撤离,又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高衍的声音粗哑、低沉、无力,完全不像辛霓认识的他。辛霓惊疑之际,他轻轻吐出一句话:“我们的孩子……”
那边传来压抑的哭声,因高烧浑身酸疼的辛霓骤然坐直了身体:“孩子怎么了?”
“我们的孩子……”高衍痛哭失声,“保不住了!”
辛霓的心倏然一沉:“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半个月前青蕙去做了唐氏筛查,结果风险值很高。今天我们拿到羊穿报告,医生说宝宝确定是唐氏儿,有先天智力缺陷,必须引产。”
辛霓耳边传来一阵嗡鸣,眼泪夺眶而出:“怎么会这样?”
“辛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上天才这样报应我?”高衍的哭声越来越大,情绪接近崩溃,“我每天都念故事给他听,他都已经有胎动了,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如果能够让我的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我愿意折寿,多少年都可以!”
“不要这样,高衍,我马上来看你们。”辛霓移开手机,对身边的助理吩咐,“帮我订去上海的机票。”
辛霓推开VIP病房的大门,看见正在病床上熟睡的青蕙和呆若木鸡的高衍。辛霓走近,俯身看了看青蕙,对高衍做了个出门的手势。
两人并肩靠坐在医院的白色长廊上,一时都说不出话来。良久,高衍轻轻开口:“打过引产针了,宝宝已经死了。”
辛霓恻然回头,这才发现高衍眼窝深陷,一下子憔悴很多,脸色比她这个高烧的病人还要难看。她说不出“你们还会有下一个孩子”这类安慰的话,伸手覆住他的手背:“节哀。”
“我真的没法接受我们的宝宝是唐氏儿,青蕙那么年轻、那么健康,我们双方的家族也从未出过唐氏患者。”高衍已经流不出眼泪,他怀疑和抵触这一现实。
“你们有没有做过基因筛查?”
“孩子是意外有的,没有做过筛查。但唐筛结果出来后,我们去做了次检查,结果显示我们双方都没有任何问题。”
“医生怎么解释呢?”
“医生说无解,或有可能因为外界因素引起,比如照放射线,过量服用化学药品。”
“这些青蕙都不会去碰,她很清楚怀孕的禁忌。”
高衍孩子般孱弱地将头埋在辛霓肩头,用哭哑的嗓音说:“辛霓,我真的很痛苦。”
辛霓没有说话,只是将他冰冷的手抓紧,再抓紧。
过了好一阵,辛霓的助理颜真找到这里。她给辛霓办好了住院手续,病房就在青蕙隔壁。这时,高衍才反应过来:“辛霓,你发烧了?怪不得身上这么烫。我真是……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辛霓干涸的嘴唇艰难扯出点笑纹:“不要紧,发烧而已。”
“你的样子好憔悴。你老公呢,要不要叫他过来陪你?”
她沉甸甸地坐在原地,有一丝淡薄的凄凉:“小感冒而已,他那么忙,何必弄得他也人仰马翻。”
“什么事能比自己老婆健康更重要?”
“我真没事。”辛霓朝颜真做了个手势,颜真善解人意地上前扶住她,将她往病房里搀。
高衍跟进病房:“你老公真的太忙了,你们结婚一年来,我从来都没见过他。”
辛霓勉强一笑:“改天我让他请我们吃饭,我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说话间,有护士拿着盐水瓶进来:“我们看过你的病历,病毒和细菌双重感染,烧得太厉害,不得不用抗生素和退烧药了。”
辛霓虚弱地点点头,伸出手腕任她处置。
高衍见状,也不便打扰她休息,关切了几句后就告辞离去了。送走高衍,强撑着辛霓的那股力量卸去,她将头歪在枕头上,紧紧蜷成一团,在身体忽而火烫、忽而冰冷的煎熬中晕眩地睡去。
辛霓昏睡到傍晚才醒来,输入她体内的药水起了作用,她感觉头脑和身体都轻盈了很多。
正在一旁玩手机的颜真见她醒来,忙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毕恭毕敬道:“辛总,我给你买了份清粥,你想喝点吗?”
辛霓摇摇头:“你去隔壁看过吗?”
“我买粥时,顺带买了些鲜花、礼物送过去,你的朋友已经开始宫缩了,挺疼的样子。”
辛霓将喝了一半的水放下,掀开薄被下床,脚步虚浮地往隔壁走去。她进去的时候,青蕙正在经历宫缩,疼得面色苍白,满头大汗。高衍则火急火燎地对着手机怒斥着打电话给他的人:“我现在不可能赶回去,研发部门要推卸责任,我也无可奈何。”
辛霓在青蕙床畔坐下,握住她的手,无声地给她打气。高衍挂掉电话,走到辛霓背后:“现在每隔十分钟宫缩一次,看样子快生了。”
“公司怎么了?”青蕙一边大口大口喘息,一边问。
“公司例会上,研发部门把星耀 2 代上市遇冷的责任都推给市场部。市场部的副总顾华宸反驳了几句,竟然被研发部的沈吉春拍桌子骂了一通。现在两个部门打了起来,在会上搞得很僵。其实很早以前,市场部就好几次指出消费者对星耀 1 的电池续航力不满,让研发部门改进这一点。但他们置若罔闻,偏要去搞什么高像素手机。现在市场不埋单,他们又来怪市场部不作为!”
青蕙的宫缩渐渐平定了下来,她喘息了一阵,低声说:“顾华宸总在背后说研发部做的东西是垃圾,沈吉春又嫌市场部卖不好东西,以前顾及你的面子,大家都压着火气。今天借机起了正面冲突,也不稀奇。”
高衍细心地为青蕙擦去汗水:“你好好休息,不要管这些事情。”
“怎么能不管?这种关头,你都不出面去解决问题,公司的人会怎么看你?妈会怎么看你?”青蕙勉强支起身子,蹙眉说,“技术驱动的公司,研发部门是会强势一些。但是让他们霸道成这样,作为市场部的老大,你应该反省下,你们是不是太无能。不要总是跟那边做无谓的争执,作为老大,你要想办法解决实际的问题。”
高衍两手一摊,叹息一声:“什么是实际的问题?实际是他们根本油盐不进。”
“他们为什么听不进你们的意见?因为你们的团队里,全是卖东西、做广告的人,没有一个既懂技术变革,又懂得摸索客户需求的人。你们想不出技高一筹的idea,提出的意见也没有技术支持,怎么能说服他们听你们的?”
高衍无奈地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市场部里确实都是妈带了很多年的老人。”
青蕙垂眸凝思了一会儿,温言软语地说:“你马上去公司,在会上提出建一个跨部门分工的,专门摸索客户需求的创意团队,让这个团队从一开始就保证市场部和研发部的通力合作。”
高衍缄默了一阵,有些不安地问:“我自己都还不清楚从哪个角度去摸索客户的需求,怎么去创建这样一个团队?如果会上有人拿这点将我的军,我会很被动。”
青蕙显然已经对这个问题思虑日久,答起来不假思索:“你就说,从人性的角度,摸索客户说不出来,但潜意识里存在的需求。”
“说不出来,但潜意识存在的需求?”
青蕙耐心地解释:“就是人的原欲:食、色、好奇、社交、娱乐、荣誉、地位、存在感……这些都是客户的潜意识需求,但说不出的东西。目前的手机市场还处在以功能需求为特征的时代,如果我们能抓住客户的人性需求,研发一代以人性化为卖点的手机,相信可以在激烈的竞争中杀出红海。”
见高衍频频点头,青蕙含笑点了点头,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你稍后按照我说的阐述,先把他们说服,过些时间,我们再商量建团队的细节。”
高衍仍然犹豫:“可是,你现在这样,我怎么走得开?”
青蕙娇嗔地横了他一眼:“有阿霓和护工在,你担心什么?速去速回!”
高衍拗不过她,朝辛霓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往病房外跑去。高衍刚一走,青蕙脸色一垮,抓着辛霓的手痛呼起来:“疼……好疼……”
辛霓轻轻叹息一声,翻过她的手,在她虎口处的合谷穴用力按压起来:“好些没?”
“嗯,好一点。”青蕙吸着凉气,从咬紧的牙关里蹦出几个字。
“那我一直帮你按。”辛霓不再说话,专心为她按摩。
良久,阵痛消失,青蕙盯着她嘶声问:“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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